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徐錚山在家留守，趙紅雁陳然扮作夫妻模樣，出門走在前麵，魯大勇蘇振明扮作夥計隨後，四人出門路了。 vw

    這天天氣很好，太陽已經完全升起。走在幹硬的泥地路放眼四望，遠處一簇簇樹叢掩映的茅屋農舍，近處小河蜿蜒，波光粼粼。田野裏冬季的莊稼，小麥片片蔥綠。晨風吹拂，泥土芬芳，水露滋潤。

    趙紅雁已經擺脫了昨晚墳地的困擾，今天心情特別輕鬆。一路走來，欣賞田野景色。細細打量義兄，湧一陣愛憐：哥哥以前瘦了黑了，已經有了滄桑之色。她關切詢問：哥，你這兩年多來一直在幹什麽陳然道：那年我們分別以後，我本想去追趕自己部隊，但是已經太晚了，部隊早已撤往湘鄂內地。我又打算去投奔徐州會戰後撤退的湯恩伯部隊，可是由於日軍追擊，湯恩伯一些國軍急於逃跑，竟然扒開了花園口黃河大堤，他們是想以此來阻擋日軍，黃河決口，一瀉千裏，整個河南，蘇北，頓時泛濫成災。幾千裏裏平原頓成澤國，河泥淤積幾層樓厚。當時我剛入河南，碰到了大批逃難的老百姓。得知前行無路可走，沒辦法，我隻得又退了回來。說到這裏陳然神情肅穆，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千裏黃泛區一片汪洋沼澤，老百姓溺殍漂浮，淒慘一片。不由得慨歎：妹子，你沒有看見，那是多麽淒慘的景象啊日本侵略者凶狠，而政府又是何等的荒唐啊

    趙紅雁看他不悅，知道哥哥心地善良，為災民難受，隻得轉移話題：那後來你又如何了陳然道：後來我去找到了國民黨在江蘇的韓德勤部隊，本想和他們一起打鬼子，可是韓德勤打日本人沒有心思，卻和新四軍搞摩擦格外起勁，為此我非常痛恨，個月借口給母親作三周年祭掃，請假回家，決定不幹了。

    兄妹倆聊話，陳然想起來了，詢問趙紅雁：你這幾年來在新四軍部隊裏幹什麽工作很危險嗎趙紅雁笑道：哥哥放心，我是做書工作，幫助長官整理件，沒什麽的。陳然不信，笑問：你堂堂北大電子的高材生，去做書未免太屈才了吧趙紅雁胡攪蠻纏：反正我沒你這麽大本事，隻配做小小的書，那像你陸大的高材生，又留洋德國，將來是一定要做國民政府大官的哦

    陳然歎口氣道：妹子，你還是不了解你哥哥啊做政府大官，我從來沒有這份心思。我隻想報仇，殺死日本鬼子。可是眼下我又脫離了部隊，我很苦惱啊說完臉露出憂憤神色。

    趙紅雁知道哥哥一直氣苦，想不到今日仍然孑然一身，一股柔情湧起，直想立刻勸慰哥哥隨自己去往根據地。剛想開口，陳然又道：我已經想好了，送走你們後我立刻出發，趕往內地尋找我原先的部隊。我與他們有深厚感情，哪怕千難萬險，我也要找到他們的。

    趙紅雁一陣心酸，難受道：哥，我這次回來見你滄桑多了，這次分別又不知什麽時候再能見麵，你去尋找部隊千山萬水，請哥哥一定要保重了。

    陳然也動情道：妹子，你這次回來我看得出成熟多了，那是部隊的曆練。我很欣慰，你們新四軍吸引青年人才，果然大有前途。雖然你們這次失敗了，但是發展下去你們一定會再強大起來的。

    兄妹倆一路說話，輕鬆愉快，不知不覺二十多裏地轉眼走完，眼看要到三榜鎮了。三榜鎮不大，才五六十戶人家，相傳明朝嘉靖萬曆年間這裏一連出了三個榜眼，因而得名。陳然遠望鎮子仔細觀察，鎮子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繁華，名門望族為曆史塵埃湮沒，此時隻餘下寥寥可數幾間瓦房，片片草屋。他觀察良久，心意已定，告訴趙紅雁：裏麵沒有問題，我們可以進去了。

