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風和日麗陽光普照，正是擺渡的好時機。兩人登了渡船，說是渡船其實也是一隻船劃子，寬不過一米半，長不過四米。艄公將船撐離了河岸，舵工扳舵，船劃子向河心搖去。黃河湍急，漩渦危急，隻有到了河心才會被發覺。他們漸漸接近了河心，河水越來越湍急，激浪翻湧，嘩嘩震耳。船劃子猶如一片小小的樹葉被激浪打得下跳動，左右旋轉。小船沿激流向下遊飛駛，兩岸峻山飛一般向後掠去。柳芭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渡河，兩手緊緊抓住了船幫，一顆心緊張得像要從心口裏跳出來。突然，一個激浪打過來，小船劇烈顛簸，陷進了一個大漩渦。柳芭一個踉蹌差一點跌進河裏，被他一把攥住按進船艙。船工喊起了渡江號子，嗨幺幺嗨嗨幺幺，奮力劃槳。號子蒼涼悠長，伴隨了激流，在河麵激蕩。小船，群山，大河組成了一幅壯觀的畫麵。他情不自禁躍起身來加入了劃槳行列，搏擊風浪。大聲吟唱：大江東去，浪掏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柳芭看了有趣，這漢子肯定有化，心有大誌。心裏道：這一路艱難險阻走來，如果沒有了他陪伴，我不可能這麽順利的。

    岸以後他給了艄公兩塊大洋，兩名船夫千恩萬謝，他們自有生經營擺渡以來，從來沒有這麽豪闊的。

    他已經決定陪伴柳芭去張家口，兩人改道不去洛陽了。此後他們開始催馬疾行，起先向北，而後向東。

    漸漸地氣候越來越寒冷，景色越來越荒涼。這天他們穿過了一個山口，看見路旁一座石碑，麵寫了神木二字。他知道這裏是陝西和山西的交界地區，再往北去進入蒙古人地區了，告訴柳芭此後我們得小心了。

    柳芭打開地圖審視後告訴他：我們不用去張家口了，現在往東去多倫，然後再去赤熱峰。他又吃驚，像她這樣幾天一變，究竟來國幹什麽呢他不得不詢問清楚了，因為再往東去進入了偽滿洲國，赤熱峰是偽滿洲國一個重要城市，像他們這樣兩個完全異樣的人進去一定引起駐軍注意，那是非常危險的。他詢問柳芭究竟有什麽目的，柳芭卻生氣道：我是來冒險的，我也知道萬一被日本人抓住很可能會被處死，你與我是陌路人，我也不想連累你，你害怕你走吧，我不會強迫你的。說完扭過臉去，眼神很是氣憤。

    他知道了，她這一次來國一定有艱巨任務，一定又是那個索卡洛夫給她派遣了什麽秘密重任。解釋道：我不是害怕，也不是不想幫助你，但是你應該讓我知道真相，這樣我可以預先為你做好謀劃，萬一路遇到危險可以有應對辦法了。

    柳芭平靜下來很嚴肅道：好吧，王大哥我告訴你吧但你是一個逃難的，我猜你聽了以後一定會像一隻小老鼠那樣拚命逃跑的。

    他笑了，道：你盡管說，我是不會逃跑的。

    柳芭有點怪，道：告訴你逃難的，我根本不是什麽回疆的龜茲女子，告訴你真相，我是蘇聯紅軍諜報員，我來你們國偵查一條線路，是從蒙古直達奉天的最便捷路徑。我需要準確的道路情況，橋梁情況，關東軍布防情況，糧食情況，氣候情況等等。所以我決定了，我必須深入蒙滿地區偵查，如果再不行我深入關東軍老巢偷竊情報了。

    他立刻醒悟：俄國人果然要對日本動手了，柳芭過來是為進攻部隊探路的。頓時抖數精神，笑道：噢原來你是俄國姑娘，怪不得這麽漂亮。你們是來幫助我們打日本人的，那我得幫你，我決定了，阿麗娜你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做的隻管吩咐。

    柳芭很是高興，看他越來越像年輕的陳然，隻不過下巴那討厭的胡須和褶皺的皮膚。不知不覺情緒跌落，粗暴道：不用了，你也年紀不小了，老胳膊老腿的，家裏一定有女人和孩子，我看不用麻煩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立刻羞愧，自己確實有女人孩子的。隻能再一次央求：姑娘，你是俄國人，你知道嗎那裏日本人關東軍非常險惡的，偽滿洲國密探遍布，你一個俄國姑娘去那裏是非常非常危險的。算是我求你了，由我給你帶路你一定安全了。

    柳芭總算消氣了，向他致歉：王大哥對不起，我不知怎麽難受了，說話沒有禮貌，請你原諒。

    兩人和好如初，撥轉馬頭開始向蒙古飛奔。那時候外蒙雖然1921年已經從華民族大家庭分裂出去自行獨立，但是千年與華民族的血脈聯係，使得北洋政府和後來的國民黨政權始終沒有承認蒙古獨立，所以這裏隻能把內蒙外蒙統稱為蒙古了。

