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哭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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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哭嫁

    早上五點,天色還是墨汁般的濃黑,連打鳴的公雞也還沉浸在夢鄉裏。我們一行人早早起來,準備向長寧村出發。

    當我看到傅斯連的時候,他憔悴的模樣著實嚇了我一跳。一夜之間,他就頂了兩個黑眼圈,臉色蒼白得像是得了一場大病。就連他交給我一樣東西的時候,他的指尖也因為脫力而微微顫抖著。

    “拿去,隻有一份,小心保管。”

    他遞來的是裝在木管裏麵的粉末,那就是對付禁蠱的藥粉了。

    小小一管卻重如千斤,我掂量了一下,實在沒有自信能夠保管好它,說:“要不我給虞非白吧。”

    “不,你自己拿著。”傅斯連堅定地說,“萬一在墓裏他要過河拆橋,你也有個籌碼。”

    他的話在我心中激起浪花,我愣了愣,說:“好吧。”

    倒不是因為我信了他的話,這兩人彼此成見很深,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也不想得罪任何一方。思來想去,我決定還是自己拿著。

    去長寧村的路上沒有任何的車輛,但我們在苗寨裏碰到了一個小販,他正好開著一輛小貨車要去長寧村裏收購茶葉。我們和他商量了一下,坐上了他的順風車。

    小販十分熱情,一路上跟我們說湘西的風土人情,也說了不少長寧村的事情。

    近年來湘西的旅遊業發展不錯,不少村子也跟著受惠,經濟一日日好了起來。但長寧村地勢偏遠,又沒有什麽值得發掘的景點,所以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開發。

    不過長寧村還有兩大拿得出手的特產,一是茶葉,二是食用百合。村子裏有一種獨特的茶樹,產出來的“翠峰龍須茶”用山上的泉水衝泡後湯色如碧波,茶香中混著淡淡花香,滋味醇厚。這種茶的年產量不高,所以價格高昂。從村裏收購的茶葉再轉手賣出去,到城裏的價錢已經是收購價的五倍了。

    還有那食用百合也比別的地方要好,不管生吃還是熟食都味道清甜,村裏人常常拿來當主食。這次,小販來主要是收購茶葉的。

    我們稱是自己組織旅遊的幾個好友,聽聞湘西有不少好特產,特地來長寧村試試看那茶葉。小販一聽,當即給了我們他的聯係方式,並表示找他買茶葉一律九折。

    我們打著哈哈答應下來,可誰都知道從他那買茶葉的價格肯定比直接從村裏買更貴,更何況我們此行也不是真的來買茶,所以聽聽就過去了。

    到了長寧村後,小販放我們下來,自己驅車去茶園找熟識的客戶。村口空蕩蕩的,直到我們步行了好幾百米都沒有看到有人來往,真令人懷疑是不是錯來了**。

    “喂,怎麽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啊?”走了半天,蘇為康開始發毛了。

    “就是,這都快到午飯點了,難道都回家吃飯了?”虞非白說著,探頭往一處人家的院子裏看了一眼。

    街上還掉落了一些早上賣剩的菜葉,空氣中還散發著肉包子的香味,不像是沒有人的地方。我們正疑惑著,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了哭聲。

    那哭聲似群魔亂舞,高音低音相繼響起,狠狠地擾亂了我們的心弦。縱然是在大白天,我們仍覺得毛骨悚然。

    哭聲像是從四麵八方襲來的,無形中圍成一張網,將我們拉緊。我繃緊了身體,仔細去聽那聲音來源。

    “是不是從那裏傳來的?”聽著那抓心的哭聲,傅斯連仍然保持著淡定。

    “好像是,去看看吧,我看到有人了。”虞非白說。

    我們緩緩走了過去,一棟兩層的樓房出現在麵前,院子裏坐滿了人,還有好幾個人出現在我們的前麵。

    院子的人有在擇菜的,有在洗碗的,也有在走來走去的,那幾個人走到院子門口,突然二話不說就嚎啕大哭起來。

    嘹亮的哭聲穿院而過,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他們哭得聲淚俱下,嘴裏好像還說了些什麽話,聽起來像是方言。

    隨即有一對中年夫婦來迎接他們,和他們一起哭泣。看那夫婦的眼睛都腫了,想必哭了很多次。

    哭完後,那幾個人便進了院子裏。說來也怪,進去之後他們用袖子一擦,反倒和其他人談笑風生起來。

    我看得莫名其妙,走到院門的時候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蘇為康見我們都不說話,自作聰明地上前對那中年夫婦彎了彎腰,打了個招呼,隨後說:“你們好,我們是來村子裏旅遊的客人,冒昧打擾你們了。雖然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麽事,但是請你們節哀順。”

    “啪!”的一下,虞非白重重拍了蘇為康的後腦勺,將他推到身後,邊哽咽著邊說:“真是恭喜你們了,是子女要婚嫁了吧?”

