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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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出發前,石山大叔敲響了西鄰老奶奶的家門。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子,他沒有等石山大叔說清來意就笑起來說:“你說的是我的媽呀?她不住在我們這兒。幾個蛋,幾棵菜,沒意思的。她給你們,你們就吃,不要放在心上。”

    石山大叔說:“蛋和菜,我們就謝謝了。我們出門在外,今後打攪你們的地方還多著呢!這盒餅幹和這袋奶粉是我們孝敬她老人家的,也是小意思,誠請笑納。”

    中年人一聽,直擺手說:“動不得!動不得!萬萬動不得。以後有事需要我們幫忙,盡管說。誰沒有出個外的?”石山大叔和阿寶再三要他收下,他鄭重地說:“實在抱歉!這是媽的規矩。我真的不能替她收取你們的禮物。”

    “那就這樣吧!”阿寶說,“能不能請您帶我們去見見老奶奶?我們親手交給她。”

    中年人又笑起來說:“要去,你們自己去。不過,你們去也是白搭,她是不會要你們東西的。媽的脾氣我知道。”

    石山大叔說:“我們還是去一下,好醜去見見他老人家。”

    中年人見石山大叔一再堅持,撓了撓頭皮說:“好吧!我告訴你們地址,你們自己去。離這兒不遠。出小區南大門向東拐,順著那條法桐林陰大道一直朝前走,大約走五百米,再穿過一片別墅區,就可以見到一個小小的村莊,七、八座小樓,十來戶人家。村頭有棵老楝樹,老楝樹下有間紅磚紅瓦蓋的小屋,我媽就住在那間小屋裏。不過,她很少在家,你們是很難碰見她的。我看你們還是不去了吧!”

    “不!我們現在就去。”阿寶搶著說。

    石山大叔這時才想起來,和人家對門而居,還不知道人家姓什麽哪!於是說:“不好意思,我們還不知道您貴姓呢!”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免貴,卑姓劉。賤名單用一個‘金’字。”

    阿寶已經忙著下樓梯。石山大叔趕忙道聲謝,跟著阿寶出了樓梯道,直奔小區南門。

    按照劉金指引的路徑,他們登上那條濃鬱的法桐林陰大道,穿過一個豪華的別墅區,真的見到了那個小村莊:七、八座簡樸的農家小樓影影綽綽地躲藏在一片蔥翠的林木深處,像是羞見於左右林立的高樓大廈,又像是不屑與眼前那片金碧輝煌的別墅爭寵,默默地在輕煙流雲下自甘淡泊。

    村頭的那棵老楝樹實在太老了。它佝僂著粗大的身軀,不屈地站立在一片傲氣衝天的白楊樹旁,頑強地向空中伸展著曲折的枝幹、努力地向四周鋪展開片片綠葉,艱難地沐浴著越過高大的白楊樹樹冠灑落下來的燦爛陽光。與它結伴為鄰的就是劉奶奶的那間小屋。小屋確實很小,遠望就像古代的社廟;走近,才知道是間頂頭屋。屋的門虛掩著,那棵老楝就在門前的場角上站立著,稀稀花花的樹陰裏麵散亂地擺放著幾隻退了漆的小木凳。

    場頭連著一片菜地。菜地四周是用蘆葦編織起來的籬笆,幾隻母雞在籬笆外麵悠閑地覓食。籬笆裏麵的蔬菜長得油光水滑,瓜菜豆角、蔥蒜韭菜,茄子辣椒樣樣俱全。場邊,緊挨著籬笆的自來水龍頭下麵有一口十分惹眼的大水缸。

    小屋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估計劉奶奶正在午休。石山大叔和阿寶不忍心打攪她,就悄悄地坐到老楝樹底下的陰涼裏等候起來。

    約莫過了五分鍾光景,左鄰門前的院場上傳來了一聲老人的咳嗽聲。石山大叔循聲望去,見鄰家青磚藍瓦的小樓角下,綠蔭如蓋的大槐樹旁,徐徐地轉過一位老翁來。老翁戴一頂瓦灰色遮陽帽,著一領毛藍運動衫,穿一條乳白長腿褲,蹬一雙淺灰色旅遊鞋。他笑吟吟地邊走邊向石山大叔和阿寶招呼道:“二位先生是來找菩薩奶奶的嗎?”

