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孩兒作文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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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安怯弱呀,打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三兩下就把少爺的魂給勾走了,對她言聽計從,跟個傀儡似的。順便利用了少爺,以用功讀書為由,從老爺這裏騙走不少賞賜。在她來之前,我們家少爺何曾有過這般模樣?定是她從外頭帶進來的勾魂妖術,意圖不軌!”鶯兒說的頭頭是道,單等著看安怯弱的笑話。
安怯弱一瞬間竟然迷茫了,心說難道你們都沒發現被審的小丫頭才八歲嗎?哪裏來的不正經?哪裏來的不清不白?哪裏來的妖術?
突然間心裏“哦”了一聲,有些明白了,原來是時代的原因。
在這大明朝,女子毫無地位,貞潔更是重要,哪怕跟哪個男子有絲毫的肢體接觸,也會被判定為不貞不潔,要以死以證清白。
“難道還真的僭越了?”安怯弱低聲自問。
隻是立刻就感覺有什麽不通了,既然把女子名節看的這麽重,還給少爺指派一個丫鬟近身伺候做什麽?矛盾的不要不要的!
看來,有理沒理都得靠爭取了,她們爭贏了,她就死無葬身之地,她爭贏了,她們則麵子掛不住。
想來想去,王本卿果然是關鍵的一步棋,能決定輸贏。
老爺喝了口茶,把茶杯放下,輕輕歎一口氣,帶些惋惜的看著安怯弱,“本覺得你還不錯,若我兒願意,成年後便可納你為妾。不曾想你竟是用狐媚之術迷惑我兒,想來他已神誌不清,不分對錯,說辭不足為信。”
說到這裏還重重的歎了一聲:“罷!罷!待把你處置了之後,再說與他不遲。想必到那時他也解除了這狐媚之法,定不會責怪父母苦心一片。”
安怯弱都聽傻了,合著這壓根就不需要審判,更不需要她認罪,而是直接把罪狀刑罰都給斷好了,隻等治她的罪了。
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淡定,淡定!至少要拖延一下時間,等王本卿過來幫她扭轉乾坤。
“老爺,弱兒不明白您的意思!”安怯弱不卑不亢,反而抬起了頭,毫不畏懼。
大概是不同於他人,被這樣問罪時沒幾人敢再抬起頭來,以至於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驚訝,不禁開始懷疑她究竟是有恃無恐,還是真的無罪從而無所顧忌,又或是真的不懂。
太太先是皺了皺眉頭,隨即冷笑:“哼果然妖媚!”
這話一出,倒把安怯弱稍稍扭轉的局勢又扳了回去,那些差點就要相信她的人立刻低頭默念起了阿彌陀佛,本能以為是被迷惑了。也因此,對她會用妖術迷惑人的說辭深信不疑。
“李婆子還沒到嗎?”太太問著她旁邊的丫鬟。
那丫鬟本來也跟安怯弱說的來話,現在卻也自我懷疑是中了妖術,因而不敢再看她,隻附在太太耳邊道:“李婆子說要先把手頭的貨出了,再過來瞧瞧。”
“哼簡直無理!以後不找她做了!”太太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
“是!”丫鬟點了下頭。
安怯弱聽完這段談話後也明白了什麽,嘟囔一句:“又要賣?”
安怯弱當然知道那李婆子是何許人也,若不是虧了這李婆子,她也沒機會進到這王家做丫鬟。
李婆子是四裏八鄉的牙婆,誰家的閨女長的好想去哪裏某差事,誰家想要什麽樣的丫頭,全歸這李婆子打點。說白了,她做的就是販賣人口的勾當,安怯弱就是幾經周折到了李婆子手裏,又轉賣到王家來的。
鶯兒又在冷嘲熱諷:“像這種狐媚子,去到誰家都是禍害。既然她喜歡狐媚男人,不如直接賣到青樓裏去,千人騎萬人壓,也讓她有用武之地!”
安怯弱嘴裏的兩排牙齒都打了顫,與其說是嚇的,倒不如說是氣的。氣這鶯兒還真敢說,八歲的女童就忍心往青樓裏賣。
“若我躲過這次,鶯兒,我安怯弱一定想辦法把你給賣出去!”安怯弱暗暗的發誓,視線不覺凶狠起來,直直的瞅著鶯兒的臉。
鶯兒被那樣一盯也頓感寒風陣陣,卻居然不怎麽在意,大概覺得已經沒必要再對她做什麽,反正一會兒之後就再也不用見到她了。
“孩兒作文一篇,懇請父親指點!”王本卿高聲喊著,手裏拿了一篇文章從外麵進來。
“得救了!”安怯弱頓時放下心來,長長的鬆了口氣。
王本卿一進來就衝著安怯弱去了,說一聲:“弱兒你跪著做什麽?起來!”便一把拉了起來,拽著一起走到了老爺太太的麵前,絲毫無視太太那滿臉的不樂意。
老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轉移到了王本卿手裏的文章,別的倒成了其次,兩眼放光:“我兒作了文章?”
