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月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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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防盜章呀, 訂閱不滿50%, 等24小時喲~ 張德忙喚婢女,“快呈些食來。”他關切地看著顧淮,“郎君睡了一天一夜, 女君很是擔心,醫工喚了三個, 午間還喝了一付藥。女君今日守了郎君一下午,到酉時三刻才離開。”
顧淮咋舌, 他並非滴酒不沾,隻是沒試過一杯的量, 哪知道後果如此嚴重。他問道, “是九叔父送我回來的嗎?”
張德搖了搖頭:“奴昨日帶人找上酒肆,小將軍給了奴一架牛車, 命奴帶郎君回府的。”又笑著說:“三郎君也醉了一宿, 上午剛醒來便被女君罵了一頓, 女君還以為是三郎帶郎君吃的酒呢。女君本來想守著郎君醒來的,因明日要給二位將軍與小郎們送行,晚上不得不回去打點準備……”
“什麽?”他隻不過睡了一覺, 大腿還沒勾搭上, 人就要走了?
這時兩位婢女送來吃食, 動作優雅地在案上擺出各色精美食物, 顧淮看了一眼便趕緊別過頭, 現在可不是吃東西的時候。他咽下口水, 讓婢女服侍他洗漱更衣, 吩咐張德備好板輿,臨踏出房門前又忍不住走回幾步,從案上夾起一條油煎小魚入嘴,依依不舍地出院,匆匆去見姨母。
顧淮踏入姨母院子時,裏邊燈火通明,空地上擺著幾個木箱,婢仆們正往空箱裏塞東西,見了顧淮先是詫異,接著紛紛低頭行禮:“淮小郎君。”
一名中年婦人正站在房門口,彎眉圓臉,髻滿珠翠,雍容華貴,正是蕭府女君張氏。她瞧見顧淮,神色頓時一變,忙走下台階迎了上來,喜道:“玉童醒了?怎的突然來了。”
婦人越走越近。
顧淮一寸一寸看清她的臉,陡然的,兩行淚水滑落臉龐。
這世間,對他最好的兩個人,一個已逝,另一個便是眼前這婦人。他這世雙親族人都不把他當回事,唯一的仰仗隻有姨母。他忘不了上一世臨死前的一幕,總是那麽雍容的姨母,在眾甲士刀劍所向下也依然保持著風度的姨母,在看到他被人拖出來後,神色大慟,掙紮過來捧住他的臉,痛哭著說:“可憐童兒,九泉之下,我無顏麵對阿姊!”
多少個午夜夢回,他怔怔驚醒,淚濕雙目。
從沒想到會有重逢之日。
張氏急急握住顧淮的手,心疼地說:“這是怎麽了?”
顧淮輕輕靠在婦人身上,真心實意地喚道:“阿母。”他已認定此身是他的前世,張氏也是他實實在在的親人。
聽到此稱,張氏愣住,片刻後忍不住伸手擁住顧淮,雙眼微紅,“我的心肝兒。”雙手摟了摟便放開,盯著顧淮道,“我兒可是受了委屈?”說完,眼神淩厲地看向張德與兩婢。
張德幾人撲通跪下,倉皇道:“回女君,奴等不知。”
“我沒事。”顧淮忙道,“阿母,我有話跟你說。”
兩人進房,屏退婢仆,顧淮挨著張氏在榻上坐下,緩緩說道:“我前日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一位高僧穿著錦斕□□,手持九錫法杖,送了我一塊玉,說是昔日周天子之物,還說我三年內必遭大難,唯有一線生機自遠方來,便在此玉之中。”
張氏是個虔誠的佛徒,聞言十分驚惶,仔細詢問顧淮夢中景象。顧淮早有準備,憑著現代所閱,講得玄玄乎乎,虛虛實實,讓張氏信了大半,愁道,“這一線生機何解?”
