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死人的味道

    早上八點十五分，火車到站，我打著嗬欠下車，腦子一片混沌。七個小時的睡眠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但半夜的事讓我的精神始終處於一種亢奮的階段，即使是睡夢中也在反複經曆著那一段見鬼的事情。

    請我們來驅邪的人倒還挺守時的，還沒出車站，就看到她舉著個小牌子在等我們了。她年紀不過剛滿三十，據說對服裝設計很有心得，是某時尚雜誌的編輯。

    “你好，我叫師夢遠。”她穿著幾何圖案的連衣裙，裙擺是不規則形的，亮片耳環一搖一擺，不算誇張，卻很大氣。

    “你好，我是顧念衣，他是我的朋友虞非白。”我禮貌地和她握握手，又去看她手上拿著的小牌子。

    那牌子是用麻布剪裁下來，再把我的名字給繡上去的。用黑色絲線繡出來的名字特別好看，說不出是什麽字體，但就是很有藝術感。

    “這是我昨晚隨便設計的，喜歡嗎？它其實還是一個小袋子。”師夢遠見我盯著它看，便把牌子上的拉鏈拉開，裏麵還有一個小隔層。“女生使用挺方便的，來，送你了。”

    “啊，謝，謝謝。”我還沒收過這樣別致的禮物，高興得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袋子不算大，跟手包一般的大小差不多，可以拿來當個化妝包什麽的。可惜我一直當慣了糙漢子，沒什麽化妝品，連護膚品都是一月用一兩次，估計隻能先閑置著當裝飾了。

    “你們長途跋涉，還沒吃早飯吧。上車，我帶你們去吃c市的特色早餐。”師夢遠很是好客，做事也十分周到體貼。

    盡管她看上去有些拒人於外，但她見識廣博，幽默風趣，很快就和我們熟稔起來。

    她的氣質屬於高傲型的，然而情商很高，做事滴水不漏，跟她相處就像跟一個年輕的長輩交談，偶爾會讓我有點放不開。

    “念衣，我可以這麽叫你吧？”在回去她家裏的路上，師夢遠看了我一眼，說：“你應該還在讀大學，年輕的時候要多注意保養皮膚。特別是眼睛，你要用眼霜，否則看起來會很憔悴的。”

    我就著遮陽板上的小鏡子看看，平時我就有點黑眼圈，經過失眠後就更明顯了。

    “我看你皮膚挺好的，有沒有什麽好介紹？”我都不說話，虞非白自己倒給我搭腔了。

    我白了他一眼，“幹嘛，嫌棄啊？”

    “哪個女人不想自己好看啊？女人要是會打扮自己，對自身的內在也有很大的好處的。”虞非白不理我，繼續跟師夢遠討教起來。

    鏡子上的我膚色暗黃，眼睛無神，唯有一雙從來不經修剪的眉毛形狀好看，也沒有多餘的雜毛。可跟師夢遠比起來，我的確差遠了。

    在認識虞非白之前，我算半個宅女，反正平時下課就回宿舍宅著，化妝打扮也是多餘。再加上以前讀書的時候爸媽管得嚴，自己壓根就不懂怎麽穿著打扮，就算現在想要學習，也是力不從心。

    像我這樣的妹子，虞非白、傅斯連這種級別的帥哥壓根就看不上我的。

    我莫名地鬱悶起來，轉頭去看窗外風景，自動屏蔽掉他們的談話。

    師夢遠的住宅小區環境不錯，她住在十五層，停車的時候她接了個diàn huà，抱歉地說：“我有個快遞，你們等等，我先去門衛那裏簽收一下。”

    幾分鍾後，她抱著一堆包裹回來。不看不知道，她原來還是個網購達人。

    “我幫你拿點吧。”我看她的頭都要埋沒在包裹裏了，便主動替她分擔點東西。

    “我來拿就行。”虞非白二話不說就把東西都攬到了自己的懷裏，“唔，都好軟，你買的全是衣服啊？”

    “是啊，最近我們欄目主打的是複古風格，我在這裏淘不到什麽好的衣服，就網購了一些，用來找靈感。”師夢遠自豪地撩起耳邊的碎發，說。

    進了她家後，我才發現這點快遞壓根就不算什麽。玄關處堆滿了拆開的快遞袋子和紙箱，起碼有兩三百個之多。我經過的時候都得格外小心，免得碰掉了紙箱，砸我一臉。

    師夢遠招呼我們先在客廳坐下，倒了兩杯溫熱的檸檬水，先去拆她的快遞。件件衣服都是古著，年代氣息濃鬱，當然，還有點味道。

    師夢遠像是撿到了寶貝般在身上比劃，感歎那家網店的強悍。

    “你知道嗎，自從我無意中發現這家店後，我基本就停不下來了，每周都要在它家買幾件衣服。它家的衣服獨一無二，樣式很少在外麵能看到，給予我不少設計靈感。”