    “菩薩奶奶?哪個菩薩奶奶呀?這裏不是劉奶奶的家嗎?”阿寶驚奇地問。

    “噢——,你們是遠方來的,不曉得菩薩奶奶,隻曉得劉奶奶。我們仁和裏的人都叫她菩薩奶奶,不叫她劉奶奶,幾乎半個荻花城的人都這麽叫。若不是她的兒子靠近住著,大家早就把她的姓給忘掉了。”老人邊說邊走到老楝樹底下來。

    “請坐!老爺子。”石山大叔一邊讓座,一邊抓起一隻小木凳子遞過去,問道,“這個地方叫‘仁和裏’?”

    老爺子把手朝周圍一指,說:“這周圍五六裏範圍內都叫‘仁和裏’,老地名。現在都改了,這裏什麽‘灣’,那裏什麽‘苑’的。還有什麽‘國際’啊,‘世界’啊,說不上,就差‘宇宙’嘍!”他笑著接過凳子坐了,瞪著眼睛問:“二位貴姓?”

    “免貴,卑姓文。”阿寶搶著回答,又指著石山大叔說,“他是我的師傅,姓牛。”

    石山大叔莫名其妙,他瞪起眼睛想說什麽,見阿寶故意避開了他的目光又忍住沒說。他不知道阿寶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心想:“明明我姓石,偏要說我姓牛。你自己還不知道姓什麽呢,卻說姓文。‘文蕤’,不過是我在雲海大酒店信口胡謅的,用來掩蓋你的劣行,不讓別人看出來我們是假師徒罷了,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就姓起‘文’來了。”著實,直到現在石山大叔還不知道阿寶究竟姓什麽!

    可喜的是,這位老人一聽說石山大叔姓牛,高興起來說:“噢,牛師傅。原來我們是本家。幸會!幸會!”

    石山大叔也連忙說:“哦,原來是本家老爺子。幸會!幸……”可是未等得他把話說完,阿寶又搶著問:“敢問牛老爺,您剛才說,村裏的人都叫這位劉老奶奶為‘菩薩’奶奶是吧?村裏的人為什麽要叫她‘菩薩’奶奶呢?”

    牛老爺子上上下下打量了阿寶一眼,不無敬意地說:“她這個人心好啊!與人為善,扶危濟困,助人若年,一副慈悲心腸。前後三莊、大人小孩,沒有個不知的。城裏鄉下,貧富貴賤,沒有個不曉的。不管什麽人有了難處,隻要找到她,沒有個不幫的。真正是‘落伽山上慈悲主,潮音洞裏活觀音’……”

    “慢慢慢!老爺子,您剛才說什麽‘助人若年’,是什麽意思啊?”阿寶叫起來。

    “哦,是這個意思。”牛老爺子笑起來說,“就是說,她幫助別人就和過大年一樣快樂。不怪你聽不懂,這是我們村裏的人老說嫌囉嗦,就把它簡單化了對自己人說的,我卻忘了你們是遠方來的人。”

    “噢,我知道了。但是,我還有一個問題。她,一個古稀之年的老奶奶,能幫助別人做什麽呢?”

    阿寶這一問把牛老爺子的話匣子打開了。他說:“咳——,這個道理你們年青人就不懂了。在有些人的眼裏,動不動就要人家出多少多少的錢,或者要人家出多大多大的力氣才能叫做幫忙,否則就不叫幫忙。其實,幫人解難全在於那顆心。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沒錢沒力出個主意也行啊!萬兩黃金易得,一顆慈悲心難求。我常常聽到現在有些年輕人說:‘慈悲心值幾錢一斤啊?’錯了!他們不曉得人在難中,得到一個人的傾心支持是多麽重要。那是天,那是地,那是生的希望和力量。再說,天底下也不是所有的人遇到困難都需要別人出錢出力的。幫人化解矛盾,為人寬心解煩,有時候一席掏心掏肺的談話就足夠了。她這個人就是這樣,人不分貴賤,事不論大小,一律以善相待,以誠相待,以盡力而為相待。有十分力不出九分九。真正是觀音的骨肉,菩薩的心腸,裏裏外外善透了的人。用她的話說,任叫人喊千般好,不叫人說一樁壞。是人,就不能看著別人有難不管。你們看,今天中午她飯碗一丟就忙不迭地到前莊去給小了蛋子家洗衣服去了。難得啊!”

    “啊——,她不在家?我們還以為她在午休呢!”石山大叔驚叫起來。

    “給小了蛋子家洗衣服去了。臨走關照我替她照應著門,說有人來叫不要走,她馬上就回來。噢,要不,到我家那邊去坐吧!那邊的樹陰大,涼快些。”

    石山大叔笑道:“謝謝!您有事請便!這棵樹底下就蠻涼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