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蕭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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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正顯是個活潑好動的話癆,在顧淮穿衣、洗漱、用膳的當口,他跟前跟後,嘴一刻也閑不住,“我離家前送了阿四一套簡寂先生的《靈寶經》,說待他學成之時便是我兄弟兩重逢之日,現倒好,話撂下才一月不到,算我食言了?”

    婢女服侍著顧淮吃早餐,他上一世被伺候慣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半點眼風也沒給蕭正顯。

    幾案上團放著糕果、胡餅、奶酪、鴨卵、脯醬、炙白肉、稻米粥,並一小碗餛飩。

    蕭正顯受不了的挪開眼,阿父用個朝食也沒這排麵。

    阿母與從母姊妹情深,又兼活命之恩,憐阿淮年幼雙親俱失,對其極其寵愛,所用衣食器物樣樣精貴,什麽規矩在阿淮這兒都是擺設,阿淮不愛讀經學史,也不會敦促。

    阿母曾跟他兄弟幾個說——玉童突遭大難心性有變,不盼他仕宦高途,能一生躺在富貴溫柔鄉,便是阿母所求。

    母親話裏有話,弟兄幾人還不得齊齊附聲,作下有生之年保顧淮衣食無憂的承諾。

    蕭正顯羨慕,卻不嫉妒。事得分人,主要看臉。顧淮相貌堪稱上品,小字玉童,是名副其實的玉娃娃。蕭正顯愛往他院裏跑,對著小郎的嫩臉桃腮,隨意說上些話,心情都能舒坦幾分。

    西邸今日可熱鬧,晉安王殿下邀了四友與朝堂新貴集會,加上我們前‘八友’之一的三叔父、後起新秀九叔父,都中凡是有臉麵的,怕是都要聞風而動,趕著shàng mén遞帖子呢。”

    聽到九叔父三字,顧淮若有所思。

    聽說陛下賞了晉安王數壇由扶南天竺康國進獻的好酒,殿下今兒八成會拿出來宴客,這等口福,可不是隨時都有的。”蕭正顯一臉垂涎,又皺眉道,“對了,阿淮可還記得蕭正濂?他不在蘭陵好好讀書,怎跟阿四一塊兒上建康來了。”

    顧淮目光微凝。

    蕭正顯嫡兄弟就兩,大兄蕭正義,四弟蕭正頡。蕭正濂是妾生的五郎君,因庶出不受蕭正顯待見,平時都是直呼其名。

    蕭正顯早已習慣顧淮的沉默寡言,自言自語道,“阿父與三叔父,不知哪位更得帝心?他二位先前都曾任職東宮,陛下登基後,將阿父從郢州調回都中升任衛尉,給三叔父加了將軍號,增封二百戶,卻依舊任雍州刺史……”

    雍州挨著北邊兒,地處要衝,新帝登基的關鍵時刻更不能輕易換人。”顧淮點破對方疑惑,抬眼看向蕭正顯,“阿兄,你這些話跟我說說就得了,可別在外邊嘮叨,妄議長輩揣測君心,讓禦史台的人抓了話柄,你這仕途還要不要了。”

    蕭正顯瞠目結舌,“你、你……”

    顧淮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五郎不會無緣無故的上京,兩位叔父從雍州一起回了建康,我猜是同一個原因,三叔父收養阿四,九叔父呢,收養五郎。”

    荒唐!”蕭正顯下意識反駁,“三叔父已過而立之年,膝下無人才收養阿四,九叔父才長我三歲,年剛弱冠收養什麽繼子?”

    顧淮覷了蕭正顯一眼,上一世這學渣曾私下跟他說,蕭玨在戰場上傷了身子,不能人道。顧淮低下頭,雲淡風輕地喝粥。

    前世,蕭珩和蕭玨兩兄弟掌雍州兵權,是造反派的熱門選手,蕭玨常勝將軍的名聲,在建康婦孺皆知。造反得跟隨強主,而自家人明顯更放心,至於舍蕭珩而求蕭玨,隻因蕭玨年紀更輕,有共同語言,至於他龍章鳳姿的長相,隻是不重要的加分項。

    蕭正顯上下打量顧淮,連呼怪哉,“阿淮,你今日實在失常!”

    顧淮咽下食物,不疾不徐道,“我做了一個夢。”又緩緩問道:“從母可在府中?”

    蕭正顯忙回道,“阿母去湘宮寺燒香了,你做了什麽夢,同我說道說道,我雖比不上占夢名家,但也算有幾分見識。”

    顧淮高深莫測地搖頭,詐得蕭正顯驚疑不定,險些要把玉童當仙童。

    顧淮盤算著他要跟蕭玨走,府中消息不能斷,最好靠蕭正顯這個話癆包打聽傳遞,這下把他鎮住,也是希望他能認真看待自己。

    早餐花樣多量倒不大,顧淮飯畢,婢女服侍他用花茶漱口,見蕭正顯還杵著不動,顧淮招呼道,“備車吧。”

    備什麽車?”