    或許是師夢遠習慣了衣服的味道，但在我看來，那氣息很難聞，就像。

    死人的味道。

    幾年前，網上爆過類似的帖子，稱一些店鋪賣的所謂古著、孤品都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衣服，我有個朋友特別著迷這些東西，看到爆料後嚇得把家裏的衣服都丟出去燒了。

    雖然不知真假，但確實有的不良商家會這麽做。而且不光是死人衣，部分衣服還是漂洋過海來的洋垃圾，有部分還是病人穿過的衣服，不知沾了多少病菌。

    因此，當我看到師夢遠陶醉地把臉埋進衣服的領子裏的時候，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買這些衣服，不怕有問題麽？”

    “不會啊，這個店家人很好的，來源都有zhào piàn，是尾單貨，就是積壓了些年頭，倉庫保管不大好，才有異味。而且她寄過來之前會消毒，我也會拿去醫院紫外線消毒再使用的。”師夢遠倒覺得無所謂，畢竟她就是拿來當設計參考，又不穿在身上。

    稍後，她給我們展示了她的工作間，那是用客房改的，屋子裏擺滿了衣架，架子上是不同類型的服裝。

    衣服對她來說有種難以言說的吸引力，一看到它們，師夢遠早就忘了請我們來的目的，在衣架間挑選著。

    “師xiǎo jiě，別忘了你請我們來的原因。”我隻得打斷了她。

    “抱歉，我真的太喜歡了。”師夢遠這才回過神來，“這件事我可能光說也沒什麽用，等我去換一件衣服出來，再跟你們詳談。”

    “那些衣服味道真臭。”走出客廳時，虞非白說。

    “我猜她的事應該跟衣服有關。”我聞著水杯裏清新的檸檬味，用來刷新一下嗅覺。

    過了一會，一個穿睡衣的大媽走了出來。“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我一愣，“請問你是？”

    “我是師夢遠啊。”大媽笑了笑，“還真認不出來了。”

    “不是吧？”連虞非白也震驚了。

    仔細一看，她的發型和妝容的確都是之前的樣子，連耳環也沒摘下來過。可不知怎麽的，換了一件睡裙的她看上去普普通通，沒有了那種驚豔的氣質。

    “很奇怪吧，連我都覺得呢，所以我才請了你們過來。”師夢遠從冰箱裏拿了一罐可樂出來，拉開了拉環。“事情大概要從我失業的那天說起。”

    在三個月前，師夢遠的生活還不像現在這麽風光。她在一家私企工作，做的是會計，忽然有一天公司裁員，她就失業了。

    師夢遠窮愁潦倒，兩個星期後還沒找到新的工作，就產生了想去死的念頭。

    可想到她死的時候都沒件體麵的衣裳穿，她就下不了決心。以她現在的經濟條件，她也買不了多好的衣服。

    師夢遠決定在網上碰碰運氣，結果就讓她逛到了現在一直光顧的那家店。店鋪的衣服款式大氣好看，關鍵還便宜。她看中了一套衣服，果斷下單，決定穿著它赴死。

    物流速度十分給力，三天後，她收到了快遞。拆開後，她發現裏麵除了自己買的衣服外還有贈品。

    那個贈品是一套嶄新的ròu sè保暖內衣，看上去平淡無奇，但不知道為何，布料的手感很好，摸上去像皮膚般光滑。

    師夢遠將手掌伸進衣袖裏撐開，發覺布料很薄，貼近膚色，還很涼爽。

    當時的天氣還不像現在這麽熱，穿一件薄長袖就足夠了。然而，師夢遠神使鬼差地穿上了這套打底衣。衣料貼身，穿後非但不覺得熱，還挺舒適的。

    師夢遠穿戴一新，給自己畫了個妝，再整理好家裏的東西。最後，她坐在桌邊，拿出紙筆，準備寫遺書。

    她望著雪白的紙張，下筆後，畫出來的不是字體的偏旁部首，卻是一幅畫。

    等她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居然畫出了一件衣服。她曾經學過服裝設計，可畢竟不是專業的，作品也沒有人欣賞，所以放棄了，去私企混日子。沒想到她臨死前的隨手一畫，竟畫出了不錯的作品。

    師夢遠換了別的紙，每次都能畫出不同的設計作品。她試著投給一些公司，很快，就有人邀請她去工作了。

    就這樣，師夢遠放棄了尋思的念頭，靠著這件衣服找到靈感，走到今天的地步。但時間久了，她也發現了一些異常。

    比如說，那保暖內衣好像能調節溫度，就算是夏天穿著也不熱。一旦穿上，她就會容光煥發，很有魅力，而且衣料還薄到就算外麵套著短袖也沒人看出她還穿了一層。可當她脫下來後，她還是那個容貌普通，沒有任何才能的人。

    師夢遠明白，她的轉運與這件保暖內衣脫不了幹係。就算覺得奇怪，她也舍不得丟掉。

    讓她的想法產生轉變的，是在半個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