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收購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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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收時節農人本該喜悅,卻不知為何從鄰縣過來一股流民,拖家帶口,一副淒慘模樣。這王家的老爺立刻先不管自家的生意,反而命人把鍋架到門外去,要施粥飯。

    王本卿本是不管這些的,反正施些出去也餓不死自家的人,還得了個行善積德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倒是杜仲的一句話引起了安怯弱的注意,他說:“又非連年幹旱,此處也不是多雨澇能成災的地界,反而風調雨順,為何會有流民?”

    安怯弱仔細想想也是這麽回事,風調雨順的,又到了收莊稼的時候,哪會有逃荒的流民?別是什麽不懷好意的人假扮的,想要作出什麽亂子出來。

    此時先生正在課,也正說到流民之事,見杜仲說了,便放下書來問:“依你之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杜仲沉吟之後說道:“雖也不能確信他們就是流民,但見老弱婦嬬逃難至此,也不能視若無睹。隻是就此出去布施粥飯,隻怕是把一些本不缺吃食之眾引來,平白分了去,倒讓真正餓著的人沒得吃。方才學生去外頭看過,不止流民,連那些身強體健討飯的也來搶食,倒是些麵黃肌瘦的孩子要繼續挨餓。更有甚者,拖家帶口拿碗來要飯,便省下了家中的用度。學生大膽的說一句,老爺如此施粥之舉,不妥!”

    聽了這話,安怯弱以為王本卿又要找他麻煩了,因此擔心的過去站到了書房門外,若看著不好就立刻進去攔架。卻是並未見王本卿張嘴便罵,還疑惑不已,探頭進去仔細看了一眼,確認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裏邊。

    王本卿隻冷笑一聲:“早就勸過父親了,在施的粥飯裏加點糠皮砂土,他就是不聽勸。每每出去布施,總讓一些並不缺吃食的打了千兒。非但不算行善,倒是養出了一些人的懶性,覺得就算不去做工,也有好心的王家白給飯吃,還不如吃完了躺著曬太陽,吃完了再去要便好。”

    杜仲雖讚同後幾句,卻對前幾句有所疑慮:“在吃食裏放糠皮砂土,豈不是糟蹋了好好的糧食?”

    先生卻說:“我倒是看好少爺的說法。”

    “先生?”杜仲不敢置信,又不敢與他二人過多爭辯,隻喚了一聲,盼這先生別為討好王本卿而說違心的話。

    這先生卻隻看他一眼,歎了口氣,說:“行善雖好,隻是別行了不該行的善,反倒害人害己。幫了不需幫的人,倒讓真正落難之人錯失了機會。真正吃不飯的流民,不會在乎飯裏有沒有糠,有沒有砂土,幾頓不吃了,有些許雜物並不妨礙他們填飽肚子。而那些並不缺吃食的人,吃到有糠的饅頭,喝到有砂子的粥,也隻會罵幾句,就不會再來混吃的了。這樣留了糧食給真正的流民,甚至乞丐,都算是真的行了善了。”

    杜仲聽著也是這麽回事,便也不與先生爭了,隻默默坐在那裏看書。

    王本卿聽完也冷笑一聲,看了一眼那差點就沒打出“慈悲為懷”旗號的杜仲,說道:“正是如此!哪怕會挨他們的罵,也不要給那些混吃等死的人送吃的,喂了狗它還知道看家護院,喂了他們也隻會背地裏罵我們家傻。”

    “嘻”安怯弱聽著有意思,不知不覺就笑出了聲,一下子反應過來之後又趕緊往外退,生怕惹先生不痛快。

    王本卿早就看見她在那裏,如今看她要走,就喚了一聲:“弱兒,你進來!”

    安怯弱束手束腳的挪進去,下意識的多看了先生幾眼,確認他是否不樂意。之後才問:“少爺,叫弱兒進來有什麽吩咐嗎?”

    “你也說說看!”王本卿就說了這幾個字,還瞥了對麵的先生幾眼,見他神情不變之後還自顧笑了一下,便繼續拿眼睛盯著安怯弱了。

    “這個……”安怯弱倒不先急著說更同意誰的觀點,卻說:“與其在這裏空談,倒不如出去看一眼,至少要知道這些流民是從哪裏來的,再下論斷不遲。”

    王本卿點頭讚同,又問先生:“先生覺得如何?”

    這先生本古板如斯,課下課不論緣由的一定要按時,不許遲到早退。也隻有安怯弱初見他時那一次使性子似的先走,之後便再未出現過。此時他們建議在課時分出去,無疑也是給這先生出了個難題。

    安怯弱本覺得他是不會同意的,不料卻發現他竟點了頭。

    “也好!”先生說著還率先站了起來,說:“若把這也當成一堂課,就不知受益匪淺的是你們還是我了。”

    王本卿似乎並未理會這一句,站起來便喊:“弱兒,隨我們一同去!”