    很快他們踏入了滿蒙地界，眼前出現了茫茫沙漠和草原，常常坐騎奔馳了百裏路也沒有見到一個行人。連續奔走了七八天，風餐露宿。這天柳芭告訴他可以測量了，拿出了行囊裏麵的測量儀開始勘測道路地形。

    連續幾天，柳芭也不求詳盡，因為她隻需為進攻部隊選擇一條由外蒙抵達奉天的最短路徑，避開沼澤和沙漠可以了。

    兩人一路時而催馬飛奔，時而駐足眺望，沿途所有的山川湖泊全部被記錄下來。白天辛苦工作，晚支起簡易帳篷，燃起篝火吃飯。

    兩人又連續辛苦了五六天，他見柳芭日漸消瘦，不免心疼起來，打定了主意，今天晚一定得想辦法讓柳芭好好吃一頓。

    他正在尋思間，兩人騎馬穿過一片胡楊林，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遼闊浩瀚的湖泊濕地。濕地蘆葦搖曳，河汊小溪。濕地再前麵是湖泊，煙波浩渺望不到對岸。他告訴柳芭：阿麗娜，我們今天在這裏休息，我來打一些野味給你補補身子吧

    兩人跳下馬來，他從背囊裏拿出槍支，帶了柳芭沿濕地尋覓。柳芭跟隨了他，不知他想打什麽野味，心裏好，也跟了東張西望。

    一會兒他看見河汊裏有幾隻掠過水麵的白色大鳥，剛要舉槍射擊，柳芭突然大叫起來：不能開槍，那是天鵝。他回過頭來疑惑地看她，她阻止道：你知道嗎它們是天鵝，是地球最可愛的動物。它們成雙結對在這裏生活，撫育它們的孩子，你打死了它們小天鵝隻能餓死了。見他尚在猶豫，她又道：我告訴你天鵝夫婦是終身結伴的，你打死了它們其一隻，另一隻一生孤苦伶仃了。

    他頓時醒悟了，她以前是學芭蕾舞的，芭蕾舞演員模仿雪白的天鵝舞台翩翩起舞，這些女子一定對天鵝非常非常鍾愛的。他笑了收起槍支，自嘲道：我真是混蛋，怎麽也不看看清楚開槍，幸虧你提醒了。

    她一連拍打自己心口，慶幸道：幸虧你沒有開槍，不然的話太悲慘了。你也不用費心了，我不想吃什麽野味，多麽可愛的天鵝啊我看看它們恩恩愛愛非常幸福了。

    他動了惻隱之心，注目向前遙望。夕陽西下晚霞映照，一群群白色天鵝翱翔湖麵空，傳來嘎嘎的鳴叫。他告訴她：你放心，我不會傷害它們的，我現在有新的法子讓你嚐到美味了。

    他脫去了身衣服，隻穿了一條褲衩下到河汊裏，他又開始摸魚了。這時候雖然隻是秋，但北國苦寒，已經是西風淩冽了。昨天又下過一場小雪，湖的邊緣大片大片結起了薄冰。可是他渾然不怕，朝湖裏一個猛子紮了下去。她吃驚地看他消失了身影，湖麵漣漪逐漸散去。

    突然他又冒出了身子，嘩嘩水響，手抓住了一條拍打身子的大魚。大魚金光閃閃，他用力扔給了岸的她。

    那時候蒙古人幾乎不吃魚，也不來湖泊裏打魚，所以河汊裏鮮魚遍地皆是，他不一會兒扔給了她十幾條活蹦亂跳的大銀魚大鯽魚。他突然又撲向草叢，歡笑著提起手來，手裏提溜了一隻活蹦亂跳的大野兔，掐斷脖子又扔給了她。

    一段時間過後他見柳芭已經收獲滿滿，草地七八條銀魚仍然在蹦躂，他準備岸了。頭臉沾染了水草和汙泥，低下頭來重新洗滌。不知不覺把偽裝給忘了，易容膠水被全部洗掉，胡須也稀稀拉拉隻剩了幾一小撮黑毛。

    他走到一潭清水岸邊，絞幹手巾擦拭健碩的身子。晚霞餘光映照，白皙剛健的胸膛，飽滿胳膊和手臂。

    柳芭抬起頭來，一顆心差一點從嗓子眼蹦出來：啊陳然果然是你，你瞞我這麽長時間啊你真狠心，你知道我是多麽想念你嗎帝，怎麽這麽巧呢這麽大國讓我與他相遇了呢

    他兀自沒有察覺，走回來傻笑道：阿麗娜，我們馬有美味吃了，我王老哥馬給你作一盤好菜，保管你從來沒有吃過的。

    柳芭恨不得去咬他一口，好在已經找到了他，心裏高興，笑道：是嗎王老哥原來也擅長國人廚藝，聽說國人廚藝分八大菜係，不知王老哥擅長哪一種的。

    他得意道：我擅長淮楊係的，等會我給你作一大盆糖醋鯉魚，再加醬汁烤兔腿，保管讓你吃了終身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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