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雲沒見著賈溪，也沒見著妹妹蔣雨。 vw這是戰場，不是想見誰見誰想哪哪的地方。蔣雲猛地想起自己已有很久沒做心理治療了。幻覺太多，終究不是好事。

    傷亡怎樣

    一緩過神，他便問了這麽一句。其實不問，他也知道，這仗絕對敗不了，但必定是慘勝。這次行動不管是以多少例的傷亡取得勝利，都是死一個少一個，不會得到補充。

    死三個，傷一個。正給老隊長拉筋鬆骨的艾合木提鬆開手，抹了一把說來來的眼淚，偏過頭，朝平躺著三具屍體的教堂門口看去。

    這裏沒有救護車來，沒有太平間，當然也不會有白布。司徒昂雙手緊捏著作戰軟帽，蹲在斷了腿的十字架前發呆。王小帥指揮隊員壘好了幹柴，走到司徒昂身後，伸出手按了按，最後轉身抱起用其它人的衣物塞好窟窿的屍體，一具接著一具，抱到隊員們挖好的一個坑裏。死的三人，全是王小帥隊裏的。按紅蜘蛛內部的不成規矩，不管隊員因何而死，直屬主官須親自為其送終。王小帥沒死，所以還輪不到蔣雲來。

    傷的是誰蔣雲又問。

    看到艾合木提轉過臉，蔣雲才反應過來。這一仗沒人受傷，凡是了槍的挨過刀的，沒一個能活下。蔣雲是因為在格鬥暈了過去，這才成了唯一沒有受傷的傷員。

    都怪我。差點進入失蹤名單的艾合木提低著頭。

    怪司徒昂。蔣雲笑著說。他假裝不悲傷，假裝情緒穩定，假裝自己是個心堅似鐵指揮若定的帶隊指揮員。他甚至不多那個坑一眼，隻是專心地做著指揮官該做的穩定軍心之事。沒帶好你是司徒昂的錯，艾合木提，讓司徒昂犯錯是我的錯。你能原諒我的錯誤嗎

    隊長

    不，這裏沒人犯錯。

    蔣雲坐起來。

    蔣雲發現自己終於能夠坐起來，不再像陷入沼澤那般地無力。他接著站起來，把名叫艾合木提的年輕戰士也扶了起來。

    所有都做得很好，我也做了我該做的，戰場沒有對錯，隻有傷亡。

    說完這話，蔣雲想給自己一巴掌，但他不得不這麽說，因為揣在懷裏的二杠二星肩章，決定了他的指揮官身份。行動結束前，指揮官無論如何都不能自責，不能檢討，更不能輕易地追究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責任。這是戰場鐵的紀律，是對所有活著的人的生命保障。

    艾合木提。

    隊長。

    你還有信心繼續往後的任務嗎

    沒信心也得幹啊，艾合木提抬起頭，困惑地看著指揮官，胡老板不是常常這麽講嗎

    對講過的。我倒忘了。

    那邊已準備緒，蔣雲走了過去。所有人都走過去，排成隊伍，摘下帽子，駐好步槍。按照寡婦組織聯絡人令狐遲傳來的話，紅蜘蛛要守好十字路口，直到車隊到達才能離開，因此時間還算寬裕。

    天雖晚了，但夜還不深。一個身影靜悄悄地出現在蔣雲身後。

    來了

    來看看。

    我不認識你，對嗎蔣雲說。

    蔣雲並不回頭看。算回頭，他也看不清隱藏在迷彩油背後的那張臉。不過他認識那個人。這裏除了他，沒人清楚那個人是誰。

    不認識，那人回答，但我認識躺在那裏的人。11287，錢保山，福建廈門，尉19467，庫裏孜帕什賽力，新~疆哈密，士。我學車那會兒是老庫帶的。09553，央莫俊雄，雲南昭通，我記得是士。

