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烏龍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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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離園十來天,生意依然火爆,一幫富貴閑人新鮮勁兒沒過去,饒是顧淮撤了免費名額,照舊天天有人守著交錢入園娛樂。
他順勢推出了會員優惠製,令趙江找好托兒,百枚特製金牌,半天不到,哄搶而空。有腦子的也意識到不對勁兒,雅園這一環扣一環,欲擒故縱的,最終目的呼之欲出。
然顧淮一直以海商自居,從未標榜過不屑阿堵物的名士風度,順其自然行商斂財,無可厚非。他甚至還借趙江口說過:願者上門,舍不下金子的,大可不必來此。
這話是反嘲質疑者看重阿堵物,既非名士,何來資格指責於他?
之後王淵適時露過幾次麵,表示對園主的欣賞,又堵了不少人的嘴。
十月中旬末。
顧淮照舊待在他隱得嚴嚴實實的湖心樓,盤算過賬冊,發出幾道信函,往地榻上一倒,吐出口長氣:“今年可以過個好年了。”
李候盤腿坐在折門邊,手上織著草編,問道:“郎主,曹郎君怎的音信全無了?我還等著他來比一比誰手藝更好呐。”
想到被自己坑了一把的兄弟,顧淮心虛地眨了兩下眼,須臾,坐起身道,“眼下不忙了,要不去白虎營探望探望他吧。”
悶壞了的李候喜形於色,立馬張羅下去動身。
一行黑衣衛護送著主子自偏門而出,另一夥青衣隱在暗處。青衣頭子與裴衝關係匪淺,知淮郎君竟是要去白虎營,出門前便趕緊飛了信。
顧淮坐在馬車裏,沒想曹皎,反倒是猜起蕭玨是否在營內。
蕭玨工作狀態基本與在襄陽無差,軍營府邸兩點一線,偶爾奉旨外出公幹。如今完全不回端王府,整日他在哪兒,人就回哪兒,雷打不動地跟著。
顧淮把說話之道加行商鍛煉出來的那點情商全用在試探蕭玨身上了,之前六分肯定也早變成了八分。
馬車剛行出沒多遠,就被一隊人攔下了。
李候不認識袁弘策,青衣卻眼熟,趕緊在車廂壁上敲了敲,“淮郎君,是袁弘策將軍。”
顧淮有些驚訝,沉思片刻,掀簾看去。
袁弘策亦灼灼視來,目光對上,他眼中閃過讚歎,上前笑道:“一別經年,淮郎君風采愈發過人了。”
顧淮對袁弘策頂多算是熟臉的交情,客氣道:“袁將軍過譽了。”
袁弘策一陣恍惚,回想起當年小郎君習家池辯論時曾對他說過同樣的話,搖頭失笑,低聲道:“陛下要見你。”蕭珩身為皇帝,自有他的手段。他命袁弘策在雅園外蹲守,為的便是出其不意。
顧淮知蕭珩並不喜歡他,又因阿母之死極其反感台城,乍聽此話,不由皺起眉頭。
袁弘策一直對顧淮有好感,小聲道:“郎君勿憂,陛下隻是問些話罷了。”
顧淮沒法拒絕最高統治者的邀約,何況又是長輩。隻能由袁弘策領了,上禦街,入禁宮。
蕭珩在含章殿接見的顧淮,不鹹不淡地責怪了幾句他隱瞞消息的失禮,又如蕭正義那般,考校了些學問。的確沒有多做為難,並招待他在殿裏吃了些糕果,用了碗宮廷禦膳補湯,賜下一堆賞賜後,便派宦人衛士領著他往隔壁東宮見四郎去了。
顧淮與蕭珩並不親厚,隻當皇帝是看在阿母的麵子上意思表示,想到要見四郎,心底還挺歡喜。
與此同時,得了消息的蕭玨此時已到台城外,他神色沉凝,疾步連過三重宮門。
蕭珩靜坐以待,等人入殿,示意袁弘策逐出婢仆,關上殿門。
蕭玨聽得身後動靜,默立片刻方上前行禮。蕭珩手上端著茶盞,示意他坐下。
蕭玨穩穩跪坐下來,目光掃過案上還未撤下的點心盤與湯碗,往緊閉的殿門望了眼,問道:“阿兄這是何意?”
蕭珩皺眉喝了口茶,“你匆忙趕來,又是何意?”
蕭玨沉默。
蕭珩將茶盞擱在案上,不輕不重,啪得一聲響。他轉過頭,麵無表情道:“你傾心之人,便是那顧氏阿淮?”
蕭玨神色一凜,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阿兄何以有此問?”
蕭珩聽他這麽一答,心裏愈加有底,歎道:“阿九,你無須再瞞,我已全全知曉。事關你終身,阿兄怎能不殫精竭慮?自你坦言有上心之人,左右接觸的,隻有那顧家郎君一個,你這心思,是從襄陽時便有的罷!”
蕭玨對於是否要在此時認下,很是猶豫。他本打算事成後再告知阿兄,然而眼下的情形,令他不得不斟酌。
他對阿淮勢在必得,自重逢後,阿淮對他客氣疏離與王淵曹皎親密那陣,他壓抑得幾近躁怒,甚至陰暗地思考過,大不了將那小兒藏起來,關到眼中隻有他一人的那天。
可蘭陵一行,長嫂托夢,令阿淮複歸昔日乖巧喚他‘阿叔’的模樣,言談舉止,儼然是將自己視為最親近的長輩,連骨子裏那點小任性亦坦然流露,對著這份信任,他怎麽忍心下手打破?