顧淮認真對上張氏的雙眼,說:“周天子是諸侯之王,如果把王字與玉字相結合,就是九叔父的名字,而九叔父,不正好是從雍州遠道而來嗎?”
張氏根本料不到一向乖巧的顧淮會騙人,而且一向寡言的少年今日如此多話,說明那夢境斷然不是無中生有,她細細思量起來。
顧淮說:“阿母,我想跟隨九叔父!”他想過,其實皇帝真正想滅的是姨父一家,他不過被連坐的小卒,但他不能用蕭府眾人的安危來勸說,用自己說事要求更合情理,也更容易勸下姨母。
張氏滿臉不舍,“玉童,你且讓阿母好好想想。”
顧淮軟聲道:“九叔父是人中龍鳳,文采風流又兼大將之才,跟著阿叔我不僅可以免禍,還能解惑,阿母你就讓我去吧。”
張氏摸摸顧淮的頭,“雍州哪有都中繁華舒適,你錦衣玉食慣了,想到你要受苦,阿母實在心疼。”
“四郎都忍得,我怎麽忍不得?”顧淮佯做羞惱。
“四郎哪有你嬌貴。”
顧淮真心感覺四郎是撿來的,他餓了許久,費勁心思說了一通話又消耗了氣力,坐都快坐不穩了。他強撐著苦苦說道:“阿母,我隻求三年,等大劫過後我一定再也不離開阿母左右,我還想伺候阿母到老呢。”
張氏見少年臉色蒼白哀哀苦求,心頭大為不忍,聽到隻是三年,忙攙住顧淮,連聲道:“心肝兒,阿母答應你便是。”
見顧淮一副搖搖欲暈的模樣,張氏忙不迭喚人,一通手忙腳亂,知道顧淮連飯也沒吃便趕過來後,張氏心疼不已,又命人趕緊送食來。
飯後顧淮便與張氏一道收拾行李,一直忙活到後半夜,期間張氏時不時背對顧淮拭淚,令他心內歉疚又感動,也更加堅定了造反的信念。
第二天,顧淮與張氏早早來到正院大堂,數十婢仆隨侍在旁。
正院不遠的林蔭道上,蕭珩與蕭玨並肩而行,袁弘策與義山落後一步跟隨。
蕭珩:“消息確認無誤?”
蕭玨:“陸長史連發三道紅頭函,證實魏人確有犯邊之意。將軍,稍後請容我先行一步,與義山快馬加鞭趕回襄陽。”
蕭珩皺眉:“你一會辭別後便先行吧。魏人逢我朝新立便有異動,實不知禮,你去教訓一二也好!陸攸之此人確實警覺,隻是太擅陰謀,多行詭道,難堪君子。”
“陰謀陽謀,皆是兵道。”
“你倒是護短。聽說你在鬥場市給他搜了幾箱子上好的綾羅綢緞?這便是你說的要務?”
蕭玨正色道:“應人之托,不過是順手而為罷了。”
“堂堂丈夫,太過在意容飾。”蕭珩搖搖頭:“對了,五郎你還沒見過吧,整十歲,比四郎小幾個月,《詩》《論》早已學完,現在正讀《左傳》與《三禮》,聰穎好學,是個不錯的小郎。隻是可惜母族不顯。”說著,無奈地瞪了蕭玨一眼,“你呀,就不能晚上幾年?那時族裏或許會有合適的嫡出子。”
蕭玨輕扯嘴角,看樣子並不在意。
蕭珩瞪著他:“你送的小馬駒不認五郎,你趕緊再尋一物送去。既是大兄子,入了門該更加親厚,須好生對待。”
蕭玨下意識摸向腰間鐵刀,想到已經許了某個混賬小兒,目光森森,暗自咬牙。
義山在後悶笑不已,將軍這次被坑大發了,刀馬全被外人白白占了便宜,那位備受兄嫂寵愛的從子,還沒法教訓回去。回想起將軍知道那小兒真實身份時的表情,義山一時樂不可支。
走近正院大堂,蕭玨一眼便瞅見那個‘欺’他至深的小兒。
蕭玨的眼神染上幾分冷意,小兒雖無意,但他蕭玨還從未吃過如此大虧!
