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局找我

    儲教授困惑地看著裝甲車裏鑽出來的武警尉。 vw

    準確的說，那是一輛裝甲防暴車。與高高聳起的大口徑機槍相，分列炮塔兩側的煙霧彈拋射器更為顯眼。它經常出沒在市區與幸福坡之間的道路，有時是一輛，有時則是一整隊。這支部隊隸屬於武警台北總隊第一支隊，是台北市三反反滲透反騷亂反恐怖力量的先鋒。

    他困惑地是，戰區司令部十一局局長陸軍大校許光祖找他的消息為何會通過這支部隊來傳達。

    您的電話打不通，許局把電話轉到了軍管會三反工作辦公室，武警尉解釋道，我們也是剛剛接到指揮心的頻道廣播。

    這麽說，儲教授明白了。

    三反四防是戰區軍事管製委員會日常工作的重之重，前者具有不折不扣的武裝行動性質，其組成人員來源囊括了戰區駐軍國務院第三特派員公署武警內衛部隊等各個係統。三反工作辦公室設立的多位專職副主任，來自於戰區司令部十一局的許光祖職權最重，他分管駐軍及武警內衛部隊協調事務，聯係戰區二部三部和十一局等軍方情報絡。如此想來，許光祖通過軍管會頻道廣播找人無可厚非。

    儲教授回到車拿起電話，發現果然沒電了。

    出大事了嗎

    不清楚。頻道廣播裏通知說，讓您午9點以前務必到十一局見許局一麵。應該不是太急的事。

    部隊通知是很嚴肅的行方式，既然說是9點以前，而不是立即，那說明真的不是很急。儲教授決定先把手頭的事做完。

    你去忙吧，儲教授說。

    是，首長。武警尉向佩戴專業技術校肩章的儲教授敬了個禮。

    裝甲車很快開走，沿著山的路繼續巡邏。

    儲教授回到吉普裏，輕蔑地哼了一聲，對白大卦說：應該是私事。次他胃出血也是這麽傳話的，公器私用，家常便飯了。

    白大卦雙手抱胸道：這在大陸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所以國暫時還需要保留寶島這麵鏡子，儲教授幽幽望著緊隨裝甲車屁股滾滾而去的塵土，他重新發動吉普車的引擎，鏡子本身並非沒有瑕疵，開戰之初即一潰千裏的局麵足以表明，島內嚴重缺乏高度集權體製下快速高效決策和應變的危機處理能力。可是一旦打碎這麵鏡子，大陸人永遠不知道他們從不大驚小怪的事情放在寶島，甚至香港，是足以令當事人引咎辭職，並接受法庭審判的大事。

    白大卦嘿嘿兩聲，轉過臉來，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教授。我們隻是一群執有異見並自願聚到一起的小蝦，用何麗的話說，頂多稱得一小撮愛國賊，掀不起整個深海的風浪。我們所做之事，是通過給予a軍有限的情報支援，確保現在以及將來一定時期內寶島原統治力量的存在，也是你所說的保留一麵鏡子。既定方略概括起來，隻有四個字驅虎吞狼，這裏有一個前提，那是a國再強也消失不了國，a國不可能也完全沒必要吞並寶島，如果這一前提發生變化，我們有必要修正既定方略。歎了一口氣，自嘲自諷道：我們這一代人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盡管做的是國人的事，但我們畢竟拿了a國人的錢，不論成敗如何，千百年後都不會有人記得我們。

    第一隻螃蟹總得有人去吃，如果想千史留名我也犯不著走這條路。

    儲教授回敬他一眼，踩下油門，將吉普車開回道路央。

    名利是把刀啊。儲教授將車速控製在盡管很慢但並不足以引起注意的程度，以便充分利用這次極為難得的見麵機會，古往今來，貪名者總得貪利者死得更慘，人家和坤再貪好歹能留個全屍，方孝儒直接被滅了十族。教訓夠深吧

    白大卦聽出了點勸誡的意味，挑挑眉頭道：滅十族也你祖父一直失蹤不予改正強。

    儲教授嘎地停下車。

    對不起，教授。白大卦意識到有些事情是不能拿來做喻，我隻是有感而發，並不想故意刺激您。請您接受我的道歉。

    儲教授甩門下車，雙手插進衣袋裏，急步走了坡頭。

    這隻是幸福坡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坡，即便陽光撒下，也照不亮所有角落。他站在那裏，背對著身後不時遠遠響起消防警笛的都市。