蕭珩望著蕭玨的神色,心內不快,對他一向坦然相告的阿九,竟為那顧家郎君躊躇至此!他垂眼看著案上的湯碗,語重心長道:“阿九,為兄是看著你長大的,你之性情,無人比我更清楚。咳,因你那隱疾,當年該婚娶時你執意不從,大兄與我勸了多少次?從那之後,我便知你心性堅韌,認定之事,絕不回頭。”
“我勸不了你,隻能接受你的選擇。無論郎君女郎,知你願擇一為伴,我便很歡喜了。此外,作為長兄,我不得不為你考慮打算。”蕭珩話語陡然轉沉,“你身有隱疾,然而那顧家郎君風華正茂,容止冠絕,一旦於都中露麵,追求者必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他體健貌美,若知你……怎會甘心雌伏於你?”
蕭玨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蕭珩移開目光,淡淡道:“我方才讓他用了碗湯,宮廷秘製,清心去欲,將少年人腎火逼盡,燒過幾天,他便與你別無二樣了。”
蕭玨將‘別無二樣’在腦中過了幾遍方想通深意,如遭雷擊,不可置信地瞪著蕭珩。他被震驚到忘了場合,雙眸驟紅,毫不掩飾如狼般狠戾欲將人撕碎的暴怒,渾身肌肉繃至顫抖,下頷咬緊。
蕭珩哪裏見過蕭玨這般,被嚇了一大跳,他目光震動,怔怔對視,忽然間呼吸一窒,他清楚地看清,喜怒少行於色阿九此時爆發出來的憤怒、傷心、痛苦、以及一閃而過的悔意。
蕭玨紅著眼,幾乎是低吼道:“阿兄,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是你傷我最深。你可知,你對那小兒施一分苦,在我心上,便是千分、萬分!”
他赫然起身,大步往外走。
路過袁弘策時,一把將人抓過來,狠聲問道:“他在哪?”
眼前的殿下分明是快發狂的猛獸,袁弘策不自覺沁出一頭冷汗,“在、在東宮。”
蕭玨丟下袁弘策,一腳將殿門踹開,門外婢仆俱是驚呼,紛紛倉皇跪下。
傻眼了半天的蕭珩勃然色變,用盡了涵養才沒有掀桌,氣得發抖:“豎子!無知豎子!為一小兒,連腦子都沒了麽!朕不過探他一探!顧淮畢竟是長嫂從子,事未徹底查明,朕豈至於下此毒手?”
袁弘策命門外的奴婢關上門,靜靜立在蕭珩旁邊,沒有搭話。
蕭珩氣了半晌,抬眼看袁弘策,臉上不覺有幾分訕訕之色,“若非你勸住,朕恐怕真會一時衝動藥了那顧家郎君。”
袁弘策躬身,“可要告知殿下實情?”
蕭珩咬牙,“不必,讓他誤會去,他若有能耐,遲早會知曉!”
裴衝一路心驚膽戰地跟著蕭玨來到東宮,他守在殿外,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閃過無數可怕的猜想,直到見與四郎說說笑笑好端端的顧淮,他才暫時放下懸著的心。
人沒出事就好。
進了殿,四郎忙肅然行禮,顧淮偷懶,依葫蘆畫瓢地應付,蕭玨知小兒是對他親近,心頭一酸,差點崩了極力勉強出的若無其事的神色。
自蕭玨入門,顧淮的心思立馬轉了過來,他奇怪地走上前,大膽地摸了摸蕭玨的眼角,嘀咕道:“怎麽紅了?”
四郎吃驚地微微張嘴,阿兄與九叔父,都這麽相處的嗎?
蕭玨握住顧淮作亂的手,深吸口氣,溫和笑道:“聊完了麽?我來接你回家。”
顧淮隻覺得眼前的蕭玨十分不對勁,他轉頭對四郎使了個眼色,再掉轉腦袋乖乖點頭,“說完了。”
蕭玨牽著他,轉身便走。
四郎剛行完見禮,又立馬一個送禮,納悶地皺了皺眉,不明所以。
馬車停在內庭,蕭玨與顧淮一道上了車後,無旁人看著,再忍不住,將少年狠狠擁入懷中,眼中泛起令人心悸的血色。
顧淮被勒得骨頭發疼卻不敢叫出聲,心頭一陣慌亂,小聲不安地問道:“阿叔,發生什麽事了?”
蕭玨說不出口,心中滿是對自己的厭棄,若不是他羞於告知阿兄自己隱疾已愈,阿淮怎會受此侮辱!
大冬天的,顧淮被抱得硬生生出了身汗,馬車顛簸行進,他頭漸漸發暈,渾身血液亂竄,勾起他一陣詭異的煩躁,他悶聲道:“阿叔你鬆開些,我好熱。”
蕭玨想起方才阿兄所言,突然意識到什麽,鬆手低頭,見少年一臉潮紅,一顆心先是猛提,接著猛落,眸中血色,愈發熾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