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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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陣。
聶焱無可無不可的‘嗯’了一聲,情緒淡淡,看不出什麽具體的想法。柯桓有些無趣,扭過頭來繼續看素材。鏡頭下的梁柔要比真實生活裏的樣子胖一些,現在這種16:9的屏幕,對人臉比例要求近乎苛刻。好在梁柔原本的長相就適合圓潤,大眼睛、皮膚白,五官柔和,看起來非常親善。尤其是梁柔不經意間抿嘴笑的時候,十分靦腆,跟主持人那種連微笑都精心拿捏過的模樣很不同。
柯桓也不去看坐在他側後方的聶焱,有些像是自言自語的說:“我不管你們誰看她不順眼,總歸我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繼續被人整。”
有些人值得被珍惜。
柯桓對梁柔說不上什麽感情,但是內心深處他就是認為梁柔這樣的人,應該被善待。可能是媒體做久了,也可能是柯桓從小受到的文人家庭影響。他有仗義執言的俠氣,更有路見不平的道義。不管梁柔對他是什麽臉色,他是不能對梁柔坐視不理的。
聶焱冷哼了一聲,豁地站起來,留下一句,“把素材給我拷貝一份,不要你剪過的。”
什麽意思?
柯桓對著聶焱的背影喊,“你瞧不上我的手藝?”
這簡直是對他專業技術的侮辱,如今能讓他親自上手剪的片子,也就梁柔這一例!
聶焱帶著人行走如風,丟下三個字,“要全的!”
說完就轉彎,徹底消失在了柯桓的視線裏。
柯桓摸了摸下巴,搞不懂聶焱是怎麽想的。說他不上心梁柔吧,偏偏跑來電視台。要說柯桓來,雖然難得,卻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這原本就是恒生傳媒旗下的電視台,他來自家企業,無可厚非。聶焱如今已經接手家族產業,前段時間回國,引起軒然大波。誰能想到,聶兆忠把手裏一半的股權都轉給了聶焱。現在聶焱不靠聶兆忠都已經是基海兆業的第二大股東。
聶焱如今已經不能用炙手可熱來形容了,當初聶焱被聶兆忠帶在身邊的時候,人人看聶焱都像是明日之星。而如今神隱了將近一年的聶焱再回來,已經是實權派人物。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讚賞以及看好,他已經是舉足輕重的角色。
現在想見聶焱的人不知有多少,聶焱自身更是忙的腳不沾地。
能跑來電視台當壁花,無疑是特殊對待。柯桓不認為自己有這個吸引力,而且聶焱也並不避諱他是為了梁柔而來。
可是.........聶焱來了吧,又是這麽一副高深的模樣。
實在讓人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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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柔找到安安,心跳還沒有恢複正常,人有些慌慌張的。
安安的情緒跟梁柔正相反,她特別開心,第一次見到電視台錄製節目,而且還是最喜歡的《泡泡糖》節目。安安被工作人員帶到後台,跟泡泡哥哥見了麵,還跟泡泡哥哥一起做了遊戲。這對安安來說,簡直是不能更好的經驗。
從錄製大棚出來,安安激動地對梁柔比手畫腳,小話嘮一樣的說著剛才的經曆。
梁柔卻聽不進去多少,隻是敷衍的笑著。
安安為此還不怎麽開心,“媽媽,你有沒有再聽我說話?”
梁柔恍惚的回答,“在聽啊。”
她們母女實在是太親密,安安哪裏看不出梁柔的出神,“媽媽,你剛才上電視不開心嗎?”