    怪的是，此時他腦子裏並沒有那個早在他年輕時銘刻在骨子裏的名字。他反倒想起一個名叫庭車常的人。

    庭車常尾隨而至的白大卦微微一怔，怎麽突然提起這個人

    我忽然有一種直覺。

    是嗎白大卦下意識地向前靠了兩步。儲教授隻是個醫生，但以往的經曆表明，這位醫生在情報分析方麵的直覺往往能給組織帶來一些意外收獲。

    萊布其並非不確認庭車常是雙料間諜，他隻是對庭車常抱有一種不能說是幻想，應該是類似於偏執的期望吧。

    嗬。

    先別急著笑。我見過庭車常，雖然隻有一次。我親手摸過他的五髒六腑，看過他每一根動脈。那是一具妙的身體，行醫這麽多年來，我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您越說越玄乎了。每個人的身體都一樣，也都不一樣。他是被王達明捧天的所謂間諜才，您給他動手術時，難免會產生一些心理暗示這也是那些算卦先生屢試不爽的伎倆。

    或許吧。我是說庭車常這個人也許真的可以為我所用。

    何以見得。

    他已經快三十歲了，心智足夠成熟，顧大家舍小家的口號式教育對他並不管用。妻子自殺部下喪命，這一切都是原副總謀長劉清正急於邀功造成的，他不可能沒有怨恨，不可能沒有想法。

    想法白大卦注意到儲教授最後才提起這個詞，嗯，怨恨我相信有，你說的想法是指什麽

    妻子自殺部下喪命，儲教授重複這句話，轉過身，朝坡下走去，即使是如此切腹之痛，他仍然願意繼續去戰鬥。可那個人呢那個害死他家人和戰友的人，現在坐在北戴河療養院裏喝著小酒，曬曬太陽。換作你，你能沒想法

    國有14億人口，如果14億的想法加一塊能夠改變現狀，還要我們這些人幹什麽。

    "關鍵在於有想法的他，正好擁有足以掀起一場風浪的力量。儲教授不以為然道：且不說因特殊需要而遊離於體製之外的寡婦，單說分身遍布海外的時氏家族吧，時氏家族自時五病故徐風昂入朝時風揚戰死之後，即由時小蘭完全掌控，而時小蘭對庭車常幾乎言聽計從。如果庭車常假戲真做嗯，落馬的人物不隻一個兩個了。

    我何嚐沒有想過這種可能。誰有這能力a國人一年下撥給我們的經費都不夠買下時小蘭的私人車庫。國有句俗話說，樹大底下好乘涼。對時氏家族而言，挑戰國家公器所失去的，絕對要直接依附於正廣付所得到的更多，得不償失。不要忘了時氏家族終究是商人。一旦失去正廣付認可和時氏基金的直接支持，寡婦是屁，而庭車常隻是屁裏的臭味風一吹沒了。活人可不能被死人憋死，小兩口坐在大樹下摟著親著，沒事開開遊輪出去轉轉，不是更好嗎

    算了，這畢竟是個拚爹的年代。

    儲教授神情黯然。他插那把微微有些生鏽的鑰匙，繼續顛簸在通往幸福坡的路。

    教授。

    白大卦任由腦袋隨著車子晃動著，緊了緊安全帶。

    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你跟許光祖不要走得太近。

    我知道許光組那邊不該我去發展，但不是我要跟他走得太近，而是他其它人都緊張自己的身體。作為醫生，我沒理由拒絕。

    許光祖是總參二部係統公認的不倒翁，雖然現在已經調離二部機樞，但仍然深受王達明倚重，不是你我輕易聯係的對象。總之水很深，沒我的指示你別亂來。

    心裏有數。

    進觀察區把我放下吧，你回去做你醫生的本份事，保險櫃那件事具體怎麽部署，稍後我會給通知。

    回見

    回見。

    觀察區入口處有個崗哨，從窗子裏伸出手要看證件的武警少校瞄一眼車裏的儲教授，縮回手去，直接敬禮。但儲教授並不留情，他將四防工作辦公室的證件遞去，搭著車窗說：

    今天的抽檢我沒通知裏麵，你也別通風報信。

    是首長。少校回答得響亮。

    儲教授卻繼續盯著少校好一會兒，為什麽沒戴口罩。

    少校急忙將掛在脖子的口罩戴。

    手套呢你誰告訴非醫務人員可以不戴手套，這裏是疫情觀察區所有已知的未知的病毒都在這裏進進出出，你想晚飯時一塊吃進肚子嗎

    對對不起，首長。

    馬寫個檢討交到大隊部，讓你們大隊長明天親自到四防辦做出解釋。這事我盯著，你們一個都別想蒙混。亂彈琴。

    一腳油門，儲教授揚長而去。

    在人頭攢動的地方，白大卦下了車，很快消失在白大卦口罩和手套的海洋，再也分辨不清哪個才是他的背影。

    完成四防辦下達的一線抽檢任務後，儲教授回到戰區指揮心。

    進十一局局長辦公室的門時，正好是9點整。既然是私事，沒必要來得早，儲教授心裏這麽想。

    他掏出聽診器，朝倚在椅子裏小憩的許光祖走去。

    許光祖王達明大兩歲，晉升大校也王達明早兩年。他二十出頭進入總參二部，一度在隸屬於五局的紅蜘蛛部隊任職，後作為熟悉秘密行動的種子軍官選調到部長辦公室觀察培養，並多次保送國防大學深造。他從普通的作訓參謀做起，一步步升任部長辦公室主任，但由於缺少跨部門交流工作的經曆，未能成為總參二部帶頭二哥的候補人選，同時也錯過了擠身將官行列的極佳時機。