    聲音很小，但恰好能讓蔣雲聽到。蔣雲看著艾合木提走到一個墳前。艾合木提做完那些原本必須由專門人士來做但由於時間和條件有限而不得不從簡的儀式，最後抓起一把土，一點一點地撒下，一邊低聲頌唱。王小帥則蹲在合埋著錢保山和央莫俊雄的另一個墳邊，默默燒紙。

    老庫在大前年是四級軍士長了。蔣雲小聲說，小錢也提了尉，還有阿雄，有次街喝酒沒跑贏糾察，回來受了處分。

    前段時間有人遇到譚雪，但那人沒能照顧好他。

    不怪你。蔣雲仍然沒回頭。

    兩人沉默良久。

    走了。

    好，順風。

    你也一樣。

    艾合木提唱完了，王小帥的紙也燒完了，火漸漸熄滅，蔣雲將掩埋地的坐標傳給戰區二部駐lg師電台後，領著隊伍離開公路。

    當最後一點火星被風噗地吹滅時，田野墜入黑暗。仲夏之夜的知了，嚐試著叫喚了一聲，很快一片連起一片，仿佛蟄伏已久的千軍萬馬。蔣雲停下來回看一眼。隻見高出田野好一大截的公路射出一道雪亮的燈光。那輛排頭車勻速飛馳著，後麵拖著一支不開燈的長長的車隊：勇虎坦克雲豹戰車以及武裝卡車等等

    那到底什麽人物啊

    司徒昂的聲音有些怪異。

    至少不是自己人吧。蔣雲好像也不確定。

    那下一步去哪

    走著再說，等通知。

    你又不清楚

    不清楚。

    好吧。

    夏的雪，還在央山脈北段如雨似霧般飄著。

    這的雪小了很多。

    走在擔架前麵的阿流伸出手，接了一些落掌即化的雪花。

    現在不是你欣賞太魯閣國家公園特景色的時候。頓赤格烈蓋好馬鎮山身的被子，擺擺手示意大家快走，目送擔架走出好遠，他拿出煙，先在自己嘴裏叨了一支煙，才飛快遞給阿流一支，生怕別人看見，阿流啊，你也是id團出來的。跟老哥透個底吧，頭讓你送這地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前幾天我們爬的那段，連走獸腳印都沒有，更別說路了。阿流掏了掏火機，言辭閃爍道：不過組裏仔細研究過了。要是備足山地裝備，隻帶兩天基本口糧和丙級基數彈藥的話，過一個營沒有問題雪崩的危險不是很大。

    你這意思，是為我們探的路

    不然頭讓我送地圖給團裏幹嘛探最後那段那會兒，我們還聽到花蓮傳來炮響來著，聽起來，打得好艱難

    扯頓赤格烈奪過火機，塞回阿流的兜裏，接著摘掉兩人嘴邊的煙扔到地，並用腳踩到混著雪的泥裏，把團長送回營地再抽吧，這附近有遊騎兵出沒，別掉以輕心。說著，將掛在左肩的811自動步槍拿到右邊，左手虛按，右手拿著。

    阿流舔了舔嘴皮，低頭碎碎怨念。

    id團現在被遊騎兵咬得死死的。頓赤格烈似在自言自語，別說大迂回支援花蓮了，是撥個營挪個窩，都有被穿插割裂的危險。我不信這圖是為id團準備的，除非戰司作戰部那麽多高級參謀全塔瑪腦子進水，總之，沒有明確命令下達之前，一切都隻是猜測。你的嘴也給我放嚴點，別以為id團保衛股治不了你。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麽無恥的。阿流心裏直罵。

    頓赤格烈看起來像個粗人，但和馬鎮山一樣，畢竟是全日製本科初級指揮院校出身，進過南京陸院石家莊陸院等級指揮院，接受係統化再教育的職業軍官，其參謀業務功底id團原團長肖楊原政委常曙那些關係戶野路子強了不知多少。在偵察技術高度發達的現代，正麵戰場尤其講究陽謀，即使出動兵，也必須建立在準確情報與精確計算支撐的基礎，否則是純粹的瞎貓碰死耗子拚運氣。頓赤格烈早在奔赴台海前線前已做足了功課，寶島哪座山有多高哪條路有多寬哪片林子隻需幾發多少口徑的炮彈能搞定，等等，他都能做到有圖有真相有數據有結論，信手掂來。

