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新官任三把火。

    十一局原副局長朱茂校剛剛接任三局局長職務對1749機務台進行隨機抽查，這在三局下看來，完全在意料之。

    一些職務級別極高的軍官還注意到，戰司辦公室下發的職務交接通知特別注明了朱茂的另一個身份：央軍委前敵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技術保障組副組長，專辦101部門事務。

    林指辦公室各業務組均設有若幹名副組長，一般由戰區對口業務部門的主官或主要負責人兼任，但不專辦xx事務的副組長一般隻是掛名，不參與林指內部實務。與僅僅掛名技術保障組副組長的原局長鄔思維大校相，專辦101部門事務屬於林指核心成員的現任局長朱茂校顯然更具有含金量。

    除此之外，朱茂校在調任戰司十一局副局長以前，曾先後擔任總參二部某研究所研究員總參三部c局某處處長，位列央軍委外軍防務研討會議專家顧問組，是簡氏防務周刊眼的國軍方情報分析界三駕馬車之一。

    如此大神級人物親臨，算是雞蛋裏挑骨頭，也讓人無話可說。

    揣揣不安的1749機務台尉指揮長引路在前，麵色嚴肅的局長助理何如校隨行於旁，朱茂校走到1749號機務台指揮長席，稍作停頓後，緩緩側過身，麵向左邊那的那麵牆。

    他摘下軍帽，托在手，低頭肅立。

    牆從左到右，掛著三幅大尺寸黑白照片。前兩張分別是總參三部直七處原副處長陳邦處長辦公室原參謀兼1747機務台原指揮長高小樂；第三張則是七人合影，除了鑲嵌八一軍徽的大蓋帽和銜級各異的硬式肩章以外，人體其餘部位均作馬賽克處理，連個清晰的體形輪廓都沒留下，合影照頂端有軍委一號首長親筆書寫的諜戰七勇士幾個字。

    默哀完畢，朱茂轉回身，戴好了軍帽，隔著隔音玻璃掃視台下。

    四年了。那四年裏，從直七處出來的情報，凡是可能遞到軍委首長桌的，都會從我和我的同事們手過一遍。我幾乎每一天都在跟他們打交道。他們的執著他們的勇氣，曆曆在目。地三分鍾，地下四年

    首長發表感語的時候，稍有點職場社交經驗的部下都會選擇做一個忠實聽眾。

    或許是感到任第一天的氣氛不該這麽壓抑，朱茂很快回歸了一名局長的本份，

    指揮長

    到

    挑一個待機組，準備模擬演練。

    是。女尉拿起桌的話筒，下令道：c6組，模擬演練準備。

    懸掛在烈士遺照方的揚聲器回答道：c6組模擬演練準備完畢。

    尉指揮長將話筒，雙手遞給朱茂。

    朱茂翻了翻的模擬演練預案大綱，下令道：12號演練案準備。

    12號演練案的內容，是模擬敵電偵部門，使用我軍製式電台對指定的我軍野戰電台進行誘騙式呼叫。旨在檢驗該台的野戰反偵測能力，並將檢驗結果和整改建議，呈報相關的通信管理部門。

    12號演練案準備完畢。揚聲器回答。

    朱茂接過尉遞來的呼號表，報號道：呼號k4465。

    呼號k4465，收到

    兩分鍾後，揚聲器裏再次回答：呼號k4465，78122部隊司6台。無回應。

    呼號t3598。朱茂繼續報號。

    呼號t3598，收到呼號k4465，78594部隊27分隊3台。對方回電放馬過來。

    聽到揚聲器裏的回答，尉撲哧一下笑出聲。

    查一下。朱茂麵無表情。

    局長助理何如校在戰區信息係統裏查詢後，很快給出結果：這個台，隸屬於cb師ie團據目前最新戰報，位置在花蓮市區內。朱局，這是個淪陷台。

    何如校閃爍的目光，似有求情之意。

    淪陷台是指現實已被敵偵部門偵獲並鎖定的電台，而在信息化條件下的戰場，鎖定往往意識著消滅唯一問題隻是早晚而已。

    算是淪陷台，也不能違反戰場通信紀律。朱茂麵無表情，如實記錄，報通信部門吧。

    是。何如並未堅持。

    朱茂放下呼號表，循著腦海的記憶，又報了一個，呼號d6078。

    呼號d6078收到還不到兩分鍾，揚聲器裏的聲音很快回答道：呼號d6078不存在。

    女尉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拿起呼號表，快速翻查過兩遍，表情篤定地解釋道：這個呼號的確不存在，首長。

    再好好查查何如麵色不悅道：朱局不可能記錯。

    女尉再次查詢後，想了想，確定不存在。首長，呼號d6078會不會是二類電台

    呼號不存在的電台有兩類：一呼號有誤；二呼號正確，但因為職權限製，未列入呼號表。

    呼號表不會有錯，因為三局用於模擬演練的呼號表與戰司信息化部實際使用的呼號表直接是同一份。

    那麽隻能是第二種可能了。

    在島內活動的我軍電台，並不僅限於戰區機關及各級部隊所屬。譬如林指101部門總參二部紅蜘蛛部隊二炮駐台某觀測站統戰部w字號部門等等這些單位的電台，不是戰司信息化部及三局所能接觸的。從技術講，八司三局有能力偵測這類電台，但從紀律講，私自偵測這類電台的後果是軍事法庭。