安安對錄節目通稱為‘上電視’。
梁柔正準備開口,就看到熟悉的長風衣再一次出現在了眼前。
聶焱又從樓上下來了。
梁柔拉著安安,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她想要捂安安的眼睛,卻又覺得掩耳盜鈴。可是......聶焱現在的模樣,她看了都覺得心裏很難過,更何況是安安。
聶焱身後跟著人,他現在的氣勢很足,遠遠看著就能感覺到他的高高在上。
梁柔完全呆立當場。
聶焱一路走來,在梁柔跟安安身前大概三步遠的地方停住。他的眼睛根本沒有看梁柔,而是落在安安身上。
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又來了,撲通撲通撲通.........梁柔覺得自己要暈倒了。
從前他們曾經那麽親密,為什麽如今相見,她會如此的緊張。這真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事實,時間這個東西真可怕啊。重逢,從來都不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爽快,更多的時候,晦澀、猜疑,甚至是疏遠。梁柔沒辦法做到見到聶焱,展顏歡笑,她隻覺得緊張,非常的緊張。
安安就在梁柔身邊。
她也跟聶焱對看。
不知不覺,兩個大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孩子身上。
梁柔在心裏祈禱,這一刻,安安要是如同曾經有過的反應那樣,轉身走該多好。她真的很想落荒而逃,具體為什麽,不知道。就是無法麵對這樣冷酷的聶焱,他對她的無視,令她刺痛,想要逃避。
可是孩子好像永遠都不按常理出牌。
安安舉起手掌,對著聶焱擺了擺手,特別有禮貌的說:“嗨,你好。”
這是什麽反應?
梁柔徹底傻了眼。就連聶焱,也愣了下。
安安是三個人裏最鎮定的那一個。她有禮的跟聶焱打完招呼之後,拉著梁柔要走,“媽媽,我想去看看漂亮醫生奶奶。”
“哦......好......好的......走吧。”梁柔帶著孩子從電視台大廳往外走的時候,內心深處覺得自己蠢透了。她到底在害怕什麽?又驚慌什麽?
跟安安出來,伸手攔了出租車坐上去。梁柔將安安抱進懷裏,很認真的問安安,“你不記得他了嗎?”
安安剛才的反應,不像是跟聶焱賭氣,反倒像是真的麵對一個陌生人的模樣。算起來前前後後,安安也有一年多沒有見到過聶焱了,難道孩子真的忘了他?
安安伸手抱住梁柔的脖子,她已經不是小肉團子的模樣,現在已經有點少女的雛形。但是在媽媽麵前,還是愛撒嬌的小姑娘,安安將臉埋在梁柔的脖子裏,清楚明白的說:“我有媽媽就夠了,不需要爸爸。”
這個話.......
梁柔徹底傻了。
孩子什麽時候懂這些的?
梁柔把安安扯出來對上孩子的眼睛,安安就瞪著跟梁柔長的很像的眼睛看著梁柔,清澈明亮的眼睛,明明白白的跟梁柔說:“媽媽,我馬上就要上學校了,不是小孩子。”
是啊。安安現在的年紀,是應該要上小學了。
在這個瞬間,梁柔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捏住了,喘不上氣。什麽時候她的女兒已經長大,在她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
痛苦的經曆。安安三歲初上幼兒園的時候,還是梁柔跟齊奶奶還有聶焱一起送進去的。後來慢慢的,就成了梁柔跟聶焱兩個,齊奶奶過世了。去了京城,聶焱雖然不露麵,可是樣子總是做足的。就怕安安會因為沒有爸爸,被人欺負。但這樣的麵子工程,在梁柔去了華西之後,徹底沒了。
在安安成長懂事的這兩年,卻是經曆了最大變故的兩年。
梁柔自己麵對這一切都應付的艱難,就跟闖關一樣的在過,安安何嚐不是如此。她還這麽小,就要麵對這些。
梁柔除了心疼,竟然說不出一句女兒什麽。
她隻是抱緊了安安,不斷的說:“你長大的慢一點好不好?媽媽不想你這麽懂事。”
梁柔這一刻無限的後悔,安安小時候最霸道蠻橫的時候,為什麽要阻止她。說實話,梁柔寧可安安一生都那樣泡在蜜罐子裏,不要經受任何風雨。但是她.......這個媽媽沒有做好。
安安有模有樣的歎氣,有些裝大人的說:“漂亮醫生奶奶說,誰也沒做過父母,都在學習中。媽媽,你不要長不大好不好?”
這個孩子.......
梁柔語塞,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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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說想要去看趙湘,梁柔就帶安安去了中心醫院。
趙湘昨天就回來了,不過她隻是直接去中心醫院做了檢查,並沒有住院。今天就能拿到檢查報告,梁柔趕著跟趙湘一起到達。
安安見了趙湘,一臉的笑容,又跟複讀機一樣,嘰嘰喳喳的跟趙湘說她早上去電視台看節目錄製的事情。
梁柔跟景杉走在趙湘還有安安後麵,梁柔問景杉,“情況怎麽樣?”