    走進鎮裏，稍一打聽，便找到了一家叫順源的雜貨鋪。陳然在幾十米外細察，確信沒有危險，便吩咐魯大勇蘇振明兩個夥計在外望風，然後和趙紅雁走了進去。

    鋪裏陳設簡單，是些平常的百貨用品。櫃麵除了一個三十出頭，長相一般的夥計，沒有其他客人。見他們進來，這個夥計立刻用一種怪怪的眼神看著他們。趙紅雁問他：高老板可在他遲疑了一下，道：高老板去揚州有急事，得二三天才能回來。接著道：客人好像不是本地的，請問有什麽事嗎趙紅雁隻得用暗語和他聯絡：店裏是否有茶葉我渴了，想喝一杯黃山的毛峰。夥計一聽立刻警覺，仔細打量他倆一眼，回道：有，不過是福建的毛峰，客人若不嫌棄，盡管喝。趙紅雁一聽放心了，暗語正確，是自己同誌。接著告訴他自己確有急事，必須盡快見到高老板。夥計馬自我介紹，說他姓楊，可以叫他小楊。又說高老板確實是去揚州了，他是老高副手，有事完全可以和他說，說完把他們讓進了裏屋。

    趙紅雁和陳然走進裏屋，趙紅雁從貼身衣袋裏拿出了一個半塊被拗斷的銅錢。小楊一見，回身從木廚裏也拿出來一個。兩個半塊銅錢一對，縫隙不合。他連忙道歉，說：對不起，我拿錯了。趕緊回身從木廚裏拿了另外一個半塊，再一對，吻合了。他籲口氣解釋：那半塊是和其他組織聯絡的。趙紅雁很是不悅，嚴肅道：同誌，我們是搞秘密工作的，你怎麽如此粗心小楊又再次認錯：是我不好，請你原諒。

    至此趙紅雁再無懷疑，鄭重告訴他：我們是江南新四軍軍部來的，我們是一支小部隊，急著趕去根據地。敵人正在追殺我們，請你立即和遊擊隊聯係，讓遊擊隊盡快護送我們去往根據地。小楊一聽馬重視，道：遊擊隊有聯絡員安插附近，在離鎮子不遠，我即刻去找他聯係。請你們稍待一個時辰，我馬會回來的。說完他立刻出去了。

    一個時辰後，他果然回來了，告訴趙紅雁：我已經找到了聯絡員，正好遊擊隊副隊長也在，他讓我通知你們，明天午劉家墩匯合，到時候魏隊長也會帶隊伍過來，請你們一定要準時到達。

    趙紅雁一聽很是高興，沒有來得及表示感謝，陳然卻已經表示反對，他甚至非常氣憤，不滿道：為什麽選擇劉家墩小楊道：這是副隊長決定的。陳然再責問：副隊長為什麽選擇那裏他熟悉那裏地形嗎萬一被敵人發現怎麽辦時間選擇午，部隊行軍不是更容易暴露嗎

    小楊吃驚地看著陳然，聽陳然口音這才知道陳然不是江南來的，急忙解釋：我說同誌，劉家墩的地形很隱蔽，適合部隊隱藏。

    陳然很是氣憤，再駁斥：胡說，劉家墩是塊死地，你們指揮官有沒有軍事常識，竟然讓部隊去沒有退路的地方集合

    小楊又想解釋，被陳然斬釘截鐵阻止，陳然憤怒道：不用說了，我是部隊指揮官，行軍打仗我他在行，讓你們魏隊長馬過來，我來和他理論。

    小楊害怕了，猶豫片刻，道：聯絡員已經去通知各處隊伍了，再變動地點非常困難，我看不如這樣吧，地點不改變了，匯合時間安排到晚九點，這樣部隊行軍不容易被敵人發現了。

    陳然目光淩厲，直視對方眼睛。趙紅雁見雙方爭執，知道陳然是為小分隊安全著想，但是又想小楊是地下黨同誌，地方遊擊隊這樣安排肯定有他們原因。陳然不了解地下黨組織，他隻是從軍事常識考慮問題。她出來勸解了，道：那地點不改了，時間必須安排在晚。