    昨晚見到阿流送來的那張路線圖時，頓赤格烈在心裏粗算過一遍。

    此圖路線途經素有黑色萊惡名的萊主山北峰險如其名的天長斷崖等地，除個別有高山族聚居的小村落外，無一不是一夫當夫萬夫莫過之境。3號機場萊布其部一旦偵獲到該區域異動，隻需機降一個配備榴彈發射器的遊騎兵排，足以將處於險峻通道的任何規模我軍截斷打亂，最後踢下懸崖。

    另據團情報股掌握的情況，3號機場目前保持著至少三架黑鷹待機備勤的狀態。黑鷹直升機曾於世紀80年代a密月期間出口我國，專門用於青蔵高原人道主義救援，突破了米17係列直升機留下的多處生命禁區，其高寒山區飛行性能可見一斑。a國飛行員年均飛行小時僅次於以色列空軍，其在惡劣氣象條件下的作戰能力相國同行而言隻強不弱，絕非一般軍迷想像科技流包打一切那麽簡單。狹路相逢勇者勝的精神固然可嘉，但多方麵條件不對等的情況下，拿戰士的生命去豪賭無異於犯罪。

    頓赤格烈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因西~蔵軍區參謀長ad集團軍軍長成都軍區副司令員出身而享有精通高寒山區及亞熱帶從林戰術頭銜的林蘭將會利令智昏，讓id團去豪賭一把。

    頓赤格烈心想，這張路線圖多半是為即將執行某些任務的小股特種作戰部隊準備的，隻因沿途經過id團防區，需要id團密切配合，這才未雨綢繆，先下發到id團來。

    一定是這樣。

    回到團部營地，已是淩晨四時。

    跟著擔架，鑽進外表與雪地叢林渾然一體的團指帳蓬，頓赤格烈愣住了。

    這裏除了事先收到通知的衛生隊長和兩名護士外，還有政治處主任劉義守校參謀長諸葛心校後勤處長方正少校一幹團領導班子成員，以及榮譽營新任營長原由馬鎮山兼任薑偉泉少校作訓股長馬武陽尉機要股長潘秦偉尉等幾名駐團部主要軍官。

    來這麽多人幹嘛團長沒事，休息會兒好了。出去都出去

    先介紹一下劉守義站起來，虛指身旁的一名少校。

    頓赤格烈這才發現人堆裏有個陌生人。其實這人長得很帥，絕不是扔進人堆裏找不到的那種。真是年紀大了頓赤格烈喘著氣想。

    劉義守介紹道：集團軍機要處副處長，計算，計副處長。cb師id團副團長，頓赤格烈，我們一般習慣稱呼頓格。

    您好，頓格副團長計算校敬了個禮，伸出手。

    集團軍

    頓赤格烈又愣了。cb師原屬成都戰區ad集團軍，調前線參戰後劃歸ed集團軍指揮序列，目前，軍部駐在台，師部駐花蓮。由於擔負橫公路是東西兩線交通要道，擔任此地防務的id團一直受台北方麵直接指揮，除了需行政事務外，一般與軍部師部不發生聯係。集團軍突然來人，來的又是個機要處副處長，機要處不同於作戰軍務通信人事等熱門單位，平時與下級部隊的業務聯係並不多，這讓頓赤格烈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