一聽這話就知道,這肯定是王本卿的頭一篇大作。再看老爺的神情,不由讓人猜測王本卿之前是不是連對聯都沒對出過一幅。
“是!孩兒近幾日剛讀完孟子,又恰逢先生要求,便作了一篇出來,特拿來先給父親品評。”王本卿絲毫不關心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隻一味把手裏的東西雙手舉到老爺麵前,待被拿走之後,便再次伸手拽住了安怯弱的手腕,毫不在意他人眼光。
老爺在接過那張寫滿字的宣紙之後,先往王本卿拉著安怯弱的手看了兩眼,沒什麽表示就低頭看那篇文章了。
安怯弱本來還想著要不要掙脫一下,又看現在形勢危險,這樣被生拉硬拽著雖然不情不願,但也比拖出去不知道再賣向何方更安全。因此咬牙強忍,決定讓自己的手腕稍微犧牲一下,以保全性命。
也不知這老爺學問如何,隻見他沒看兩句便放到了桌,用手指在麵敲了敲,問:“這真是我兒寫的?”
“千真萬確!”王本卿說的自信滿滿:“若父親不信,可隨意挑出幾句來考,孩兒一定對答如流。”
老爺一聽就笑了:“哦?我兒什麽時候開始有這般自信了?這孟子也是剛學過而已,怎能就一下子寫出這麽多見解?莫不是從哪裏抄了來糊弄為父吧?”
太太聽老爺如此一說,更是把厭煩的視線橫到了安怯弱身,沒好氣的說:“我兒天性老實純良,定做不出這等事。一定是這丫頭慫恿做來的吧!”
“慫恿倒沒錯!”王本卿說著還點了點頭,並在太太怒氣衝天幾乎就要讓人把安怯弱扔出去的時候,大聲說出:“其實昨日孩兒學完孟子之後並無半分見解,書文記住者亦甚少。怎奈先生出題,不可不答,本欲取前人之文章抄取背誦,卻被弱兒好生訓斥。”
“你敢罵少爺?好大的膽子!”鶯兒突然指著安怯弱大聲叫道,還對著太太告狀似的說:“太太,您看這不懂禮數的丫頭,怎麽能……”
“不懂禮數的是你!”不待鶯兒說完,就聽王本卿冷語訓斥:“主子的話還未說完,哪輪得到你來插嘴?”更是喚一聲:“來人!掌嘴!”
“是!”旁邊拿著工具的丫鬟應聲走過去,掄起手臂就往鶯兒臉抽了兩巴掌,直抽得她臉頰紅腫,嘴角冒血絲。
“還不跪下?”過來掌嘴的丫鬟給鶯兒使了個眼色,厲聲訓道。
“奴婢知罪!”鶯兒帶著哭腔,委委屈屈的跪了下去,低著頭,雙肩開始抽動,有水滴落到地麵和她的衣服。
王本卿看都不看她一眼,繼續向雙親匯報:“弱兒勸孩兒不該自欺欺人,還說不懂不可恥,可恥的是不懂裝懂,待來日顯露於人前,平白的被人笑話?”
“我兒是讀書人,是在光宗耀祖,怎會被人笑話?”太太邊說邊氣的渾身發抖,看著安怯弱的眼睛裏更是露著凶光,手裏那串佛珠都撚的失了節奏。
老爺抬抬手示意她先不要說話,迷起眼睛又看了安怯弱兩眼,“接著說。”
王本卿也轉頭看了安怯弱一眼,笑道:“幸虧孩兒聽了弱兒所言,弱兒也陪孩兒徹夜重新研讀了這孟子,這才讀懂許多,也才有了這點見地。”
“徹夜?”老爺伸著脖子看安怯弱,緩著聲音問:“你也一夜未睡?”
“呃……”安怯弱不知該怎麽回答,不好意思的用手撓了撓臉頰,一不留神打了個嗬欠。
“還真是熬了一夜!”老爺笑的有些欣慰,拿起桌那篇文章還給王本卿,笑道:“既然都一夜未睡,那就一同回去休息吧!”
“是!”王本卿抱拳作揖,還偷偷瞥了安怯弱一眼,露了個俏皮的笑。
老爺又指指安怯弱:“你隻管盡心照料少爺,以後定有你的好處!”
“謝老爺!”安怯弱連忙跪了下來,一謝不殺之恩,二謝他所說的賞賜。
老爺抬抬手示意她起來,又把眼睛斜向太太那邊,陰陽怪氣的說道:“以後也不要光聽那些個閑言碎語,下人們因嫉妒心生怨氣,難免造出些有的沒的來。沒查問清楚之前別再妄下論斷!嫌咱家的日子太清淨了,非要作些麻煩事出來不可嗎?”
太太被當著下人的麵一通訓斥,竟然一句話都不反駁,隻一味皺著眉頭苦著臉撚動手裏的佛珠。
“我想太太一定會恨我。”
安怯弱默默想著,心有餘悸的吞咽著口水,一邊盤算該怎麽讓太太不把她當回事。
隻是看起來好像不咋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