    那夫婦聽到蘇為康的話原本有些不滿,但聽了虞非白的話後臉色有所好轉,指著院內一個坐著的女人,說:“是啊,那是我女兒白清,我是她父親白力言,今天是她的大婚之日。既然是遠方來的客人,也來一起吃個喜酒吧。”

    “好啊。”虞非白摸了摸身上,拿出兩百塊錢遞給他:“實在不好意思,我們臨時找不到東西包著,這點喜錢不成敬意,還請收下。”

    “你們真是太客氣了,來,請進。”收下錢後,白力言客客氣氣地迎我們進去,安排了一張桌子給我們坐著。

    我們坐下來後,門口又來了幾個人,白力言夫婦於是過去迎接。等他們走開,蘇為康壓低了聲音,問:“你剛幹嘛哭了啊?你難道還怕他不成?”

    虞非白抬手就是一個暴栗,“你傻啊,土家族的婚嫁習俗是哭嫁!女兒出嫁前起碼有十來天的時間都要哭,不但家裏親戚要跟著哭,連旁人也要跟著掉眼淚。新娘要是哭得不夠賣力,還會被認為不夠賢惠。你這家夥再亂講話,可就惹出事來了。”

    “啊?哭嫁?”蘇為康撓撓頭,“結婚不是喜事嘛,有什麽好哭的。”

    “那是人家的風俗,你記得就好。”我拿起一枚瓜子磕著,說。

    “我看那新娘子倒是哭得挺開心的。”傅斯連端起水杯,遙望著前方。

    那待嫁的新娘子白清坐在廳堂裏哭,邊哭還邊唱著歌,我們離得遠,隻大概聽到一些什麽“爹媽待我恩如山,姐妹分離好孤單。女兒不得雙親孝,難待雙親到終老。”的話。

    她唱的哭嫁歌咬字清晰,一串詞下來無一出錯,並提到了不少親屬。當歌詞提到相應的人時,對方要麽跟著唱歌響應,要麽就擠著眼淚安慰。白清雖然哭得最傷心,可臉上卻泛著紅暈,眼中漾著柔和的幸福光芒。

    白清長得很標致,穿著一件無領滿襟衣,衣服用五色絲線繡了精美的圖案,下穿八福羅群,戴著很多金銀飾物。她的臉上化著淡妝,連眼線都沒有描,大概是怕哭的時候衝花了臉。

    偶爾她停下來擦眼淚的時候,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彎起,像驚豔了湖水的月牙。

    白清結婚,大概整個村的人都來幫忙了,我們就這麽幹坐著也覺得不好意思,提出要出一份力。但他們知道我們是客人後,都紛紛擺手拒絕,讓我們等著吃飯就好。

    我們閑了下來,便隨便找點話題聊聊。我們打算等宴席結束後再打探一下薛婷婷的家裏人,看有沒有可能碰到他們,把骨灰還回去後,再探問一下墓穴的事情。

    “你們有沒有發現一點不對?”虞非白剝開一粒花生,說:“今天既然是她結婚的日子,那麽新郎呢?”

    “新郎或許還在來的路上吧?”我覺得這好像沒什麽奇怪的,而且看起來也不像是新郎臨陣脫逃的樣子。

    “你看,有嫁妝。”傅斯連指向屋門。

    在屋子前麵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光是被子就有好幾張了。按照土家族的婚禮習俗,男方送來的嫁妝都得一一向大家展示,嫁妝越多就越有麵子。畢竟我們不是這邊的人,不算了解,或許有什麽原因,新郎才沒有出現吧。

    等到菜都端上來了,新郎卻一直沒有現身。白清停止了哭泣,拿起酒杯一桌桌地去敬家裏的長輩。白力言照顧我們,我們桌額外按照實際人數做了菜端上來,還怕我們吃不得辣,特地放少了點調味料。

    先端上來的是涼拌折葉根,其實就是魚腥草經過處理後留下來的鮮嫩白根,掐須後用辣椒、蒜蓉等佐料涼拌,算是一道不錯的開胃小菜。

    接著還有小豆湯、豬蹄燉蘿卜、油炸洋芋、野筍炒肉絲、炸辣子等等菜,有些菜我聞所未聞,吃起來滿口鮮香,唯一的不足就是辣椒太多了。

    可憐我的腸胃一直就沒有好過,估計讓薛晴餓出胃病來了。可我又饞,看到那些用辣椒炮製過的鮮紅菜式不斷流口水,趁虞非白不備偷吃了一些,從喉嚨到胃部一路都是辣得火熱熱的,就像放了一個小型火爐在體內。

    後來,我實在吃不下那些辣菜了,隻好盛了點合渣在碗裏慢慢品嚐。合渣其實就是嫩豆腐、肉末和菜絲等等一鍋燉出來的東西,除了鹽之外沒有其他的調料,味道卻也出奇的鮮美,正適合我吃。

    我吃了幾口就覺得胃裏難受,幹脆就不吃了。其他人還在吃飯,連虞非白也忍不住多夾了幾筷子,看來也隻有辣椒才能激發他的味蕾。

    我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其他人,遠遠地就看見白力言捧著一個茶壺走來,好像是要跟我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