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舍我其誰

    脫離了定屍符的控製，血屍立馬站了起來。本以為自己成功了的傅斯連呆住了，虞非白也吃了一驚。血屍的凶狠，儼然超過了我們的想象。

    血屍煞氣十足，張口就去咬虞非白的手。麵對它的血盆大口，虞非白不但沒有後退，反而直接迎了上去。當血屍的臉湊到跟前時，虞非白冷冷地扇了它一巴掌。

    巴掌聲洪亮如鍾，連血屍都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

    虞非白甩著手，說：“你這臉也不保養保養，缺水太嚴重了，咯手！”

    血屍是有靈智的，加上她還是個女子，聽到別人嫌棄她的皮膚，竟真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臉。

    傅斯連一個側身走到它的麵前，雙手合攏，按住還卡在它脖子上的工兵鏟，用盡渾身的力氣壓下去。虞非白也搭了一把手，血屍頓時仰倒在地。

    黑色的鬼氣繚繞在虞非白的手中，他盯著血屍的眼睛，麵無表情地合攏右手五指，如一把刀般切入血屍胸膛。血屍拚命掙紮，雙手捶得地麵狂震，連剩餘的六個血屍都動了起來。

    他們三個對付一具血屍已經如此吃力，眼看著剩餘的就要破殼而出，我們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麵露悲壯之色。

    “另外幾個要出來了……”蘇為康貼著牆壁，恨不得自己有穿牆異能。

    在七星血煞陣的前方，兩個血屍的俑發出了琉璃般炫目的光芒。其中一個更是以頭穿破了白膜，露出她的臉。

    白俑相當於是蝴蝶成形前的蟲蛹，通過吸收陣法的煞氣，將內裏的屍體轉化為血屍。那屍體還沒有完全轉變，所以臉上還是有正常的五官。雖然它死了數十年，可在血玉的作用下居然恢複了生前的麵容。

    那是一張清秀的臉，皮膚有些粗糙，膚色卻白似冰雪。她的眉毛細細如春水，嘴唇微薄，臉上是哀傷憤怒的表情，似乎凝固在了慘死的那一刻。

    “娘親！”小鬼大聲喊了起來。

    “這就是你娘？”蘇為康拿出骨灰，像看到救星般喊道：“快跟你娘溝通一下啊，我們可是你的幫手啊，別讓她來攻擊我們！”

    “娘親，嗚嗚嗚……”小鬼隻知道一個勁地哭。

    “快！讓他喚醒她！”百忙之中，虞非白猛地轉身，說：“我們破不了陣法，但她可以！隻要小鬼喚醒她，讓她恢複意識，她就可以摔破血玉！”

    “快，快喊你娘！”蘇為康做了個加油打氣的姿勢，“你不是想和你娘團聚嗎？你看，她在變成一個怪物啊，你要是喊不醒她，她就再也回不來了！”

    “不！我要我娘！”小鬼讓他嚇得嚎啕大哭，但總算知道該說什麽了。“娘親！我是祿兒啊，你還記得我嗎？快點醒過來，你之前說要給我做糍耙的，我好想吃啊！”

    小鬼的娘親轉過頭來，漠然地看著我們。

    小鬼沒有形體，所以她看不到人，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從她的神情來看，至少虞非白的辦法是有用的。

    但還不夠，她依然在掙紮，準備從白俑裏出來，掠奪我們的性命。

    小鬼喊了幾句後發現沒什麽變化，氣餒地不說話了，隻顧著哭泣。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想了想，問：“你娘叫什麽名字？”

    “孫小花。”小鬼的聲音很低。

    “孫小花！”我大聲喊出了她的名字，“你還記得你的兒子祿兒嗎？他在這裏啊！”

    聽到我的話，孫小花開始左顧右盼，找著小鬼的影子。

    我忙說：“你快跟你娘說些你們之間的事情，比如你們是怎麽分開的。”

    “娘親啊！那個蘇將軍不是人啊！如果不是你為了養我，自願進了他家裏當下人，你就不會天天給他的老婆洗腳了。嗚嗚，真的比臭豆腐還臭啊。”

    小鬼說得聲淚俱下，我聽了嘴角不斷抽搐，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那天是我的生日，你說好了要給我煎糍粑吃的。剪得外麵脆脆的，裏麵軟軟的，出鍋再撒點糖，可好吃了。”小鬼說著，還發出了吸鼻子的聲音。

    孫小花掙紮的動作慢了下來，似乎在回想著什麽。虞非白和傅斯連還在壓製著那具血屍，在孫小花的旁邊，另外一具血屍眼看著就要成形了。

    “別停啊，繼續說！”阿紮警惕地看著血煞陣的動靜，催促道。

    “你想一想啊，見到娘親後你想和她說什麽？你們分別了那麽多年，你就一點都不想她嗎？”我隻得在他旁邊循循善誘，希望他能說出更多的信息。

    “娘啊！那天你還給我理了個頭發啊，當時我嫌醜，賭氣跑了出去，沒有理你。要不是你為了找我，你也不會撞到蘇將軍的老婆，不會給拉去陪葬了啊！都是祿兒不好，不但沒有讓你享受到榮華富貴，還害你也死了。”小鬼終於說到了傷心處，哽咽起來。