昨天趙湘來檢查過,今天來取結果,原本取結果這樣的事情,讓景杉來做就可以了。偏趙湘執著,要自己來。
景杉對著梁柔微不可查的搖了下頭。
這就是說情況不容樂觀。
目光重新落到跟安安手牽手,安安蹦蹦跳跳說著今天經曆的事情,趙湘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梁柔不知該怎麽麵對。
景杉始終在看梁柔,他輕聲說:“別擔心,咱們做醫生的最該知道,生活要苦中作樂。”
人生本苦。
苦中作樂才是最好的人生哲學。
梁柔抿了下唇,點了點頭。
麵對專科醫生的時候,趙湘再也沒有表現出在華西市時的激烈,她靜靜地聽著醫生說著她的情況,時不時的問一句。
表現的很坦然。
中心醫院的醫生沒人不認識趙湘,更因為景杉現在就在中心醫院任職,都是同事,說話就更直白認真。
專科醫生建議趙湘,“繼續住院觀察幾天,若是物理恢複沒有希望,就做手術。”趙湘的手,是在地震災區被混凝土塊砸傷,造成的神經壞死。當時又是在災區,延誤了治療時間,所以才會如此的嚴重。中心醫院的醫生都知道趙湘的能耐,神外科的第一刀,這雙手的作用,不言而喻。所有能夠恢複的方法都要用一用,手術當然是其中一種。
相比於完全的保守治療,現在大家都更傾向於手術治療。因為趙湘目前的狀況,不會更差了,如果手術不能恢複,也不過就是跟現在一樣的結局。但萬一要是.......能恢複了?
就算隻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試一試。
趙湘點頭,答應了下來。
住院就住院,隻要她的手能好,沒什麽是她不敢做的。
趙湘就此住院,梁柔看趙湘的表情,想著這一場手術大概是勢在必行了。
把安安留在趙湘的病房裏,梁柔跟景杉一起出來給趙湘買些住院要用的東西。在華西市的那一套,她們回臨海的時候分送給了災區救出來的傷員,並沒有拿回來。
梁柔跟景杉在一起,話題基本都在趙湘身上。對於手術,景杉也有自己的看法,兩人一路討論,倒是沒怎麽注意周遭。
在醫院的走廊一拐彎,迎麵碰上了張曼清。
梁柔跟張曼清兩人迎頭相見,同時都靜了一秒。
梁柔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張曼清了,應該說她跟唐欽離婚之後,就徹底跟從前的生活脫離。隔絕了好幾年。
現在相見,也不是完全的巧合。
張曼清跟景杉一樣,醫科大畢業之後就被分到中心醫院來當醫生。
比如此時,張曼清就穿著醫生袍子,冷眼看著梁柔。
沒等梁柔開口,張曼清倒是先說了話,“從災區回來了?”
梁柔那張‘最美醫生’的照片實在是傳播力驚人,張曼清想到唐欽看到電視上出現梁柔照片時的表情,就氣不打一出來。
所有的‘前妻’,大概都是不受歡迎的人物。
張曼清咄咄逼人,“你也真行,都跑到那麽荒郊野外的地方去了,還能勾著人不放。現在又回來幹什麽?趁早回你那個到處是死人的地方去。”
景杉聽不下去,“你閉嘴!”
這下子可不得了,張曼清見景杉維護梁柔,眼睛裏火都要冒出來,“景杉你瘋了吧?還念著她?這都徐娘半老了!有什麽值得你放不下的!”
梁柔一直盯著張曼清看,這都過去幾年了,怎麽張曼清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比當初插足她婚姻的時候更加潑辣了呢?
景杉早不是當年生活在象牙塔裏的樣子,這麽多年做醫生,他早已經懂了人情世故。
當著梁柔的麵,景杉毫不留情的說:“你自己鬧離婚,是你的事!當年你插足別人婚姻當小三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的下場,現在這樣出口傷人能讓你舒服些是不是?你說梁柔有什麽值得我放不下的,你自己可以看看,你們倆之間的差距。”
男人說起噎人的話來,更是殘忍。
不過說起來,景杉也沒有說假話。梁柔這些年雖說忙碌,但人保養的還不錯,看起來跟當年的她,也不過就是精幹了些,更有魅力。反觀張曼清,她氣色不好,尤其此時言辭犀利的樣子更顯的張牙舞爪,毫無美感。
張曼清的一張臉從紅變白,然後變成青色。她瞪著梁柔,惡狠狠的說:“你別得意,我再怎麽都是醫生,比你這麽個一無是處的輟學生強百倍!”
