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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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都的學校好,倪南音當然知道。

    她沒去過首都,也沒去過蜀地,想當然地想,首都的消費肯定比蜀地高。

    可又想,也許首都的兼職機會比蜀地多呢!

    一時間猶豫不定,聽見了“砰”一聲關門的聲音,才知道林三籟也上車了。

    她把《招生考試之友》半合,和他對視了一下。

    怎麽樣?”

    什麽?”倪南音跟不上他的腦回路,很不解地問。

    考的怎麽樣?”他又問。

    還行。”

    學唱戲?”

    嗯。”

    他似意有所指地道:“挺執著的。”

    謝謝。”不管他有什麽意思,她都把這話當誇獎了。

    停了一下,林三籟以過來人的口吻說:“平行誌願,前麵寫好的學校,知道吧?”

    知道。”

    首都好,人多。人多的地方,愛好廣泛。別以為那兒就是京劇的天下,首都有兩個黃梅戲會館,舞台特別大,演出的水平也很高,場場爆滿。”

    多少天加起來,都沒今天和他說的話多。

    他說到了點子上,倪南音忍不住問他:“你去過?”

    嗯。”林三籟說起謊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喜歡聽戲?”

    看時間。”他頓了一下,“不喜歡清早和半夜聽。”

    倪南音白了他一眼,結束了這次還算和諧的談話。

    幾乎是一瞬間,心裏的那杆天枰徹底歪到了首都那邊。

    就像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樣,她做夢都想登上大舞台,成名角兒。

    可是人生,誰說的了呢!

    處處都有意外不是嘛。

    今年夏天最大的意外就是找到了這麽個工作。

    倪南音的心裏總覺得不踏實,她把《招生考試之友》扔到了腳下,扭頭望著林三籟,欲言又止。

    林三籟並沒有看她一下,挑了下眼睛,“有話就說。”

    賴哥!”倪南音支支吾吾地道:“咱們的工資,按月發嗎?”

    不按。”

    啊?”倪南音很驚慌,心事表現在了臉上,一眼即明。

    林三籟淡淡地看了她一下,“缺錢?”

    也許是自己太敏感了,倪南音從他短短的兩個字中聽出了奚落的味道,本不想再搭理他,可想了想,追問:“一般工資會拖多久?”

    她的話音才落,外頭的飆風“汪汪”叫了起來,肯定是工程部來人了,而且來的肯定是男人。

    因為飆風隻會對著同性叫。

    林三籟下車去了。

    倪南音也跟著下去。

    工地的工程部就是臨時搭建的活動板房,裏頭裝了個空調窗機,製冷效果特別差。

    來人是兩個自稱廢物收購公司的人,他們想收購拆遷下來的鋼筋。

    倪南音給他二人倒了杯水,就退到一邊去了。

    因為範城有自己的買賣渠道,林三籟留下了那兩人的名片,話沒有說幾句,就打發他們走了。

    然後用對講機通知保安:“看著點兒。”

    倪南音不明所以,站在工程部的門口,伸長了脖子往外瞧。

    裏頭的林三籟喝了她一聲:“進來。”

    很快,工地的保安柳強來說:“賴哥,那兩人在工地上瞎轉悠,被兄弟們攔住了。”

    送出去了嗎?”

    我看著他們上了一輛麵包車,那車老破啦,感覺是輛報廢車。”

    叫值夜的兄弟們晚上打起來精神,範老板說了,抓住一個偷盜的,這月的獎金翻番。”

    都知道,賴哥的話一向不多,柳強愣了一下,咧嘴笑:“放心吧,賴哥。”

    柳強走了之後,林三籟似才想起來,問她:“你剛才問我什麽?”

    沒什麽!”

    倪南音撇了下嘴,不快地說。

    她不想和他呆在一處,才動了動腳,隻聽他又道:“你表現得好,工資不會少你的。”

    怎麽表現才算好呢?

    倪南音陡然想起了陳秋昨天和她講的,“又不是讓你沒事兒就抓,有事兒了再抓,很靈驗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頭,小聲嘀咕:“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

    為了工資,拉他的手?

    打死都不幹。

    說江湖險惡,其實倪南音知道的還真是不多。

    她的生長環境很單純,在窮巷子裏長大,街裏街坊十幾年基本都是那些人,隻有脾氣不好的人,卻沒有實打實的惡人。

    倪南音很快就把意外來到的兩人忘在了腦後,一時半會卻忘不掉那個流氓凶她了。

    半下午沒和他呆在一起,她在工程部吹著熱死人的窗機,他獨占了汽車。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林三籟說附近的小飯館吃膩了,和陳玨他們約好了在巴蜀火鍋店見。

    夏日的白晝很長,就是吃過了晚飯,天都不一定黑。

    林三籟開著車出工地之前,特地和柳強打招呼:“陳玨他們幾個,估計八點多就來了,你們幾個機靈點。”

    好嘞,賴哥。”

    林三籟把汽車開上了大路,往前走了沒多久,在一條倪南音不知道路名的小路右拐,七繞八繞,繞到了工地對麵的小超市旁。

    超市邊整天停著一輛加長的小貨車。

    林三籟把車停在了小貨車的後麵。

    倪南音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可看他這架勢……她輕聲叫:“賴哥!”