    那邊，虞非白終於劃破了血屍的胸膛，從中取出了血淋淋的屍心。血屍的心髒對僵屍來說大有裨益，本以為虞非白會自己拿來服用，結果他想也不想地丟給了易立多，說：“給你，好好補補。”

    易立多驚訝地接過去，掏出shǒu jī發了一大段的“愛你麽麽噠”，看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虞非白嫌棄地關掉shǒu jī，說：“你別跟著蘇為康學壞了，少來這一套。”

    易立多咧嘴勉強做了個無聲的笑，捧著屍心啃咬起來。

    “謝謝。”傅斯連拔出工兵鏟，說：“我知道這一顆心的價值，坦白說，我覺得挺對不起易立多的。”

    “如果大家都出不去，吃多少顆都是白搭。”虞非白聳了聳肩，“別想太多，我隻是想給他補補，好增加點希望而已。”

    好不容易解決了第一隻血屍，第二隻接著又快要出來了。它的大半個身體都探出了白俑，剩下的幾個也紛紛露出了頭顱。

    “沒時間了。”虞非白揚手，輸送了一道鬼氣給小鬼。

    得到了他的鬼氣，小鬼馬上就現了形。他站在七星血煞陣前，卻不知道自己有了形態。小鬼邊道歉邊抹著眼淚，眼神比無家可歸的小動物還要可憐。“娘親，我隻想和你在一起，求求你認出我來吧。祿兒好孤單啊，你不要離開我！”

    看到他的模樣，孫小花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波動。她伸出來的雙手伸展開來，做出一個要擁抱的姿勢，說：“祿兒，你還活著？”

    “我死了呀！”聽到那一聲久違的呼喚，小鬼再度淚崩。“你知道我是誰了嗎？娘，對不起，是我害死了你。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你能不能砸了那塊玉？”

    “什麽玉？”孫小花扭頭看向旁邊，被那些血屍嚇了一跳。

    “就在你後麵啊，是他們幫我找到你的，可是這些東西要殺他們，你幫幫他們好不好？”小鬼懇切地說道。

    “好！”

    陣法察覺到了孫小花的變化，裝著血玉的木人應聲打開，兩邊的木板果然描畫了彩色的咒語。在墓穴之中，顏色沒有氧化，光鮮如昔。

    我得以欣賞血玉的真容，那是一大塊玉石，比紅瑪瑙要深邃，比星光要璀璨，形狀像極了人的心髒。血玉放置在一個木頭底座上，滑輪一圈圈地轉動著，將血玉的光芒照耀到每個屍體身上。

    受到陣法影響，孫小花的神情有了片刻的呆滯，那是血玉在奪走她的記憶。

    “快讓她摔破血玉！”

    小鬼不知道這個變化意味著什麽，經過虞非白的提醒，他連忙說起了更多的往事，拉回孫小花的意識。

    最終，孫小花的母愛勝過了所有。當血屍即將從白俑破出時，孫小花搶先出來，繞到身後抓起了血玉。

    血玉與底座之間仿佛有不可分割的聯係，拔出來後又會吸回去。孫小花咬著牙與那股神秘力量抗爭，直到手指都變了形，其中一根還發出了折斷的聲音。

    “娘親！”

    在小鬼的哭喊裏，孫小花取出了血玉。她回頭看了小鬼一眼，淒楚地笑著：“我兒，娘來陪你了……”

    孫小花高高舉起血玉，以吃奶的力氣將它砸破。紅蘋果般的寶石破裂成了無數塊，失去了紅色的光澤，變成了暗灰色的碎片。

    血玉破碎，七星血煞陣已破，其他五具屍體瞬間僵住，連孫小花也保持著那個笑容定格住了。

    失去血玉滋潤，她柔嫩的肌膚變成了焦炭，含著淚水的眼睛不再靈動。擺在麵前的，是六具屍體應有的模樣。

    “娘親呢？”小鬼東想西想的看著，“她在哪裏？”

    “不要慌，隻要拔出她身上堵住七竅的符咒，她的靈魂就會出現了。”虞非白如實說道。

    “太好了！你們快幫我吧！”小鬼雀躍地說道。

    “咳咳。”虞非白尷尬地轉頭，“非禮勿視。”

    傅斯連也看天看地看空氣，“男子不宜。”

    “你們不都是男的嗎？那誰來啊！”小鬼跺了跺腳。

    一瞬間，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我。

    ……

    好吧！舍我其誰！

    我戴上了布手套，認命地去扶住孫小花的屍體，平放在地上，一一拔出七竅的符咒。

    拔出來的時候，屍體還會發散出臭味，熏得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沒有了禁錮，孫小花的魂魄立馬就出現了。小鬼張開雙臂，興衝衝地撲了過去。

    兩個鬼抱成了一團，在多年以後，慘遭分離的母子以靈體之軀重逢。彼此泣不成聲，恨不得在這個擁抱裏將失去的時光拿回來。

    “需要超度他們嗎？”我眨了眨濕潤的眼睛，問。

    “不必了。”虞非白看著他們，說：“有彼此在身邊救贖自己，這何嚐不是另一種超度，就讓他們在這裏待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