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遙敬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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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鍾緯和方芳道別,等周吉平一行大包小包的回到酒店,時間已經很晚了。/李東讓周吉平等人稍稍休息一下,呆會他來叫他們去吃晚飯。為方便起見,晚飯一般就在酒店二樓的餐廳裏解決。
李東是個很嚴謹的人。一般情況下,他會準時在六點半的時候來叫周吉平等人,然後大家再一起下到酒店二樓用餐。由於周吉平和古迪裏他們都是軍人出身,飲食上又不挑剔,所以餐畢的時間肯定是在七點過點。這樣的話,晚上還可以安排一些活動,時間非常的充裕從容。
可是今天,周吉平他們在自己的套房裏一直等到七點,也沒見李東‘露’麵。這顯得很不尋常,可周吉平他們又沒法跑到相鄰的房間裏去找他,那樣會讓人以為,好像他們餓得受不了了似的。所以周吉平就和古迪裏他們一直呆在會客廳裏,看書的看書,看電視的看電視。
直到七點一刻,周吉平聽到隔壁的房‘門’一響,有人出來了。過了幾秒,李東那特有的彬彬有禮的敲‘門’聲就響了起來。看來他一直呆在自己的屋裏,不知他在幹什麽?周吉平在心裏暗想。這時,布科已經聞聲打開了‘門’,象往常一樣請李東進來。
按往常的情形,李東根本不會進屋,他隻會客氣的讓周吉平一行準備去吃飯,然後就關上‘門’等在‘門’外。而這次,李東卻真的應布科的邀請走進了屋。而他這一進來,擅長察顏觀‘色’的周吉平就發現確有異常。
李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顯得很為難似的,明顯心裏有事,肯定不是來叫周吉平等人去吃飯那麽簡單。
“有事?”周吉平微笑著問道。通過這幾天的接觸,周吉平對這個做事認真,行事周密的李東很有好感。尤其是今天和那些痞子發生爭鬥的時候,李東居然還想擋在周吉平的身前。就算知道李東根本沒那個能力保護自己,真動起手來還得自己反過來保護他,可周吉平他仍要承這份情。
“是有點事兒。”李東猶豫著坐了下來,明顯在斟酌著話語。看到他這個動作,周吉平就知道,事情應該還‘挺’麻煩。
“哦——”李東拉長了聲音開了個頭,停了一秒鍾才想起來下麵該怎麽說:“您知道,今天下午我不讓您和您的戰友見麵是迫不得已的。這是我們經過仔細研究後才做出的慎重決定,我必須不折不扣的執行。包括您回家這一次,我們一直努力營造您的身份。我們認為,這對您回‘蒙’塔亞後的工作和生活是有好處的。”
“這我知道。”周吉平神情平和的應道。
“可是——”說道這裏,李東似乎又為難了起來,又說不下去了。
“說吧,我理解你們的工作,何況這也是為我好。”周吉平鼓勵李東道。
李東點了點頭,感‘激’的望了周吉平一眼。想了想,這才繼續說道:“現在有個麻煩……也不算麻煩了,就是有個軍方的領導找到了我們接待處。/不知道他怎麽找到的,應該是有人指點吧。他鬧得‘挺’凶的,非要見你不可。”
“他叫什麽?”周吉平不動聲‘色’的問著。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他已經基本上可以做到從容對待了。
“他姓苟,或者……這不是他的姓,隻是他外號?”李東有些不敢確定的說道。“反正他是這次奧運安保的軍方代表之一,角‘色’‘挺’重要的。他威脅說如果不讓你和他們見麵,他今天晚上就會把他的部隊拉出北京,連奧運會安保都不管了。”
沒錯了。周吉平確定了,能說出這種狗‘性’話的,除了狗隊長還能有誰?
