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恍然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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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防盜章呀,訂閱不滿50%, 等24小時喲~ 義山唇邊還沾著血, 顧淮看得頭皮發麻, 正想一口回絕,忽覺一道不容忽視的目光冷冷盯來。
蕭玨負手拾階而上, 背光的身影高大偉岸, 迫人心弦,似乎微帶著點笑意, 道:“你不耐寒凍,還是喝一口罷。”
顧淮打了個冷噤,莫名其妙地湧出股不祥的預感。他先微作試探,皺著小臉苦巴巴道:“阿叔, 你知道我嘴挑, 活血太腥了,我喝不下的。”
“是不喜,還是不忍?”蕭玨驀地直視而來。
顧淮一愣, 對上一雙不含笑意的眼, 立刻知道蕭玨是對他下午的花式表演起了疑心。即便心虛到不行,顧淮他依然穩住了!眼看任務條一點一點往前推進,這時候豈能崩人設?
“我是真不喜歡。”顧淮小聲回道,一副誠懇又隱忍的樣子,感情真摯的壓根兒用不上演技。
接下來, 他臉上表露出絲絲愧疚與迷茫:“阿叔, 我白日裏真的是全心全意想為你獵一頭鹿, 那時我一點兒都沒想別的,可當我剛才進院子時,看到一地瀕死的鹿,我竟然覺得它們很可憐,並且慶幸我下午的失手。”
“這樣的我,是不是讓阿叔失望了?”顧淮目不轉睛看著蕭玨,抿著唇,一臉不知所措的不安。
說話之道,虛虛實實,才讓人看不穿。
蕭玨凝目對視,半晌才不輕不重道:“罷了。”
又成功混過一次。顧淮一邊心累一邊感慨兩萬八的學費真沒白交。
夜裏用過簡單的幹糧熱湯,眾人聚集在一所內外兩重院分屋歇下。
因襄陽地理位置特殊,百年來屢遭戰火。這隱士院看著堂皇其外,內裏實則敗絮滿地。在未被軍府圈入前,不知被多少波流民掃蕩過,院裏陳設多經毀損,這大概也是那隱士族人肯拱手相讓的主要原因。
房子一空,沒個遮擋,便顯得格外冷。
兵士清理過一道內院,義山過來檢查,並送上鋪蓋,笑嗬嗬的對顧淮說:“山裏有野獸,郎君一人睡不安全,便在將軍這屋裏歇著吧,我一會兒搬個小榻來,再生上一堆火,郎君且忍過這夜,明早就回營了。”
蕭玨已負手站在廊下許久,未發一言。
顧淮估摸著對方大概在思考人生宇宙,不敢出聲打擾,任寒風吹起頸間狐毛,小媳婦似的袖手站在一旁。他晚上沒胃口,沒吃多少食,此時熱量散了,整個人凍得反應遲鈍,半天才點了下頭。
小郎都冷成這樣了,將軍還在發呆?義山看不下去,重重咳了一聲。
蕭玨這廂才回神,看清狀況,有些無奈道:“屋裏有火,冷了怎不知進去?”
顧淮嘴唇顫了顫,小聲道:“怎麽能留阿叔一個人在外邊呢。”寒風吹過,他抖落一身雞皮疙瘩。
兩人都是一怔。義山不知道他家將軍感動沒,反正他是十分嫉妒了,恨不得以身替之。他隱晦地瞄了眼將軍,孤零零地抱著鋪蓋進了屋。
人聲漸消,萬籟俱靜。
顧淮整個人縮在被裏,睡得很不安穩。
許是受那滿地死鹿的刺激,重生後,他再一次夢到了被砍頭的那個血色黃昏。猙獰的少年帝君,麵無表情的將領,機械的衛士,一顆顆滾落的頭顱,以及上麵熟悉的臉。
閃著寒光的刀鋒在他頭上高高舉起,仿佛被冰水澆淋,他連牙齒都忍不住顫抖。
他奮力想從噩夢裏掙脫,就在此時,一大團溫暖的黃光從天而降,瞬間堙沒凶殘的畫麵,一股安心而熟悉的氣息輕柔地裹住了他,夢境的陡然轉變讓顧淮漸漸放鬆意識,直墜入沉沉的夜鄉。
蕭玨半跪在地,往將滅的火堆裏添上枯枝,火苗不一會兒便翻吐成烈焰。他起身回榻,將自己的被子取了蓋在小郎身上,替他掩嚴實,又出神地看了片刻後,方悄無聲息地出了屋。
厚厚的烏雲不知何時已經散開,柔柔的冬月也探出頭來。
義山晚上喝了不少鹿血,燥熱得睡不著,出來散火,未料在廊下見著蕭玨,驚訝道:“將軍,你怎的也睡不著?”
蕭玨看著義山走進,“又貪多了?”
“將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小時候餓怕了,吃什麽都恨不得填滿肚子。”義山嘿嘿笑道,見蕭玨神色不對,疑惑道:“可是小郎吵著你了?”