梁柔涼涼一笑,“是嗎?”
她之前沒有說話是因為景杉搶在她前麵把話說了,但梁柔不打算一直沉默下去。張曼清的挑釁,梁柔盡數接受,而且,她回應的話也早就想好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張曼清,我從沒說過會放過你。”
當初離婚的時候,她毫無反擊之力。
那時候她腹背受敵,隻有被人欺負的份。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梁柔眯了眯眼睛。
她跟張曼清的仇,從來就是解不開的死結。
張曼清才不怕梁柔,她從學生時代就跟梁柔是好朋友,太明白梁柔是多和善的人,完全就是個紙老虎。張曼清冷笑著諷刺,“行啊,那我就要看看你怎麽報仇,不要讓我等的太久哦。”
說完張曼清高昂著頭離開。
景杉氣的胸口都上下起伏,有些賭氣的跟梁柔說:“你別理她,她正在鬧離婚,她婆婆已經來醫院鬧過很多次,我聽說是因為她不能生孩子。也算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梁柔心裏算了算,張曼清跟唐欽結婚也有五年來吧........還沒生出孩子來。
想起前婆婆,梁柔心裏絲絲縷縷的恨。當年安安就是被她給丟了的,要不是齊奶奶,安安活不到現在。梁柔也曾想過放下,不去計較這些。
她後來遇到了聶焱,也以為這是老天爺在補償她。
可是現在,梁柔不會再天真。她總想著寬待別人,可是又有誰善待過她們母女。想起安安,梁柔心裏更是跟生了刺一樣。
她的女兒,才六歲就能說出不需要爸爸的話。
是誰造成了這一切?
從來溫和的梁柔,在這一刻生出很多的怨尤,她沒辦法讓自己繼續平靜淡漠下去。
現實太不公,而她太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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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杉跟梁柔一起去了超市,買了東西之後,又一同往醫院走。
走到醫院門口的馬路上,眼前突然被一輛車擋住了去路。梁柔跟景杉同時停下腳步,看著車門緩緩打開,露出聶焱冷冰冰的臉。
聶焱眼神都沒有往梁柔這邊看,隻丟下兩個字,“上車。”
景杉下意識的往梁柔身前擋,他不喜歡這樣的氣氛,盡管他也不是沒有見過聶焱。
氣氛有些僵持。
聶焱不動,梁柔跟景杉也不動。
最終是梁柔推了下景杉,從景杉身後走出來,“你回去幫我照顧一下安安。”
說完之後,梁柔就作勢要上車。
景杉一著急,伸手就抓住了梁柔的手腕,“你別去。”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話說的太直白,加了句,“安安在等你。”
也不過就是這麽一個動作,聶焱乘坐的車子前後另外兩輛車上就下來了大概七八個壯漢,氣勢洶洶的盯著景杉。
景杉雖然有些膽怯,卻還是沒有放開梁柔的手。
梁柔拍了下景杉的手,“放心,我沒事。”
景杉為難,但隻能鬆手。
梁柔坐上車後,那些壯漢也就都回了車上,前後三輛車,就像是一行小車隊一般從景杉麵前開走。等看不到車子的影子後,景杉才擦了擦汗,剛才那樣對峙的氣氛,實在是太具有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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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動後,梁柔身上的壓迫感同樣強烈。
聶焱也不說話,甚至輕輕地閉著眼睛,坐在梁柔身邊冒冷氣。
梁柔掐了下自己的腿,讓自己能保持清醒,安安都能做到看見聶焱平靜以待,她也一樣可以。梁柔提著一口氣問聶焱,“你找我有什麽事?”
聶焱沒出聲。
梁柔就在問一遍,“請問聶先生,找我有什麽事?”
聶焱這才緩緩的睜開眼睛,用一種極漠然的語氣說:“你想留在臨海做醫生?”