“聽說那位苟……苟先生的意思是,隻要見見你就成,否則就是丟官罷職也要把事情鬧大。當然,我們知道他不過就是這麽說說而已,並不會真的把部隊撤出去。但是你知道他這樣做,會讓上麵很為難的,結果球就踢到我們這兒來了。”李東無奈的搖了搖頭,苦笑道。
“那你們呢?上邊應該已經表態了吧?”聽到這個消息,周吉平在心裏感歎之餘,也升起了再見當年戰友的希望。所以他看向李東的目光中,就明顯有了祈望的意思。
“嗬嗬。”李東當然知道周吉平的意思,他理解的笑笑道:“讓我為難的也就在這兒了,上麵倒是允許你們見上一麵,但卻不允許你們直接對話。”
“這是什麽要求嘛?”聽完李東的話,周吉平的眉‘毛’都禁不住皺了起來。“既然允許見麵,為什麽又不讓直接對話呢?這明顯是自相矛盾的嘛。如果是真的怕我的真實身份泄‘露’,安排一個秘密的地方見麵,再派出安全官員現場監督不就成了?周吉平對李東所說的內容十分的不解。”
“唔……”李東沉‘吟’著道:“我感覺吧,可能是這件事情鬧得有點僵。不讓見吧,後麵就會有麻煩。讓見吧,前期我們這邊領導已經把話說出去了,真要一點障礙不設,恐怕我們領導的麵子也沒處撂。再者,我們領導說出的話也確實有些道理,一旦您與現役軍人見麵的事情被傳出去。恐怕在出現問題的時候,有些國家就會拿這個出來說事,那個時候(中國)政fu就會比較被動。而且,這對您那些昔日的戰友也不太好。”
話說到這個份上,周吉平完全明白李東目前為難的是什麽了。見,可以,但雙方不能互相‘交’流,隻能遠遠的看一看。否則,李東就會很難過,哪怕沒有人監視也一樣。至於原因嘛,主要還是為了周吉平好,有部分原因是政fu內部溝通和麵子上的問題。
“我明白了,你放心吧,不會給你找麻煩的。”周吉平麵無表情的對李東道:“我一切聽你安排。”
“好,好,這就好。”一聽周吉平答應了,緊張了好半天的李東終於放鬆了下來:“一會兒我們下樓吃飯,我已經給訂好了三張相鄰的桌子。我們坐在最裏麵,他們坐在最外麵那張,中間的不會坐人。你們彼此說話可以互相聽得見,但要裝做不認識的陌生人似的,彼此都不要跨過中間那張桌子,更不能直接對話。你看,能做到嗎?”
說實話,聽到李東的這些苛刻的條件,周吉平對李東剛剛形成的一點好感瞬間都‘蕩’然無存了。可一想到除了這種方式之外,自己再也不可能見到那些戰友,周吉平還是決定忍了。周吉平知道,如果說將來自己還可以用旅遊者的身份回國控親的話,能夠見到家人的話,這些戰友將來恐怕卻是用什麽方法也難見到了。
看到周吉平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李東心裏也有些心虛。他不放心的囑咐道:“您知道,他們是現役軍官,和您這樣的外賓接觸也是不方便的。您是他們的戰友,我想您肯定會為他們考慮的。”
“我該做什麽我很清楚,我答應的事情我也會記得。我是軍人出身,不喜歡別人羅羅嗦嗦的。”周吉平打斷了李東的話,顯得有些不耐煩。
“好,好,那就好,我們這就下樓去。”李東一見周吉平不悅,立刻見好就收了。
畢竟是五星級酒店的餐廳,二樓餐廳的麵積還是不算小的,桌位大約有四十多張。由於是奧運會期間,酒店入住率比較高,餐廳的上座率也跟著提高了不少,大約一半兒的座位都是有人的。所以臨窗的三個空閑桌位,就顯得特別的顯眼,‘侍’者已經禮貌的請走了數批想坐在這裏的客人。
一見到李東在餐廳裏麵出現,這名‘侍’者如釋重負,立刻主動迎了上來。落座以後,周吉平簡單的點了幾個菜,又叫了兩瓶紅酒,然後就慢慢的吃著,等待著。
大約二十多分鍾後,餐廳‘門’口傳來一陣清晰的腳步聲,周吉平不用抬頭就知道,來了!
