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怪力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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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怪力亂神
那是一個碩大無朋的白色貝殼,殼麵光滑,有著手風琴般的褶皺紋路。貝殼約一米多的長度,寬度更是占領了小半個空間,有我們兩人的加入,小小的廚房更加擁擠。
“你,你說孩子在這裏?”我遲疑地問道。
男人丟掉斷了兩條腿的凳子,說:“叫他們來做什麽?叫jǐng chá啊!這麽嚴實地關著,很快會憋死的!”
貝殼閉合得嚴絲合縫,隱約有微弱的孩子啜泣聲,但聲音愈發細微,像是要暈過去了。貝殼雖大,但空氣有限,在驚慌的情況下氧氣會消耗得更快,再過不久,就會進入缺氧狀態。
“求求你們幫忙,砸開它吧!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半夜我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發現孩子不在房間,找了半天,這裏憑空出現一個貝殼,他還在裏麵哭。我老公砸了十幾分鍾了,可它卻還是好好的。”崔思煙噙著眼淚,說道。
看得出來,就算兩父子對她不好,她還是很在意他們的。可是這貝殼。
“非白,這貝殼到底是什麽東西?”我從未見過如此體積的貝殼,更別說它還吞了一個孩子,聯係到我之前的遭遇,它必定也是鬼魂在搗鬼。
“先砸開再說。”虞非白拿了我準備的空白符紙,又叫崔思煙取一隻活雞來。
砍掉活雞的頭顱,趁血還熱乎的時候書寫符咒,他把符紙貼在兩條木質的椅子腿上,說:“拿著它,用力砸!”
男人質疑道:“你搞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做什麽?你當是在演戲嗎?”
“砸不砸隨你,要是發生了什麽事,你可別後悔。”虞非白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取過一條椅子腿,自己先砸了起來。
男人遲疑了一會兒,眼看著貝殼裏的孩子哭聲逐漸平息,他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兩人掄起椅子腿輪番敲打貝殼,在符咒的作用下,貝殼上出現了蛛絲般的裂紋。
再敲了幾下,裂縫裏竟流出了腥紅的液體,黏稠如血,染紅了一路。血腥味充斥在鼻尖,男人用手一撚,變了臉色。
他猶豫了,還以為流出來的是孩子的血液。“孩子!你怎麽了?說話啊!”
血液越流越多,每個裂口都湧出新鮮的血,實在觸目驚心。
“繼續!別停!”虞非白大喝一聲,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爸爸,求你阻止他啊,別打我了,我好痛啊。”貝殼裏,傳出了小孩痛苦的哀求。
男人本身已是思緒紊亂,哪裏還分得清那到底是不是自己孩子的嗓音,聞言,一雙眼睛都紅了:“住手!你別想傷害我的孩子!”
“滾!”虞非白最煩別人添亂,見他要來拉扯自己,還差點把最喜歡的衣服袖子給扯爛,登時來了火氣。
鬼氣繚繞在他的臉龐,映得他那張俊美的臉上一片肅殺之氣,男人望了身軀一震,讓那氣勢震懾住了。
我忙說:“你別讓鬼怪給迷惑了,你聽聽看,那根本不是你孩子的聲音!”
男人屏氣細聽,那孩童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稚嫩,可在哭喊之中,又能聽到零碎的笑聲。那笑聲好比長指甲刮著玻璃,叫人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在這會兒功夫,虞非白將貝殼砸開了一個大洞。帶血的碎片撲落,現出孩子的臉龐。
他眯著眼睛,呼吸均勻,似是陷入了昏迷。看到這裏,男人萬般慶幸,忙把孩子給拉出來。
孩子的上半身剛離開貝殼,幾隻手就從裏頭伸出來,牢牢地抓住了孩子的腿。那幾隻手皆是白骨,力道很大,還能清楚地聽到關節發出的“哢哢”聲。
男人嚇得魂飛魄散,虧得崔思煙撿起地上貼了符咒的凳子腿,不要命地去敲打那些骷髏手臂。幾下以後,骷髏冒出白煙,似是也能感知到疼痛,紛紛縮了回去。
崔思煙伸手去探孩子的鼻息,一秒後,鬆了一口氣:“還好,還活著。”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男人抱著孩子後退到門口,不敢再靠近半分。
破碎的貝殼裏,透不進半點光芒。黑幽幽的洞口中不知還有幾雙鬼眼在窺視,幾隻白骨手臂在等待出擊。
虞非白安靜地站著,似是在等待什麽。過了幾秒,貝殼自個兒顫動起來,緊閉的口子微張,有成堆的淡huáng sè螺從中掉落,正是我在臥房裏碰到的那些。
等吞吐完後,貝殼停止動作,出現了奇怪的一幕。表麵的褶皺成了白皙的人骨,各種部位的骨頭都清晰可見,原來組成這個貝殼的竟是不知多少人拚湊起來的屍骨。
從貝殼裏湧出來的血液推動地上的螺衝向我們,受到某種神秘的感召,它們也打開了自己的殼,柔軟的肉從殼中爬出來,像一條條舌頭懸掛著,嗡嗡地顫抖。
“爸爸!救我!”
“陪我們吧!我們好孤獨啊!”
“冷,好冷!”
“啊!”