    你不是說去西邸看熱鬧?”

    蕭正顯滿腦門子‘不得了’,阿淮幾年來外出的次數屈指可數,他那話也就說說而已,誰曾想今兒人轉性子了!

    顧淮知道他在想什麽,故意皺眉道:“你逗我玩呢?”

    不,自然不是!”蕭正顯矢口否認,“隻是現在天色尚早,這時候他們定在吟詩賞賦,沒什麽意思,等酒席上了我們再去不遲。”

    顧淮秒懂學渣之憂,點點頭,喚來婢女伺候他更衣。

    見婢女自箱籠裏翻出一件白色大袖袍,蕭正顯一臉羨慕嫉妒,“阿母的心真是偏的,陛下賞的這麽珍貴的吉貝布,自個兒半尺不留,竟全給你做了衣裳。”他伸手撫了撫,讚歎道,“軟如鵝毳,潔白如霜,無怪乎一裳可值百金!”

    婢女抿嘴笑,正準備給小郎換上,顧淮卻拒了,他不想穿的太張揚,另拿了件花草紋的月白蜀錦大袖衫,再套上一層白紗袍,扣上珍珠玉帶,整個人便一團雪似的。接著梳頭,顧淮嫌總角難看,挑了根紅繩讓直接係成一束。另差使一婢去織房拿了些白色的幹淨錦囊與巾帕,拾整好後掛在腰上。

    磨蹭到午時,兩人踏出院子,坐上板輿,由仆人穩穩地抬著出府。

    一路青石鋪地,沿途植著榆柳梨桃。不遠處鬆柏茸翠崢嶸簇立,婆娑間又可見飛甍碧瓦。這處園林是先帝賞給蕭正顯祖父的宅子,依山帶溪,光大小院落便有十幾個,過身後與爵位並予蕭琮承襲。原先住著祖父一眾妻妾幼子,後都回了蕭氏族人聚居地南蘭陵郡。因蕭琮調任都中時日不長,家中一開始隻先來了正妻張氏與臨仕的蕭正顯,其餘妾室子息,均在蘭陵候命。

    園子大,眾人走了兩刻鍾才到正門。

    二人踏下板輿,登上畫輪馬車,車前車後數十奴仆部曲跟隨,浩浩蕩蕩沿著青溪街北上。

    顧淮掀開車簾往外看。

    青溪街邊是青溪,連著人工挖掘出的護城河,與南邊的秦淮河遙遙相接。護城河西排著高牆,兵士沿邊駐守。與內城緊挨的青溪一帶住的全是大族高官,樓閣飛宇,門巷修列。平整開闊的道路上,來來往往著錦衣玉帶的行人、奴仆隨侍的車馬。

    顧淮隻覺世事無常,如夢亦幻。昨天還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吃炸蝦,今天卻坐馬車遊著不知多少年前的南京城,也是沒誰了。他不熱衷曆史,隻知道些大概,穿了個來回也沒想去查驗一番,想著這樣也好,省的畏手畏腳。

    西邸在台城北,靠著風景秀美的雞籠山,諸王公主冠婚後都在此處立別館,西邸是前竟陵王所開,死後易給了晉安王。

    兩人到站下車,見烏泱泱的牛車馬車與仆從充塞了府門右側大半涼亭,一陰涼處還聚集著許多褒衣博帶打扮的男子。蕭正顯往那一看幾張熟麵孔,嗤笑道,“不自量力的人還真多。”

    他領著顧淮上前,熟稔地將名帖遞給門奴。

    蕭氏屬皇族,他爹是衛尉卿,受陛下信任執掌禁衛大權,他自己與晉安王又是有著親戚關係的平輩,憑著幾層麵子,他雖未入仕,一介白衣,但在建康城混得還算有臉。

    門奴見了他直接略過通報這個步驟,恭敬地將人請進。

    府中奴仆給二人領著路,忽然從後邊走上來一位青年。

    青年二十三四年紀,烏帽褲褶打扮,容貌英俊,一對眉毛極濃極黑。

    蕭正顯認出此人,叫袁弘策,是三叔蕭珩座下參軍兼近衛。他略一拱手,“袁參軍。”笑著問:“三叔父讓你辦事去了?”

    袁弘策點頭回禮,“將軍差我給小將軍遞了個話。”簡單點了一句,不欲多說,“郎君來得正好,殿下在文會開始時放話說將在宴中呈上不同凡響的異域美酒,比尋常酒要烈上百倍,小將軍不在,將軍正愁沒人替他應對呢。”

    蕭正顯顧不上問為什麽他九叔不在,心神完全被美酒吸引住,喉結滾動,一副巴不得的樣子,“小侄自當竭力為三叔父解憂!”

    相比蕭正顯的滿麵春風,顧淮很不開心,他做好心理建設上趕著來拍蕭玨馬屁,結果人卻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