軍人的腳步和尋常人是有很大差別的。軍人走路,往往會自然而然的做到整齊劃一,皮鞋落地的聲音往往清晰、幹脆,絕不拖泥帶水,更不會有軟綿綿的拖在地上的摩擦聲。
果然,當周吉平放下手中的酒杯往餐廳‘門’口望去時,他的目光正和狗隊長那‘激’動的目光撞在一起。就在那一瞬間,周吉平的身體連著晃了兩晃,幾乎就要忍不住站起身來迎過去了。可是一看到對麵李東那祈盼的眼神,周吉平把手中的酒杯在桌麵上來回滑動了三次,這才控製住了走過去的衝動。
周吉平控製住了,對麵的狗隊長卻控製不住。他那牛一樣的眼睛一看到周吉平,整個人的眼界裏就立刻沒了其他的東西,馬上就梗著脖子向周吉平的方向走了過來。旁邊陪同他一起來的幾個年輕些的人見事不妙,立刻伸手拉住他。但他們幾個人又哪裏拉得住犯了狗脾氣的狗隊長,再加上這是在酒店,幾個人也不敢動作太大引人注目。結果,幾個人硬是被狗隊長拖得往前走了四五米。
直到這幾個人中年紀最大的一個人站出來,強行拉住狗隊長的一條手臂,然後又當‘胸’打了狗隊長一拳,低聲說了幾句什麽,狗隊長的情緒這才安定下來。
狗隊長一行六個人,雖然都穿得是整齊的西服,但這六個彪形大漢的氣質與他們的服裝明顯不協調,看上去總有那麽點別扭。周吉平認真的看了看,在這六個人中他除了認識狗隊長和小龍,其餘四個人一個都不認識,估計是陪同狗隊長的身份。至於那個頭發都有些斑白的年長者,一看就是能震得住狗隊長的角‘色’。別看他的年紀雖大,但他腰板‘挺’直,周身並無半點萎靡之態。
一直到坐下,狗隊長的眼光也沒離開過周吉平,那有些急促的呼吸已經表明了他的情緒已經‘激’動到了無法自持的程度。
“嘿,說你呢?要點什麽?點菜!一進來發什麽楞啊!”年長者重重的拍了拍狗隊長的肩頭,硬生生的把狗隊長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別看狗隊長跟別人犯狗‘性’,可在這位年長者的麵前,他卻老實的像個乖孩子。“沒事兒,我沒事兒,點什麽無所謂,來點酒就成。”
“不行啊,頭,我們哪能渴酒?”小龍‘插’話道:“這個時候……”
“怎麽的?怎麽不能喝?”一聽小龍這話,狗隊長立刻原形畢‘露’。“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麽?嗯?”