    是我看錯了。

    朱茂笑了笑。手指在密密麻麻的呼號隊列停下來，點了點78594部隊司3台cb師司令部3號總機所對應的呼號d6018。

    d6018d6078，一字之差。

    確實是首長看錯了。局長助理與機務台指揮長對視一眼，鬆了一口氣。

    其實朱茂沒有記錯呼號。

    三個小時以前，戰區副參謀長王達明親臨101部門，要求朱茂親自機，向呼號為d6078的電台拍發了一份密電：

    楊：21時59分整會同副參謀長肖林指特使木，準時開啟特使所攜之555號密令。林王伍。虎日。

    從內容看，該電由林蘭王小平伍用友三人聯名簽署，指定cb師代理師長楊希山接收，即表明該電是戰區司令部下達給作戰部隊即cb師的正式命令。

    按一般慣例，此類電應由戰區通信部門拍發。但是從原則講，在特殊情況需要時，隻要收發雙方事先約定，或在電內容明確注明轉發關係，那麽借用其它渠道收發電並不違反通信紀律。在實際操作，的確也有過部隊因為電台損壞或出於避開敵台偵測需要而借用其它通信渠道拍發電的先例。作為戰區首長指定的命令轉達人，戰區副參謀長王達明當然有權力決定用何種渠道向作戰部隊轉達命令。

    問題出在這裏。

    王達明提供的電台呼號d6078其實並不屬於cb師，但虎日密電仍然明確了收報人是楊，而未注明轉發關係。

    即使最終，cb師通過其它渠道收到虎日密電，也會以收發程序不符合通信紀律為由拒絕執行。也是說，這份不具備合法效力的密電根本沒有情報價值。

    不，它有價值

    它唯一的價值是充當誘餌。

    局長，接下來要抽查哪個部門

    回局裏。朱茂打消了繼續抽查的念頭。

    那，我馬通知各部門主官到本部會議室集合。

    先問問王副參謀長，他有沒有空。

    呃虧得您提醒。何如拍了拍腦袋。

    王達明作為第八戰區司令部分管情報工作的副參謀長，是戰司二部三局十一局等二級部局的工作匯報對象。雖然戰時一切從簡，戰司機關沒有派人下來主持任免職命令宣讀大會，而是通知朱茂鄔思維二人自行交接，但局長任第一天召開的局務會議，怎麽也得邀請級分管領導露露臉，講講幾句精誠團結繼往開來之類的話。至於王達明自己要不要從簡，那另當別論了。

    去車庫路，二人再沒有交談。

    戰區三局偵聽心雖然設在台北警備區總部大樓內，但兩單位之間是嚴格隔離的，除了之前那位老兵駐守的消防通道以外，再沒有第二條通道直接相聯。在這幢大樓裏，三局不但擁有獨立的工作區獨立的地下車庫，還有總參直屬某工程旅在原憲兵指揮部地下交通設施基礎進行改造，專門為三局隔出來的獨立車道。車道出口開在距離警備區總部大樓足有五百多米的一個豪華小區。

    這個小區是2010年台北花博會結束後在重新開放的花博公園附近整理修建的，由於風景優美，加地處銀行證券心區，離憲兵司令部和台北市政府也很近，所以住戶多為豪商。但這些豪商早在戰爭還沒爆發但胎毒當局正式實施公投那天起陸續遷離。

    用不了幾分鍾，掛著台北公安總局交警牌照的四驅越野車，很快從地下車道裏鑽出來。

    目視窗外豁然開朗的夜色，和後視鏡裏齊刷刷退去的空房間，朱茂不由想起總參二部特勤局某校發表在台北晚報的一則散。

    那位曾於戰爭初期空投到花博公園廣場的校，署名最愛溪，在散如是寫道：我在南國鮮陽般的別墅裏，找到北方寒夜一樣孤獨的冰箱。冰箱裏有我喜歡的小百威，保質期公投還長。主人不在，我放下一張人民幣，替我受傷的戰友拿走兩罐紅牛

    車有水嗎朱茂突然說。

    沒瓶裝的。何如將搭在檔杆的手抬起來，碰了碰副駕位手套箱，麵帶歉意，不介意的話。

    朱茂掏了掏。

    這是個普通不過的旅行水杯，泡黃的透明杯壁，印有南京軍區鐵人三項銀獎字樣。

    旋開杯蓋，喝了幾大口。

    朱茂說：汽油都很難運過來，誰還顧得瓶裝水。

    所以隻能折騰檔杆了。何如笑了笑。

    朱茂這才注意到，雖然道路七拐八彎，下起伏，但轉速表指針基本穩定在1500rp左右，行車電腦顯示的平均油耗低至8lk。如果不看何如的手，根本察覺不到他經常換檔。

    調機關多久了朱茂。

    去年,部隊奉命向確山注：濟南軍區合同戰術訓練基地機動的時候。路走到一半，碰運實彈的車隊，然後演習變成實戰動員，繞道青島港，裝載船。我在船艙裏整整呆了二十九天零三個小時。船時是南京軍區特戰旅電抗營長，下船後變成第八戰區三局局長助理。我勒個去。以後想再混個二等功都難了。