從螺肉中發出的人聲一下下撞擊著我們的耳膜,叫聲十分尖銳,即使堵上耳朵,它也能毫無阻礙地穿透進來,折磨著我們。
我聽到了男女老少的聲音,無異於聽覺上的修羅地獄。叫聲淒慘至極,聽多了以後,我甚至還有一種衝動,想要就此了結自己的生命。
鬼叫多重奏還在繼續,崔思煙最先堅持不住了,居然向它們走去。
這時,虞非白猛地出手,重拳之下,貝殼徹底碎裂,有一個東西掉落下來,很像是人的心髒。
虞非白眼疾手快地撈起那東西,握在手裏用力捏破,頃刻之間,地上的血液化成了黑色的液體。沾上那些液體後,尖叫的螺像是遇到了硫酸,竟然融化了。
清淨下來後,我的耳朵還出現了一分鍾的耳鳴。等我的聽覺恢複了,味覺又遭到了騷擾。
地上的黑水實在太臭了,有海邊的味道,也有腐屍的臭味。就算男人用拖把來回清理了四五遍,廚房裏的味道仍是無法散去。
看樣子,這家店恐怕要停止營業幾天了,否則那股味道隻會趕跑前來的客人。
在男人搞衛生的時候,我們上了二樓。崔思煙給小男孩換了身幹淨衣服,又去掐他的人中。沒過多久,他悠悠醒轉,下意識地發出了叫喊。
“閉嘴,你安全了。”虞非白瞪了他一眼。
小男孩還是怕他的,一聲過去,立刻閉嘴。
“告訴我,你為什麽會跑去廚房?”崔思煙抱著他,還用手去探額頭的溫度。
大概是害怕極了,小男孩主動抱著崔思煙,索取著安全感。“我做了個噩夢,醒來的時候聽到樓下有聲音。爸爸常說你是個老鼠,就知道偷吃我的零食,我以為你在吃什麽好吃的,就下來想逮住你。”
崔思煙哭笑不得地說:“我什麽時候偷吃過了?那是你爸不想你吃太多,變成一個胖子,才把零食都藏了起來,那都是他騙你的!”
我撇了撇嘴,對此不置可否。
我早就知道那男人的德行了,他遲早會把孩子給教壞。
“然後呢?”虞非白問。
小男孩很是害怕地縮了縮:“然後我下來廚房,看到鍋蓋在動,還有人在小聲地喊我,我走過去一看,鍋裏麵都是螺。它們跳出來,包住了我,我困住了,四周黑漆漆的,太恐怖了!”
我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思煙,之前的事你也看到了,我們不是在騙你,但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可能不會信我。”
“你,你想說什麽?”
我把吳芬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崔思煙聽了,遲遲沒有說話。
直到她看過我背上的靈魂烙印後,她撫摸著那手掌的形狀,哽咽道:“你說的都是真的嗎?我媽媽變成了鬼魂?那我還能見到她麽?”
“我不知道。”我看向了虞非白。
虞非白不假思索地說:“可以,你是她的骨血至親,我們又有烙印,隻要你去召喚,她會出現的。隻不過。”
他偏過頭來看我,嘴角有一絲笑意:“她會借由你來現身。”
“無所謂了,又不是頭一次。”我聳了聳肩。
事不宜遲,虞非白教了崔思煙一段念咒,讓我靜靜地坐著,用心去感受背上的靈魂烙印。
崔思煙喃喃地念著咒語,努力地回想著她與吳芬生前相處的細節。許是想到了傷心處,她的聲音漸漸地有些哽咽。
不多時,我背後的烙印就疼了起來,像是有誰在用力擠壓著它。然後我聽見我開口了,卻是吳芬的語調。
“孩子,我在這裏。”
“媽?”崔思煙停止了念咒,不敢相信地說道。
“是我啊,你長大了,也憔悴了。還記得你當年離家的時候有點嬰兒肥,現在臉卻瘦得能見到骨頭。唉,要是媽當時不跟你說氣話,也許你就不會走了,會過得比現在幸福。”
吳芬多年未見過自己的女兒,這回感慨良多,說了不少往事。聽到那些隻有他們之間才知道的事情,崔思煙徹底相信了我們的話。
母女倆擁抱著嚎啕大哭,咳,抱著的還是我的身體,不過現在主導的不是我,我相當於一個旁觀者,所以沒有任何的感覺。
“好了,哭也哭夠了,時間有限,你最多隻能呆十分鍾。”虞非白打斷了她們的敘舊,說:“我有問題要問你?你見過這種螺嗎?”
聽了虞非白對螺的描述,吳芬點點頭:“有啊,我死的那天在海邊挖了不少,回去試著煮熟,那叫一個鮮美,但我不是食物中毒死的啊。”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虞非白又問。
吳芬這回想了想,“我隻知道晚上我做了個噩夢,夢到好多海水,我掉了進去,水裏頭全都是鬼魂。它們抓著我,按住我的頭,那種窒息的感覺好真實。然後,我就被黑白無常帶走了。”
“那你為什麽懷疑你女兒也會有危險?”虞非白追問了下去。
“我其實不知道,這隻是作為母親的一種直覺。”吳芬無奈地笑了笑。
事實上,她的直覺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