    “是!”安怯弱總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從未想過這見了就怕的先生竟然會聽從自己的建議。

    一路無話便已到了大門之外,見早已架好了鍋,才剛下了米,其餘窩頭等吃食還未蒸好,便已排了不短的隊伍,個個拿碗等著吃。

    安怯弱得了首肯便出去混進了流民之中,見一四五歲小女孩一直哭,旁邊十歲左右的男孩兒一直在哄,眼睛直盯著前頭鍋裏的粥。

    “哥哥,我餓!”小女孩兒一直在抹眼淚。

    男孩兒抹著小女孩兒的頭,輕聲細語的勸:“別哭了,等下拿到的先給你吃。”

    前頭排著隊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手裏拿了個破碗,也轉過身來說:“乖,這回要到的先給你吃,不哭了啊!”

    安怯弱便過去,偷偷往那女孩兒手裏塞了塊綠豆糕,問:“告訴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兒看樣子已經餓極了,把那不大的綠豆糕一口咬去了一半,嚼了沒幾下便咽了下去,這才答道:“小草!”

    “好可愛的名字!”安怯弱笑著,看她把剩下的半塊綠豆糕遞到那男孩兒的麵前,不顧他的再三拒絕,一個勁兒的往他嘴巴裏塞。

    “這是我哥哥!叫小虎子!”小草大約是見安怯弱也是不大的孩子,還給了她這麽好吃的東西,便立刻話多起來。

    小虎子被mèi mèi塞了一嘴的綠豆糕,也知道不好吃著東西與人說話,便隻點頭以示感謝。

    “謝謝你啊,姑娘。這倆孩子都餓了三頓了,若再沒有吃的,就……”前麵的老頭兒轉過身來再三向安怯弱致謝。

    “這是我爺爺!”依然是小草在介紹。

    “老伯好!”安怯弱先是問候了一聲,又見他們隻是兄妹二人,再與他們有關係的便是前頭的老伯了,因不確認便問道:“怎麽隻見了你們兩個?你們的爹娘呢?”

    聞言這倆孩子竟然都眼裏含淚,小虎子沉默,小草哭道:“爹娘都死了,讓壞人給殺死了!”

    這老頭兒也長歎一口氣:“人都吃不飯,還逼著交糧,交不就shā rén!唉……這是逼著人背井離鄉啊!”

    安怯弱見說話了,便問:“這話如何說起?如今年年風調雨順,本該大豐收才是,怎能吃不糧食,還連稅糧都拿不出的道理?再者說,做官的就能隨便shā rén嗎?若真如此,你們該帶狀子去麵告他們才是,怎還拋了房屋田地逃到這裏來了?”

    老頭兒又是歎氣:“姑娘有所不知,這不是天災,而是**呀!若是連年的種著地,怎會交不糧?可是自前幾年起,一夥不知從哪裏來的土匪襲了村子,說要屯糧,便把全村的糧食全拉走了,連種子都沒剩下。自那以後,哪還有糧可種?”

    安怯弱又覺得沒道理:“若是遭了匪,可報官讓官兵處置了他們。若是沒有種子,鄰村或臨縣都有,或買或借的,來年不又攢下了?到時候再還也不遲。”

    說到此,老頭兒更是一臉苦相:“誰說不是?早幾年也尋過辦法,去借種下地,也去報官請求剿匪。可是連剿幾次未果,耗費又大,竟不了了之。隨後秋收之時,那夥匪賊竟又下來洗劫一空,糧食存種一粒不留。種了一年的地,到最後竟然連借的種子都還不。”

    安怯弱聽著唏噓,又歎自己不是傳說中的英雄,可以一己之力前去剿匪,隻為他們惋惜。“那後來呢?”她問。

    “後來,人家見我們還不,就不肯再借給我們了,還說什麽反正也是被搶去,倒不如不種。我們也說了,是因為報官剿匪才讓他們又搶了一次,今年不報官便不會再被搶了。可人家說什麽都不聽,就是不借。結果這地一荒就是三年,半顆糧食都沒收過。這不今年官兵來催糧,見我們拿不出,就把地給收了,把家裏值錢的也拿了,還罵我們是好吃懶做的刁民。兒子媳婦去跟他們拚命,便被一刀砍死了……沒活路了……”老頭兒說著竟留下了眼淚,用袖子擦拭了去,又巴巴的望著那煮粥的鍋。

    “姑娘,若你是這府裏的,能不能行行好給我們多舀兩碗稀粥?我們爺仨這兩天來就喝了兩碗,實在撐不住了。”老頭兒竟躬身抱拳乞求著她。

    安怯弱點了點頭:“這個自然是可以!隻是……”想想欲言又止,隻說:“到時候再說吧!”便跟小草和小虎子擺擺手道了聲再見,就往回跑去。

    老頭兒以為她是插隊去拿粥了,還舉著自己的碗喊:“姑娘!碗!碗!”

    安怯弱未理會,徑直跑到剛出來的老爺麵前道:“老爺,弱兒有一個法子,不知老爺意下如何?”

    老爺一向對她的奇怪想法很感興趣,便道:“說來聽聽!”

    安怯弱瞥了那些排隊等吃粥的人一眼,道:“收購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