    陳然仍舊不滿意，見趙紅雁已經這樣說了，隻能作罷。

    陳然趙紅雁出來，與魯大勇蘇振明相見，應該回去了，可是陳然久久注視順源雜貨店門口，仍舊不想動身。趙紅雁詢問：有什麽問題嗎陳然默然搖頭。

    當天傍晚四點，距三榜鎮二十多裏地的劉家墩，山崗前的蜿蜒小路，走來了一支六十多人的隊伍。他們是當地的遊擊隊，接到三榜鎮地下聯絡站緊急通知，迅速趕來的。通知告訴他們有一支從皖南突圍出來的新四軍小部隊，攜帶重要情報趕赴根據地，由於地形道路不熟，需要他們帶路護送。

    細看這支遊擊隊非常簡陋，他們使用的武器五花八門，有鳥銃毛瑟槍老套筒，還有人背著大刀。他們沒有機槍，唯一先進武器是幾支三八大蓋，這也是最近從日軍手裏繳獲的。再看他們的穿著，除了隊長政委穿的是新四軍軍服，其餘人都是當地農民打扮。有的衣褂外套了背心夾襖，有的棉袍間紮一根皮帶，沒有皮帶的紮一根麻繩。還有一些穿長褂的為了行軍方便，索性把下擺挽起，掖在了間腰帶。

    這支隊伍雖然武器簡陋，衣著雜亂，也沒有受過正規化軍事訓練，但卻是方圓一百裏內共產黨領導的唯一一支遊擊隊，多次與日偽軍英勇作戰。一年多前這支部隊成立於唐河邊的一個小村莊，後來老百姓親切地把他們稱為唐河遊擊隊了。

    隊伍要到達劉家墩了，走在隊伍前麵的是遊擊隊的魏隊長和李政委，他們都是二十七八歲青年，腰裏插著手槍。隊伍最後麵是通訊員二喜和他未過門的媳婦來鳳，來鳳是遊擊隊衛生員。這小倆口是同時參加遊擊隊的，當初二喜跟著魏隊長到了遊擊隊，已經和他訂親的來鳳也堅決要求一起來了隊伍。這姑娘長得極為水靈，瓜子臉大眼睛，紮一條黑亮的大辮子。雖說是一身農家姑娘打扮，但是穿著幹淨，透出一股秀氣。她聰明勤快，待人溫和親切。做了部隊的衛生員，對受傷戰士們一直照顧得無微不至，因此戰士們都對來鳳很愛護。二喜也是一個精幹的小夥子，人長得帥氣，隊長和政委常常誇他辦事聰明伶俐。此刻小兩口走在一起，很親密說笑。二喜樂嗬嗬告訴來鳳李政委已經答應我們成親了，說等到過年的時候，部隊休整，給我們倆完婚。又詢問來鳳：你著急嗎如果等不及我請求政委再給我們提前。逗得來鳳臉都紅了。

    再往前一百多米要崗了，隊伍停了下來。遊擊隊魏隊長看了看周圍地形，皺著眉嘀咕：怎麽選了這麽一個鬼地方會麵。李政委道：估計皖南來的新四軍部隊並不熟悉這邊情況，看崗樹叢茂密，便於隱藏，便選擇了這裏。魏隊長端起望遠鏡向崗仔細觀察，他看到了，崗樹叢間有一名站著的新四軍哨兵。他又回身向來路方向觀察，冬日裏陽光微煦，大地一片寧靜。遠處沒有一個人影，隻有一二隻翠鳥掠過，發出啾啾的鳴叫。魏隊長仍然保持警惕，叫來了一名班長，吩咐他帶領幾名戰士去占領西邊的山墩，利用地形，護衛部隊。