    或許是出於對這位老二部的補償心理，王達明升任總參二部帶頭二哥不久，即推薦他接替吳品，坦任第八戰區司令部十一局局長正師職，並兼任戰區軍事管製委員會三反工作辦公室副主任正師職。

    戰區軍事管製委員會是第八戰區的軍事派出機構，副大區級編製，負責對島內的已解放城市實施軍事接管，負責國務院第三特派員公署法定職能範圍以外的臨時行政管理工作，其升職空間毫不亞於一線作戰部隊。戰區軍管會可供許光祖發展的副軍職崗位也戰區機關多得多，如副參謀長聯合行動指揮心主任各專項工作辦公室主任，以及各市級軍管會主任市級軍管會因管轄城市規模各異而等級不同，如台台南軍管會為副軍級，花蓮軍管會為正師級等等，對將來摘掉大校帽子很有幫助。

    然而人總是會老的，失去的時間無論如何都找不回來了。儲教授心裏想。

    他心存憐憫看著那張麵帶倦意的不惑男人的臉。他能想像二十多歲調離一線涉足機樞要務的許光祖當年是何等意氣風發。

    他示意引他進門的警衛離開後，關門。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沙發，慢慢吹著。

    哦不好意思。

    事情是永遠忙不完的，再怎麽忙也得注意休息，局長同誌。

    許光祖例行公事似地嗯完一聲，打開放在桌的筆記本電腦，確認啟動的窗口裏沒有不必要的東西後，起身繞過桌子，將電腦端到茶幾擺好。儲教授意識到這不可能是胃出血之類的私事，便往前靠了靠，危襟正坐。

    這是林指直接下達的任務。

    許光祖首先表明了此事的性質。此事既不在軍管會職能範疇之內，也不屬於戰區司令部以及下屬十一局的常規業務，它直接來自林指一個平時隻聞其名不見其令的央軍委派出機構。

    傷員在花蓮，槍傷，非常嚴重。這是從總後衛生部p332檔案庫裏調出的體驗報告和過往病曆，您先大概地看一下。許光祖虛指一下電腦。

    良久。

    為什麽這些病曆的提供單位沒有一家是軍隊醫院

    這個嘛不重要。邊看邊說吧。

    哦。

    傷員的生死直接關係到我軍情報工作的整體布局，我所掌握的背景也僅限於此，你不必多問。

    說到這些，許光祖不再稱您，而是改稱你。

    花蓮正在交戰，空運陸運都有所不便這情況你是知道的，為保證傷員不在運輸途出現意外，將來一定時間內，搶救和治療會在花蓮進行。直屬隊醫院心血管內科劉主任和台北總醫院幾名外科手術骨幹組成的挺進組已經出發，預計在下午2點前進入花蓮，協助cb師野戰醫院搶救傷員。

    需要我做什麽儲教授已經看完了病曆。

    這位傷員受傷前的身體狀態要他平時接觸的首長們健康得多，基本不吸煙，沒有酒精毒紀錄，腎功能也很正常。在具體傷情報之前，看再多也沒用。

    由於事發突然，加兩地通信狀態不佳，挺進組人員的選定和召集工作都較為倉促，屬於應急性質。你的任務，是在挺進組抵達花蓮以前，根據所有可以預想得到的傷情，從台北各醫院各科抽調你看得的人組成後方顧問團必要時島內專家也可以考慮。具體的傷情報告還沒傳過來，戰司與花蓮的百兆級通信線路會在今天晚以前基本恢複，到時候你將能夠通過遠程視頻，指導整個治療過程。對了，因為使用的是司辦專線，所以可能涉及到的保密事宜將由十一局負責處理。從現在起，您吃喝拉撒都得跟我在一起，這是林指的規定，請您諒解。

    工作向誰匯報

    林司令員。

    通信保障人員選定及其保密保衛方麵找你行了，是吧

    沒錯。

    我現在列個名單，政治有問題的你提醒一下。

    儲教授掏起隨身攜帶的筆和紙，心無旁鶩，刷刷書寫起來。門的防空警報燈忽然閃了幾下，許光祖隻抬頭掃過一眼，雙手合十，繼續等待。

    這些人，儲教授叭地放下筆。

    警報燈倏地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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