    倒是阿流向前一步，停在頓赤格烈右側後叭地立正道：報告首長，十一局丁字部駐橫工作組戰士農流民，向您報到。

    辛苦了，阿流。

    計參謀辛苦。

    計參謀頓赤格烈猛然想起，以往以林指名義下達的公函裏都有備案：計算字樣，此人莫非是戰區司令員林蘭將身邊的那位計參謀

    頓格副團長

    哦哦，您好。我是id團副團長，頓赤格烈。一路辛苦，吃了沒

    這句客套話來得有些突兀。計算尷尬地點點頭，吃吃了您吃了沒

    兩人都是副團職，但按軍慣例，機關幹部下部隊時一般都享受領導待遇，這個您字從計算嘴裏蹦出來，顯然是緊張所致。如此一想，頓赤格烈不禁笑出聲了。

    坐，坐下說。劉守義出麵打圓場。

    計算紅著臉訕訕坐下，右手推了推眼鏡，將目光轉向擔架裏悠悠睜開眼的馬鎮山。

    我沒事。級要有什麽命令下達的話，先交代頓格好了。馬鎮山說。

    計算遲疑片刻，站起來說：

    除id團黨委成員馬鎮山頓赤格烈劉義守諸葛心，及命令指定許可的薑偉泉馬武陽潘秦偉農流民等幾位同誌外，其它在場人員，請先回避一下。

    看著軍醫和護士離開，計算才接著說：

    我要轉達的是，央軍事委員會前線工作領導小組組長林蘭簽署下達給id團的緊急命令。

    那項命令為何要通過已調任台ed集團軍機要處副處長的計算，而不是台北林指專辦人員去轉達

    關於這個無關疼癢的所謂懸案，多年後林玲校在長篇紀實學紅色倉鼠裏不吝筆墨地如是分析：

    首先可以肯定，計算同誌當年確實是因為違反林指組織紀律，受到內部記過處分，而被調離林指樞的，並非林蘭將事先有意安排。另，計算同誌在林指工作期間對某位林指異性成員產生了深深愛慕，將出於組織紀律需要，早有將其調離之意。

    在選擇命令轉達人選時，將多半基於以下幾點考慮。

    種種跡象表明，敵特分子不但潛伏在戰區指揮機關內部，對我軍日常的部隊調動了如指掌，而且還將觸手伸到林指門口。林指成員一旦離開台北，難保不被敵特偵獲。種種跡象譬如：

    d日，專職交通員林玲因誤食月麵兔左耳投放的某類非致命性藥物而住院，致使另一林指成員計算因私廢公，違規代為傳遞件，而受到處分。事後調查表明，敵特曾想以此將計算調離林指，借機安插內線，後因風險過高，途放棄。

    f日，月麵兔竟能於密令正式下達之前，作出了林指極有可能會密令id團大迂回穿插至花蓮，支援cb師守城主力的判斷，並通過隱藏在會診專家團內部的秘密電台，向萊布其將發出預警。所幸，該情報因脫離軍事常識，可信度太低，加id團馬頓格諸葛等人在行動配合默契，而未能引起敵總部足夠重視。

    二計算在擔任林指機要組參謀期間，曾犯過錯誤，受過內部記過處分，屬於明升暗降被貶下凡的失寵人員，不易引起潛伏在我軍的敵特分子注意。在戰區各個部隊廣泛開展保密製度深入教育活動的大背景下，不甘心此淪落的前林指機要參謀現任eb集團軍機要處副處長計算為了在新的工作崗位做出新的成績，冒著槍林彈雨的危險，深入到一線部隊指導工作，是完全符合常理的。即使敵特獲知此行，也不易產生有關聯想。

    三計算同誌性格內向怯懦，或許稱不是一位意誌堅定的保密工作者，但其追隨將多年，社會關係極其簡單，即便與戰司機關其它人員偶有私下往來，也有跡可循，便於監控。

    四按正常程序，戰司作戰命令須由戰區司令員林蘭政委王小平聯署，參謀長伍用友轉達，方可生效。林指作為軍委的前線全權委派機構雖不受此例所限，但該命令本身畢竟屬於特事特辦，若id團主官過於謹慎，仍有權通過正常渠道回饋求證，由此難免貽誤戰機，甚至給敵特可趁之機。計算同誌以大帥親兵身份轉達命令，足以消除id團領導班子的不必要顧慮

    此書出版後，主人公倉鼠在看到此段記敘時，用筆在深深愛慕一詞重重地劃一筆，小人得誌地笑道：

    老計真夠可憐的，娃娃都七歲了還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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