蕭玨蹙眉道:“非是他鬧,隻是今日方知,小兒空有勇性,卻懷婦人之仁,不是個能拿刀的。”
義山摸摸腦袋,“小郎畢竟年紀尚小……”
蕭玨搖搖頭,“最勇最悍少年郎,不知人事,因無知所以無畏,因不懂敬畏而不知性命輕重。我觀小兒神色,分明有悲憫意。”
“那又如何,小郎君練武強身便可,將軍你可別指著他能上場殺敵,將來啊,必定還得以文入仕。”沒旁人在,義山與蕭玨說話隨意的很,膽大地嘟囔道:“要我說,小郎君並不見得有多喜歡從軍,隻因不願拂了將軍你的一廂情願,一直強迫自己忍耐罷了。”
“我曾與小郎近奴張德閑談,來襄陽之前,張氏女君簡直把郎君當女郎嬌養,若不是他莫名其妙對將軍你起了仰慕之心硬要追隨,人現在用得著委屈在這破屋子裏過夜?”
“哎,也不知小郎到底看上將軍什麽,如此乖巧聽話。明明在學觀讀得好好的,又被王道長看中,怎麽也該是起家秘書郎,步步高升的坦途。”
義山分析得正興起,蕭玨冷冷地瞥來一眼,道:“你既閑來無事,去挖兩壇子酒來。”
“……”義山暗罵自己多嘴,不敢再提醒將軍小郎再有兩年半就該被張氏女君要回去,苦著臉滿園找酒去了。那隱士最愛埋酒,給人挖了百來年還沒空,也他娘的是個人才。
翌日天還未亮,顧淮睡得正美,被蕭玨以直接掀了被子這種極其‘殘忍’的方式叫起,他坐在寒風中麵有菜色地穿衣時,止不住的想:老板的心啊,大概是石頭做的!
冬狩季後,年關很快來臨。
魏人也好、蠻人盜匪也罷,誰也不會在這吉慶日子裏缺德挑事,營裏無重要軍情,留了正常值守的軍主兵士,其他人臘月起便陸續放了假。
初七,顧淮與蕭玨一道回了城。
今年天氣尤寒。臨近過年,客商雲集的襄陽城官道上車馬如龍,人流不斷,道邊石榴樹裹上了厚厚的蒲蒿,有些枝丫上還被有心人係了喜慶的紅布條。
城裏城外,一團歡喜。
顧淮想到長長的年假,想到貼心的張德與四婢們,想到蕭玨昨日良心發現說這段日子不拘著他練武習文,高興得一路都在樂。
他那白紗帽遮擋的並不嚴實,蕭玨騎馬靠得近一些,便能清晰地看見小郎笑眯眯的唇角,先是忍俊不禁,隨即若有所思。
進了太守府,前廳正堂烏壓壓一片人,有婢仆有僚屬。陸攸之領著五郎上前,含笑揖禮。顧淮不耐寒暄,習慣性扯了扯蕭玨的袖子,道:“阿叔,我想先回院子。”
蕭玨沒什麽表情,淡淡道:“去吧。”
這一幕看似尋常,陸攸之卻微眯雙眼,心中隱約生出一股不安來。
顧淮回了他的小院,張德與四婢們喜極而泣,團團圍住他好久。時隔兩月,他再次享受到了久違的貴賓式服務,衣來伸手,食來張口,連杯茶都沒舍得讓他自個兒倒。被忠仆們用飽含憐惜的眼神熱切盯著,顧淮覺得自己差不多是被當成個廢人了。
第二天是臘日,蕭珩在刺史府設宴,一大早,顧淮與五郎換了新衣,坐上馬車,由蕭玨領著,往子城行去。
蕭玨點了點信讓他自己看。
義山跪坐過來,看過信後微微張嘴,“這……”
蕭玨一聲冷笑,“才學了幾天武,就敢同遊俠兒打架?”
義山不解:“淮小郎雖然不算乖,但不像是會惹事的性子。”
蕭玨拿過一遝公文,淡淡道:“命令下去,近幾日有事要呈的,在今晚戌時前統報上來。”義山應是。一個時辰後,蕭玨擱下筆,閉目揉著額角。
斜月如鉤,晚霜漸覆草葉,馬蹄踏過,碎落一地秋涼。
大半個襄陽城已經睡去,太守府兩個院落的主屋內,燈火猶燃。
陸攸之披著罩袍靜靜站在廊下,鬢發一絲不亂,衣衫齊整。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院裏,低聲道:“大人,將軍回府了。”
陸攸之沉默了一瞬,問道:“現在何處?”
“淮小郎君的點翠院。”
蕭玨與義山走過中庭,才來到廊下,便聽見裏邊一陣高高低低的嗚咽。蕭玨甫一進屋,張德與婢子們聞聲回頭,哭聲便戛然而止,驚惶地跪地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