    呆著。”他說。

    倪南音便不吭聲了。

    正值晚飯時間,工地上挖掘機的聲音已經停止了喧囂。

    工地的大門緊閉,所有的工人都在吃飯,門口就留了一個看門的保安。

    不多時,柳強出來了,他和保安說了幾句話,保安點了點頭,拿著白色的飯盒往工地裏麵走。

    柳強站在門口點了支煙。

    一根煙抽完的功夫,一輛白色的破麵包車停在了門前,車裏的人衝著柳強揮了揮手,開進了工地。

    倪南音就是再單純,也看出了些端倪。

    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邊,氣的雙頰都鼓了起來。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她很氣憤地說。

    一扭頭,林三籟正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她不解地問:“我說錯了嗎?”

    沒。”林三籟又扭回了頭,緊盯著工地的大門。

    這處工地圍起來的時候,為了方便管理,隻有這一個門可以進出車輛。

    可能過去了十分鍾的時間,守門的保安回來了,柳強又和他說了幾句話,進去了。

    林三籟撥通了陳玨的手機:“到哪兒了?”

    快到航北路了,媽的,堵車。”

    林三籟“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倪南音問他:“賴哥,咱們不報警嗎?”

    報。”

    那我打110吧?”

    再等等。”

    倪南音想說“再等,人都要跑了”。

    之所以沒說,是因為工地的大門又開了,那輛白色的破麵包車開了出來,柳強從駕駛座的窗戶伸出了頭和看門的保安揮了揮手,汽車再次發動。

    倪南音很著急地說:“賴哥,他們要走了,咱們報警……”

    係好安全帶。”

    什麽?”

    她的話並沒有說完,林三籟開著汽車,衝了出去。

    倪南音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林三籟駕駛著汽車撞上那輛白色的麵包車時,她驚恐地閉上了眼睛,內心的os是這樣的——爸爸啊,我遇上了一個神經病。

    林三籟瞄的很準,擦著麵包車的車頭過去,直接懟上了路邊的台階,一個緊急停車,回頭看了一眼驚魂不定的倪南音,交代她:“別下車。”

    緊跟著鬆了安全帶下去。

    他的車是經過改裝加固的,如今車頭凹陷,而白色的麵包車估計已經沒法行駛了。

    麵包車上的人被撞懵了。

    柳強搖搖晃晃地從車上下來,手捂著頭,定睛一看,這才看清楚撞了他的人是誰。

    賴,賴哥……”

    林三籟這號人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以前根本就沒聽說過安縣的地界上有這號人。

    剛開始來的時候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後來才慢慢地說安縣土語。

    和那些看場子的流氓站在一起,真不像流氓,可那些流氓見了他,比見了老板都恭敬。

    柳強其實一直吃不準這個人,見他單槍匹馬,就帶個文文弱弱的小姑娘,膽子大了幾分。

    他特別無恥地說:“賴哥,行個方便,我拿的不多,就是換點酒錢。”

    從車上下來了三個人,加上外麵接應的一個人。

    四個人……而已。

    林三籟沒有搭腔,默默地逼近了幾步,卷起了衣袖。

    最後下車的是個光頭,從車裏拿了根半臂長的鋼筋,跟柳強說:“行了,別跟他廢話,速戰速決。”他又衝另一人努了努嘴,意思很明白的,先把那個丫頭從車裏整出來,看著她,別打電話叫人。

    偷竊,被人抓了個現形。

    那就……明搶好了。

    反正,現在就是求饒的話,也跑不掉得進號子裏蹲兩天。

    倪南音沒見過這麽囂張的惡人,她想給陳玨打電話問問他們到底到哪兒了,手機已經掏了出來,才發現她根本就沒有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號碼,除了林三籟的。

    她急的不行,一打四呢,雖然林三籟本身是個流氓,可他現在代表了正義的一方。

    她自然希望正義的一方勝利。

    倪南音正焦慮的時候,車門從另一側打開了,一個男人的手伸了進來。

    外麵,林三籟一腳踹翻了柳強,一貓腰,又躲過了光頭揮過來的鋼筋。

    緊跟著,騰出了手,一把把鑽進了車裏去拽倪南音的男人給拉了出來,衝她吼:“鎖上車門。”

    怎麽鎖啊?”倪南音看著汽車前麵一溜兒的按鍵,手忙腳亂頭發暈。

    林三籟沒有聽見她的求救聲音,因為那個光頭揮舞著鋼筋,一下子砸在了車窗上,玻璃應聲碎裂,四處飛濺,整個車廂裏都是玻璃渣。

    眼看車裏呆不下去了,這裏離工地並不遠,她下了車,想趁著那些人不注意,跑回工地。

    躲避也好,叫人也罷,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可是她也就才跑了兩步,便被突然竄出來的光頭,截住了。

    一根比大手指還要粗的鋼筋帶著風,就要砸向她的麵門。

    倪南音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鋼筋並沒有砸下來。

    好不容易打的那三個人爬不起來,林三籟急衝衝地趕過來,一手擋開了鋼筋,跟著狠狠地踹上了光頭的肚子。

    光頭悶哼了一聲,和那些人一樣,癱坐在了地上,不能動彈。

    一滴一滴的血順著他的手臂,往下滴。

    倪南音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麽多血,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驚慌失措地道:“手…手臂,流血……”

    長這麽大,也沒誰敢這麽抓過他的手。林三籟暴躁地喊:“手!”

    她還以為他是疼的。

    一滴眼淚落在了手背上,眼淚是透明的,哪裏有鮮紅的血液醒目呢。

    可是林三籟,所有的暴躁,一瞬間,全沒了。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

    這話,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