“我明天還得執勤呢……”小龍的聲音壓得非常的低。
“少你這根蔥就不做菜了?你們營沒你就什麽也幹不了了?你這兵怎麽帶的?要打仗時你死了,你們營還不散了?”狗隊長脾氣一上來,完全口無遮攔,說話的聲音之大讓周圍吃飯的人直皺眉。
“哎哎哎……”年長者不滿的發話了:“你怎麽那麽多話?這是什麽地方,講點素質好不好?行了,來兩瓶五糧液得了。他們別喝,你喝多了今晚就住我那兒。”年長者一發話,狗隊長不說話了,‘侍’者也拿著點好的菜單下去了。
“你說你,都這麽大歲數的人了,怎麽還天上一腳地上一腳的?都幹到上校了,怎麽就不知道改改你那臭脾氣?”看狗隊長不在說話,年長者依然不依不饒的責備著,但言語之間卻盡顯慈愛之意。
“改不了啦!”狗隊長擺出一副吊兒啷當的樣子,眼光卻在年長者和周吉平之間遊移著:“再說了,我改了又能怎麽樣?我已經是上校了?像我這樣的,差不多就到頭了,我也沒什麽指望了。”
“‘胸’無大誌!”年長者責備道。
“我還能有什麽誌?這麽多年了,我成也這脾氣,敗也這脾氣。這陣兒再改,晚了。人都得罪光了,再想把人家哄樂了,那得‘花’多大力氣。有那功夫,我還落得個開心呢。”狗隊長,哦,現在應該叫狗上校,帶著點孩子氣狡辯著:“再說了,上校再上一步那是大校,那一步得多難?那家夥,大校那可就是準將啊,我自認我沒戲。”
“你怎麽知道你沒戲?你現在才多大風數?不才剛四十五麽?”年長者道。酒上來了,年長者主動替狗上校斟上了一杯酒。這個動作表明,他很器重狗上校。
“當然沒戲。最起碼搶下麵人功勞的事情我就做不出來,可不搶功我拿什麽升官啊。所以說,還不如痛痛快快的幹幾年,然後高高興興轉業。不管回地方幹什麽,我也落個光明磊落。”狗上校回答道。
“你呀,看事情想事情就那麽偏‘激’。你們那兒可是出過一個大校的,你怎麽就不知道會再出一個?”年長者道。
“您是說老紀?老紀我服啊!那無論是業務水平,軍事水平,還有思想政治工作,那都拿得出去。可就那樣,他提大校不也是因為積勞成疾,上安慰他麽?現在一年有一半兒時間住院。是,國家是對得起他,待遇、醫療都夠意思。可他自己不得受罪不是?家裏也顧不上啊?老紀那樣才提個大校,我要提大校那非得壯烈犧牲才有機會呢。”狗上校口無遮攔道。
“烏鴉嘴!”年長者笑罵了一句,不再說話。
周吉平知道,狗隊長嘴裏的老紀就是紀教導員,當年是狗隊長的搭當。
“來,為老紀早日恢複健康,幹一個。”年長者說道,同時舉起了酒杯。
狗上校也舉起了酒杯,隻是目光卻望著周吉平的方向。周吉平沉默著,也舉起了酒杯,表麵上向著李東,實際上卻是向著狗隊長說道:“我敬你。”李東尷尬的放下筷子,抓起酒杯,可此時周吉平已經一飲而盡。
“人呐,不能和命爭。”狗上校一杯酒下肚,話說得更利索了。“當年我有一個兵,那家夥剛剛的,各方麵都相當過硬。就差一點,就快要去上軍校了,結果傷了。哎呀——你說我這個心疼啊!後來咱軍區醫院給治了,可是再也沒法在部隊幹了,隻能回地方。我當時,就覺得特別對不起他,你說這人一輩子不就毀我手裏了麽?”
“那,要怨也怨我呀!都是我的事兒,才讓他負的傷。”小龍苦澀的‘插’話道。
“不怨你!那是意外……別打岔!”狗上校的話被打斷,他不高興的瞪了小龍一眼,繼續說道:“結果您猜這小子現在怎麽樣?”狗上校問那年長者道。
“怎麽樣?”年長者配合著問道。
“牛了!”狗上校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真如同牛眼般的大,臉上現出一副吃驚的樣子。“現在這家夥移民了,據說管著好幾百萬人呢!您說當時他要是還在我手下,現在能幹到哪一步?頂多比小龍高點有限吧?”
年長者笑而不答,一邊點著頭,一邊卻向周吉平的方麵“無意”的掃了一眼。
周吉平知道,狗上校說的那個人就是自己。
“來,為那個管著好幾百萬人的小子,幹一杯!”年長者舉起杯來,對狗上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