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蕭玨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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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快馬加鞭,半個時辰後便趕至襄陽城西南郊的白虎營。
義山接了紅頭函,不敢耽誤,忙去修武堂。裏頭蕭玨與幾位軍主正在議事,義山硬著頭皮打斷,遞上信封。
蕭玨眉心一擰,各軍主齊齊噤聲。他拆了信幾眼掃過去,眸色微沉,又隨手放在案邊,示意繼續討論。見狀,義山不由納悶。
會罷,等眾人退出,義山問道:“將軍,陸長史說什麽了?”
蕭玨點了點信讓他自己看。
義山跪坐過來,看過信後微微張嘴,“這……”
蕭玨一聲冷笑,“才學了幾天武,就敢同遊俠兒打架?”
義山不解:“淮小郎雖然不算乖,但不像是會惹事的性子。”
蕭玨拿過一遝公文,淡淡道:“命令下去,近幾日有事要呈的,在今晚戌時前統報上來。”義山應是。一個時辰後,蕭玨擱下筆,閉目揉著額角。
斜月如鉤,晚霜漸覆草葉,馬蹄踏過,碎落一地秋涼。
大半個襄陽城已經睡去,太守府兩個院落的主屋內,燈火猶燃。
陸攸之披著罩袍靜靜站在廊下,鬢發一絲不亂,衣衫齊整。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院裏,低聲道:“大人,將軍回府了。”
陸攸之沉默了一瞬,問道:“現在何處?”
淮小郎君的點翠院。”
蕭玨與義山走過中庭,才來到廊下,便聽見裏邊一陣高高低低的嗚咽。蕭玨甫一進屋,張德與婢子們聞聲回頭,哭聲便戛然而止,驚惶地跪地行禮。
濃鬱的藥味兒充斥在不算大的空間,蕭玨過了兩道紗帳,走至榻邊,低頭看著昏迷中的小郎。小兒呼吸一頓一頓,睡得不安穩,蹙著眉頭,小烏羽扇子似的長睫不住顫動,略顯蒼白的唇瓣抿得緊緊的。看著可憐又可愛。
瞥見鬆散的中衣一隅露出烏青,蕭玨彎腰伸指撥開,眸光凝住,劍眉微皺。那淤青紫黑,足有碗口大,在小兒玉白嬌嫩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刺眼。他定定看了幾息,正欲起身,忽然聽到小郎一聲囈語:“曹……皎……”
小郎足足叫了兩遍,語氣十分焦灼。蕭玨看向張德。
被蕭玨氣勢所懾,戰戰兢兢跪在一旁的張德忙道:“郎君所喚乃是觀中學子曹氏皎郎,今日郎君也是因同窗之誼替他應戰才被打傷。”說著,張德又忍不住拭淚,“郎君自六歲起,就再沒受過這麽重的傷。老奴有愧先主托付啊。”
蕭玨淡淡‘嗯’了一聲,輕手給顧淮理好中衣。那幾下叫喚應是牽引了傷口,小郎痛苦地□□,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蕭玨靜靜看著,見那雙烏沉沉的眸子先是目無焦距,繼而流露出疑惑。
阿叔?”小兒呐呐,緊接著眼角眨出兩滴淚,迷糊著委屈怨聲道:“阿叔,我好疼啊。”
蕭玨無聲歎息,大手蓋在小兒眼上,低聲道:“睡吧,睡著就不疼了。”他的掌心溫熱,話語中有著令人信服安心的力量,小郎漸漸平靜下來,又沉沉睡去。
蕭玨與義山走出裏院,道:“把我屋裏的‘金玉膏’給醫工送去。”片刻後又說:“勿讓小兒知曉。”
義山應下,扯了扯嘴角,“唉,淮小郎這模樣看得人怪心疼的。”
出了院,見門口一人提著燈籠淡然候著,晚風吹起他輕飄飄的袍角,正是陸攸之。他微微躬身行禮,“將軍。”
三人沿著廊道慢步往蕭玨院裏走。
蕭玨說:“子清你過於拘禮了。”
並非是刻意。”陸攸之笑了笑,“夜裏處理完庶務已是戌時,正好有些問題,想著你應會回來一趟,反正也無甚睡意,便翻了《嵇中散集》來抄,才抄兩頁,你不就回府了。”
蕭玨語氣溫和了些,“長史勞苦,我這幾日都在府上,公事不急一時,你回去歇下吧。”
陸攸之眼裏閃過訝異,卻沒有多問,恭順地行禮離開。
晨風吹開圃草,吹落寒露。
睡飽了的顧淮悠悠轉醒,隻覺神清氣爽。昨日喝的藥大概有安眠的成分,加上無人來擾,真是近日來前所未有的舒服。他慵懶地蹭了蹭絲枕,忽然想起了什麽,忙喚道:“張德!”
張德守了小郎整夜,早上同醫工一道換藥,此刻正昏昏欲睡在塌邊,聞聲立刻抬頭,驚喜道:“郎君你醒了?可還覺得疼?”
顧淮來不及感受,問道:“曹皎把我的錦囊放哪兒了?”
張德一怔,哭笑不得,“皎小郎君不曾給奴,應是拿走了。”
他這些日子就指著那糖糕解憂,顧淮怒而捶床,“這小子忘恩負義!”手一動,胸口便是一疼,他這才有空注意起傷來,胸前不知塗了什麽,涼颼颼的,比起昨日來,痛感要緩和許多。
賠了夫人又折兵。顧淮鬱悶到不想起,躺在床上生悶氣。腦中又突然閃過幾個片段,他不由睜大眼睛。他怔怔問道:“夜裏……阿叔來過了?”
張德點頭。
顧淮抬手掩麵,他居然一邊哭著叫蕭玨‘阿叔’一邊喊疼!他是腦子壞掉了還是習慣成自然?好可怕,真算起來,他跟蕭玨不定誰大呢。一定是蕭玨長得太老成穩重了……
顧淮內心羞臊不已,可再仔細回想,大老板昨晚好像很溫柔,難怪老師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無意中的示弱更動人’。顧淮一下子又開心起來,好感度穩步上升是好事啊。
顧淮喜滋滋地等著蕭玨再來探視,為了保持虛弱裝可憐,他連早飯都拒了,可一直等到午時,餓得他快啃被子了,大老板也沒過來。顧淮猶疑地想著,那溫柔難不成是錯覺?
他實在忍不下去,幹脆讓張德去打探消息。反正他仰慕蕭玨的事人盡皆知,他行事光明正大。
張德很快回來,說將軍就在隔壁院裏處理公務。
人在府裏,兩院子又挨著,啥公務這麽要緊,連過來看一眼都沒空?顧淮心酸,蕭玨還是那個冷冰冰的大老板,什麽溫柔,不存在的。他無力地吩咐張德與婢女們伺候他洗漱用膳。
等張德給他弄好靠墊,美食案幾擺上床榻,顧淮左手一枚香草酥,右手一碗鮮魚湯,美得賽神仙。雖說因傷飲食清淡,但耐不住有個李大廚。顧淮正忘情享受,屋外忽而傳來穩重的腳步聲,接著,一襲紫袍貴氣縈身的蕭大老板便跨門而入。
顧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