他開口就問這個,梁柔自己都呆了一下。
她又開始心跳加快,在密封空間的車廂裏,梁柔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已經大到聶焱都能聽到的程度。她雙手緊握,麵對這樣嚴肅的問題,梁柔實話實說,“對!我想留在臨海市工作。梁辛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而且安安的戶籍也在這裏,在外地上學不方便。”她說的都是非常實際的問題,安安從前小,上幼兒園還能到處跑,但是上學之後,戶籍就顯得十分重要。再者,梁柔就兩個家人,媽媽那邊,她是回不去了。現在也隻有守著弟弟,身邊有個親人,總歸人的心裏安穩些。
話說出來了,梁柔就索性都說了,“我在醫科大的學籍突然消失,現在我要找工作很難。你.......能不能幫我找一下學籍。”
關於梁柔學籍的事情,那是趙湘跟景杉一起出馬都沒有搞定的。她不僅沒有畢業證學位證,就是學籍都找不到了。想起剛才張曼清說她是個‘一無是處的輟學生’,梁柔就全身疼。
她想要在張曼清麵前證明自己,或者說,梁柔想在所有人麵前證明自己。這第一步,就是她要有學曆,要找到工作才行。
她在說著如此重要的事情,聶焱卻隻是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活活能氣死人。
梁柔臉都漲紅了,她落得這樣的處境,無論如何都是因為聶焱吧?怎麽他就能這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呢。
梁柔氣憤,“就算你不要......”我了,那也不能一點情麵都不留啊。梁柔是打算說這話的。她知道現在她再說什麽跟聶焱回到當初的話是天方夜譚,就看他現在的這個陣仗,跟以前那是天壤之別。保鏢、車子這些都是外在的東西,更關鍵的是人。
從前的聶焱,哪裏會如現在這樣,連個正眼都不給她。
梁柔從來柔弱,到這會兒,卻有些較上勁兒。她是愛他,到此刻為止還是不能將他完全放下,可是她也是個人。有尊嚴的人,為了聶焱,她經曆了這麽多,他們正式在一起也有五年了,算上之前相遇相識的一年,安安六歲,他們就糾纏了六年。總有些情分在的吧,他就算翻臉無情,也該給她留條生路。
沒有學曆,她往後的日子要怎麽熬。
更何況,她是那麽喜歡做醫生。
梁柔話沒說完,就被聶焱打斷,他問,“想去哪家醫院?”
太突然了。
梁柔呆住,臉還是紅彤彤的,人卻有些反應不過來。他........什麽意思?
靜默了一陣,梁柔才算是徹底轉過彎來,聶焱的意思,大概是會給她安排一個去處。梁柔極快的思索了一下,斬釘截鐵的說:“中心醫院。我想去中心醫院。”
聶焱這才扭頭晲了她一眼,帶著不悅,“為了景杉?”
梁柔對上聶焱的眼睛,就是有千言萬語都說不出來。她從來都對他難以抗拒,即便是到了這樣的處境,還是會著迷。
他的眼睛黑亮深邃,不同於安安的圓眼睛,聶焱的眼睛狹長上揚,帶著幾分邪氣,他耍壞的時候,隻要一個眼神,就能讓梁柔酥了骨頭。
女人.......真是心軟的動物。
梁柔即便罵自己一萬遍沒出息,卻也還是無力改變。
她安靜下來,不回答他的問題。
聶焱就扭過臉去,冷哼了聲,“也不是不行,不過........”