    看著班長和幾名戰士已經接近山墩了，周圍依然一片寂靜，魏隊長總算放心了，揮手示意隊伍，繼續前進。

    他們要崗了，可惜魏隊長沒有再繼續等待下去，如果再等待一時半刻，看到班長他們完全占領了西邊山墩，那好了。

    他們走到崗下，開始朝邁步，突然，崗灌木叢湧出了密密麻麻的鬼子。他們早已經子彈膛，聽鬼子隊長一聲嚎叫，子彈像急雨般射向了遊擊隊，輕重機關槍一齊打響，噠噠噠，橫掃遊擊隊。

    遊擊隊遭此突然打擊，許多人應聲而倒，十多人當場犧牲。剩下的人趕緊臥倒，可是他們沒有辦法還擊，被狂嘯的子彈打得抬不起頭來。有人勉強還擊，才一起身，立刻又被打倒了。

    走在前麵的魏隊長已經犧牲，政委立刻命令戰士們撤退。可是山崗下麵一溜平地，沒有任何掩蔽，戰士們才一起身，立刻又被打倒了。

    山崗的鬼子大批往下衝，戰士們奮力還擊，連續扔出手榴彈。但是敵人火力實在太猛了，很多戰士相繼犧牲。

    情況十分危急，隊伍後麵的通訊員二喜立刻衝到了前麵，他來到政委身邊，想掩護政委撤退。他們倆一邊射擊，一邊後撤。敵人又一陣子彈射來，政委也彈犧牲了。二喜受了重傷，倒在地，鮮血從胸口湧出。這時來鳳也趕到了，她見二喜重傷，急得語聲都變了，拚命喊著二喜名字。二喜知道自己不行了，吃力要求來鳳撤退，否則再晚來不及了。來鳳堅決不同意，想要背起二喜，二喜氣得掙脫了。

    這時走向西邊山墩的班長和幾個戰士也被埋伏在山墩背後的鬼子打了個措手不及，敵人第一陣排槍射來打死了三名戰士。班長和其餘三名戰士趕緊臥倒，但是已經有兩名負傷。他們隻能趴在地還擊，敵人居高臨下射擊，人數又多，火力又猛，很快兩名負傷的戰士也犧牲了。十多名鬼子衝下來包圍住了班長和戰士，隻見他們兩人毫不畏懼，端起刺刀和竄來的敵人展開拚刺。可恨鬼子人多勢眾，才幾個回合，他們前胸後背刀，英勇犧牲了。

    東西兩邊山墩後埋伏的鬼子兵全部衝出，很快截斷了遊擊隊退路。

    遊擊隊已經被徹底包圍，但是他們絕不投降，拚命抵抗。可是他們的武器實在太落後了，零星的還擊根本壓製不了敵人火力。

    來鳳抬起頭，看清了戰場形勢。告訴二喜：我跑不出去了，我情願和你一起死。二喜難受得流出了眼淚。

    衝來的鬼子已經發現了來鳳，他們哈哈笑著，叫著：花姑娘，花姑娘大大的。向他倆跑來。來鳳一咬牙，拔出手榴彈，道：我們一起死吧

    來鳳哭了，仇恨的淚水嘩嘩的。她拔出的手榴彈是她唯一的武器，從她參軍起魏隊長送給她作為防身的，一直沒用過，想不到今天卻要拿來殺死自己和二喜。她不再猶豫，鬼子兵已經到了身後，她一咬牙，抱著二喜拉斷了彈弦。

    衝來鬼子想要拉扯來鳳，手榴彈猛烈炸響了，他們和鬼子兵同歸於盡。

    形勢已接近尾聲，沒有懸念了，隨著最後一聲槍響，最後一名戰士倒下，六十多名遊擊隊戰士全部犧牲了。山崗前麵枯草地血跡斑斑，橫七豎八倒臥的全部是遊擊隊戰士。空氣散發血腥的焦味，鮮血浸透了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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