那小兒跪坐在大嫂身邊,依舊一身霜白,嫩臉桃腮,玉麵紅唇,對上他的視線,臉上霎時露出十分歡喜與期待。蕭玨不禁一愣,怒火漸消。
小郎目光灼灼,大有不應便盯著不放的意思,蕭玨移開視線,慢步至地榻,優雅落座。
顧淮這才安心換衣,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必然是吃得紅光滿麵,真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臨門一腳射偏,太可惜了!
顧淮用藥水漱完口,又細細用口齒烏髭揩了一層,接著任婢女擦臉抹手。說也奇怪,不知醫工給他用了什麽神藥,整個人都好多了。可顧淮不能表現出來,他還指著傷混幾日病假睡懶覺呢。
顧淮走出來,以一種‘心情迫切卻礙於身負重傷’的步態,跪坐到蕭玨對麵時,他還應景地‘嘶’了一聲。
蕭玨沒搭理他,顧淮偷瞄了一眼,覺得自己可能是演砸了。
婢女奉上熱茶,之後旁人退下,留下清淨的談話空間。
見蕭玨隻顧慢條斯理地品茶,顧淮決定主動出擊,苦著臉說:“阿叔,我這幾日怕是上不了學了。”
蕭玨把瓷盞擱在案上,那輕輕的一磕,卻令顧淮莫名的提起了心。
“不喜學習,卻愛與人打架?”蕭玨神色冷冷,眸光森森,似見了獵物的猛獸,危機蟄伏。
完了,昨晚肯定是錯覺沒跑。大老板生氣了!顧淮心頭忐忑,高速運轉大腦,道:“非我好鬥,是那遊俠兒約戰,阿叔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一無所懼,我既是阿叔的人,又豈能膽怯?”
蕭玨叩在幾上的指頭一頓,“曹氏小兒自能應付,何須你多事插手?”
顧淮抿了下小嘴,氣勢昂然道:“就算不是曹皎我也會上去的,我本以為是遊俠兒攔路打劫,很是生氣,阿叔治下,怎能容這些人胡來!”
“行事之前,可掂量過自個兒輕重?”
顧淮一臉稚氣道:“我不傻的,光天化日,身邊又有阿叔的太守府兵,阿叔的人肯定厲害,怎麽也不會讓我吃了虧去。”
蕭玨端起白瓷杯飲茶,掩下了唇角那絲轉瞬即逝的笑意,神色依舊冷淡,“為何不喜學觀?”
何止不喜歡,簡直是討厭好嗎。顧淮眨巴著眼說:“也沒有不喜歡,隻是更喜歡待在府裏,因為隻有在這兒才能見到阿叔啊。阿叔你要是在學觀,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府裏有裴衝,他也不喜歡,其實他最喜歡的是馬車,能隨便睡。
當著小郎的麵,蕭玨眉頭總算舒展了些,半晌,問道:“小兒,你曾說要跟隨我左右?”
顧淮一愣,然後趕緊點頭。
蕭玨嗯了一聲,不再多言,起身走了。
顧淮皺著眉頭,總有種不祥的預感,他不會又給自己挖坑了吧?
不管蕭玨態度如何,假倒是給他請了三日,裴衝大概得了吩咐,也沒再過來。顧淮連睡兩日,與床難舍難分,懶得沒了邊兒。
這日,他舒服地躺在榻上‘養傷’。院外忽有仆人來傳話,張德聽完後一臉喜色地進來說:“郎君,王道長登門來訪,拜見過將軍,一會兒便要來探望郎君了。”
顧淮有些感動,王淵其實也挺忙的,能抽空來看他,足見人性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