梁柔不說話,身體卻往前挪了下。她真的很想去中心醫院,不僅是為了景杉、趙湘。更重要的是張曼清。
她不打算就此放過張曼清。
有些事,總該有個了結。
再有就是安安的父親到底是誰,也許隻有張曼清知道。
當年梁柔知道自己可能被算計了,可是她沒有勇氣麵對現實。想的最多的是逃避與不承認,好似不承認,她就還是幹幹淨淨的人。
但是過去這麽多年,梁柔已經能夠坦然。
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她都應該調查清楚真相。要不然對安安,不公平。
安安應該知道她爸爸是誰,說出‘不需要爸爸’這句話的安安,太讓梁柔心疼了。她的女兒,不能再這樣隱忍下去。
聶焱從車裏的儲物箱裏摸出煙來,也不點燃就拿在鼻子邊,他悶悶的說:‘晚上陪我去個地方,我高興了,就讓你去中心醫院。”
“好!”梁柔不打磕絆的答應了。
隻要能讓她回到臨海市,正常工作,她什麽都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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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到地方,聶焱先下的車,梁柔看他下車立刻就直接推門下車。現在早不是濃情蜜意的時候了,那時候還會等著聶焱給她開車門,抱她吻她,現在她已經不做那樣的夢。
梁柔仰頭一看,這地方她還有記憶。
上次來這裏的時候,她摔了一跤,被聶焱狠批過一次。沒錯,這就是她當初碰到田本潔,被田本潔欺負過的那家服裝店。
裝修門麵都沒變。
當初梁柔第一次來的時候,覺得這裏特別的高大上,裝修之高端,她進去就有些怯怯的。時過境遷,再次來的這裏,梁柔更多的回憶。那時候會抱著她心疼她甚至教訓她的聶焱,現在已經消失了。
聶焱繞過車頭,根本不等梁柔,就自顧自的往台階上走。
走了幾步沒聽到梁柔跟上來的聲音,就停下腳步回頭去看。見梁柔站在原地,眼睛裏有些抗拒的樣子,就冷冷的拋下一句,“進去,田本潔已經死了。”
死了?
梁柔腳步在聶焱話音落地的時候跟上,腦海裏一直彌漫著田本潔死了這句話。
怎麽會死了。
服裝店內早已經等候多時的服務員在聶焱跟梁柔一前一後進去的時候站成兩排全部鞠躬問好,非常的整齊。整家店好似隻是專為他們這一家客人服務的一樣。
聶焱走路極快,梁柔卻覺得受不起人家這樣大禮。九十度的鞠躬,尤記得上一次她來,服務員對她還是愛搭不理的。要不是因為她沒有服務員招呼,田本潔也不會看輕她,欺負她。
今天突然變了態度,梁柔好不習慣。
“不用麻煩了,你們去忙自己的吧。”沒必要這麽多人看著她啊。
店裏的服務員都對著梁柔微笑,並不多說什麽,引著梁柔去換裝。有人跟梁柔介紹,“您的禮服是聶總上個禮拜就定下的,早就為您準備好了。”
梁柔幹笑。
她昨天才回的臨海市,上周她剛從災區回華西市。定禮服給她?不可能的。
事實果然證明了梁柔的猜想,禮服穿在身上,小了。
咳咳。
梁柔羞的滿麵通紅,裙子在腰上就拉不上去了,一群幫著她穿禮服的工作人員各個臉上都是‘這絕不可能’的震驚模樣。
心裏想著這不知道是她穿了聶焱給誰定下的禮服,那女人肯定極瘦的,至少比她瘦很多。
有一種被當麵拆穿的感覺。
梁柔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周遭的工作人員了。
好在這種店裏的人員都是身經百戰的,梁柔提議說:“能不能給我換一件尺寸大一點的?”
這實在太緊了,她根本撐不進去。
剛才給她介紹的那位小姐愁眉苦臉,“這個麵料是從歐洲直接訂過來的,高級定製,隻有這一件。”
梁柔徹底垂頭不語了。
穿了別人的衣服,還因為胖塞不進去,這種感覺,真的很.......很難堪。
女裝換衣室裏,死寂一般的沉默後。有人提議說:“現場改!我去拿縫紉機!”