    附注：軍區大武獲獎者，一般授予三等功，個別特別突出的授予二等功。

    朱茂將水杯放回原處，輕描淡寫道：戰場二等功，未死即殘。

    大哥，這話算擾亂軍心不

    朱茂哈哈大笑。

    不錯，小夥子。

    朱茂抬手看了看表，對這位小他一輪年紀卻隻少顆星的後輩，繼續說道：

    從認識我到現在還不到一小時呢，混熟了。

    您批評得對。

    不是批評，別多想。該嚴肅的時候滴水不漏，該放鬆的時候得抓住機會，敢開玩笑。當年我要有你的腦子和膽識，也不至於折騰到現

    何如突然踩下刹車。

    他不是一腳踩死，而是有預見性地逐步加力，但強大的慣性仍然使得朱茂的雙手按到手套箱。可在車子快要停住時，他卻鬆開了刹車，依靠發動機怠速繼續保持著行進狀態。

    何如並不解釋，隻是將換完1檔的右手移到腰間，掏出手槍。接著拇指一扳，打開保險。

    先別動

    何如的聲音很小，小到嘴唇看來根本沒動但又足以發出聲音。

    朱茂即刻定住已經彎下一半的腰。

    按戰時有關規定，情報部門特勤用車應隨車配備一支衝鋒槍，放置在副駕位座椅底部，以備不時之需。雖然不知道何如發現了什麽情況，但一個情報部門主官該有的戰備意識，朱茂還是有的。他剛才想做的，是取出這支05式衝鋒槍。

    何如不讓動，朱茂果然沒再動。

    因為車子已經停到了臨時哨卡前。

    臨時哨卡有六人。

    年輕督察胖子警長高個警員長臉警員女警員。

    即使沒記住公安部台北總局又稱台北軍管會公安廳發給部隊的ptu援台協勤須知，何如也看過電影ptu，知道除了那名督察以外，其餘四人是ptu標準的街頭分段編組。

    香港警務人員大致分為督察含以和員佐級兩大類，督察含以要求至少大學學曆，員佐級則隻要求高學曆。員佐級又分為警署警長警長高級警員警員四等，和督察含以人員一樣，都在警校受過至少半年的正規化係統化培訓，都是具有行政執法的正式編製人員。而在內地，高學曆者頂多能當個合同警，連人民警察證都沒有，更別提行政執法權了。考慮到香港警隊體製特殊性和戰區實際需要，央在征調港警入台時還特地下，從法理明確了援台港警員佐級人員的在台執法權。

    簡而言之，即使沒有督察以人員在場，這個完全由員佐級人員組成的四人分段小組也可以獨立執法。

    真正讓何如發現問題的，不是督察插手分段指揮，而是這位年輕的督察居然

    居然吸煙

    站在哨卡前吸煙

    香港警隊是否禁止執勤時吸煙，何如不得而知，但至少在電影裏和開戰以來超過半年時間的現實世界，何如從來沒見過。

    校。請熄火下窗接受例行巡檢，或出示免檢手續。謝謝配合。

    向前盤問的是高個警員。從步行向前到敬禮發話，每個步驟都非常標準。

    在何如沉默的側臉的暗示下，朱茂故作鎮定地回了個軍禮，亮出通行證。

    一路順風。校。

    高個警員隻瞅了眼，並朝坐在臨時設障物前的長臉警員揮揮手，示意放行。

    長臉警員感覺很困的樣子，慢吞吞直起腰，雙手抓住開啟握把，拉了一下兩下尷尬地回頭報之一笑，繼續使力

    在這時候，此前毫無存在感的胖子警長有意無意地，往車尾踱去。

    我見過你。何如突然說。

    在高個警員看似茫然目光的注視下，何如翹起右手食指，隔空點了點三米開外，和女警員站在一起的年輕督察。

    那兩人一前一後站著，從車裏看過去，年輕督察的身體正好擋住女警員的左半身。

    長官女警員用擋住何如視線的那隻手，點了點年輕督察的背。

    年輕督察哦一聲，像是昨晚高個警員睡得更晚一樣，半響才回過神來。他隨手把煙一扔，敬了個禮道：

    台北公安總局巡特四支隊，督察鄭明威。

    知道。何如笑著說，真人可報紙的照片帥。那次圍剿敵特行動，你得了個一等功。

    過獎了。說這話時，督察鄭明威臉沒什麽表情。

    在何如用眼角餘光觀察的後視鏡裏，胖子警長繼續悠哉悠哉地踱到車尾，低頭看了一眼，雙手扶膝，蹲下身去。

    地有油漬。胖子警長喊了一聲。

    不會吧我看看。

    何如右手一擰車鑰匙，關閉引擎，左手拉開車門扣，正要下車。

    嘭

    子彈出膛。

    42426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