這真是開玩笑呢。
梁柔自己都不相信,這衣服吧,大了往小改,好改。也就是縮一點的事情。可是小了往大改,怎麽改啊。
愁眉苦臉的脫下禮服,梁柔就坐在試衣間的沙發上,可這一眾工作人員蹲在地上,齊心合力的改禮服。
現在的設備跟從前也不同了,白色的微型縫紉機拿在手裏,看起來挺專業的。
梁柔好幾次都想說要不然出去跟聶焱說說得了。他定的這禮服,她穿不上,能不能換一件。可是想想聶焱冷漠的樣子,梁柔還真是沒這個勇氣。看一屋子都心急火燎的工作人員,梁柔覺得這些人恐怕也不敢出去麵對聶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
聶焱也沒使人進來催。可是裏麵的氣氛卻越來越緊張。
大功告成的時候,梁柔都忍不住跳了起來。
裙子改大,勢必要少塊麵料。這裏的人很有創意,把裙子拆開之後,在側麵加了一條透明紗質的麵料。這裙子原本是正紅色,樣式有些保守,一字領,有袖子,完全不暴露。可是現在從肩頭開始,一直到裙子在大腿麵上開衩的地方,都有一條透明的紗。波浪形隨著身形變化,穿上之後那種若隱若現的誘惑感,極強烈。
要是平常的梁柔,這種露了大片皮膚尤其還是從上露到下的裙子,她絕對是不會穿的。
可是現在不同啊,救急的時候,能完成使命就不錯了。
看剛才給她改衣服的這些工作人員一臉的‘劫後餘生’,梁柔也就說不出什麽來了。
穿吧。
還能怎麽辦。
梁柔走出女裝試衣間的時候,聶焱站在外麵抽煙。他應該是等了很久了,外麵的煙味很重。聶焱身上的衣服也換了,原本的長風衣消失,換了身黑色的修身西裝。裏麵的襯衣都是黑的,整身漆黑一片。要是一般人這麽穿,絕對顯的太過暗沉。可是聶焱五官出眾,人長的又高,尤其是一雙長腿,在全身都是一個顏色的情況下,簡直就是逆天長度。
聶焱叼著煙盯著梁柔身側那一條紗質地帶,目光很冷的側頭瞪向服裝店的領班。
“怎麽回事?”
梁柔清楚的看到剛才還跟自己笑著說上星期聶焱定了禮服的領班小姐頓時身體一顫,瑟瑟發抖起來。
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把人嚇成這樣。
聶焱真的是變了。
梁柔沒讓聶焱遷怒別人,她實話實說:“禮服太小了,我穿不下。臨時改的,你要是不喜歡,可以再挑一件。”
其實梁柔挺希望他再挑一件的,雖說身上這件很名貴,可是到底不是她的。
穿別的女人的衣服,梁柔心裏很膈應。
而且還是大紅色,這個顏色,更是讓人心裏不舒服。
聶焱沒聽梁柔的,將嘴裏的煙撚滅在煙灰缸裏,站直了身體,“走吧。”
他先往外走了。
梁柔穿著貼身的禮服,高跟鞋,能追上他才怪。
不過他的這個態度,梁柔已經習慣了。她就自己一個人慢慢的走,好在服裝店的工作人員送了梁柔上車。梁柔也看出來了,今天這家店,好似隻接待他們這一對客人。
梁柔上車幾乎是被人抬上去的,坐上去之後也不能放鬆。
這禮服原本就小,改了之後雖然能穿上了,可是距離寬鬆還遠著。她繃的直直地坐著,渾身的骨頭都僵了。
看看車前麵的顯示時間,下午6:40分。梁柔慶幸的想,幸虧趕在這個時間點,她沒吃飯,要不然這裙子,恐怕還是塞不下。
她呼吸都覺得不暢。
緊繃到連扭頭去看一樣靠坐著的聶焱都做不到,她完全成了木偶。
忍吧。
為了自己的學籍還有工作。
好在車子開的時間不長,車停下的時候,梁柔沒有半點的放鬆。她在懊惱,怎麽下車啊。這裙子緊的她邁步都邁不開,難道要跳下去?
裙子要是直接崩裂了,那可就要鬧笑話了。
聶焱還是先下車,不過這一次,他倒是說話了,“你給我老實呆著。”
梁柔隻是聽到他那邊的關門聲,她自己打開車門,想著究竟要怎麽跳的時候,聶焱走了過來。
將她這邊的車門拉到最大,將她抱了出去。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親密過,聶焱身上的味道卻是一成不變,還是古龍水加煙草的味道。梁柔有些懷念,又有些沉迷。
“打算讓我抱你進去?”聶焱問。
梁柔根本不敢分析他話後的情緒,將腦海裏的沉迷打散,快速的站穩在地上。
聶焱帶著梁柔往裏走,他腳步不快,剛好能跟她搭配在一起。
梁柔一節節的上樓梯,兩側都是不斷鞠躬的人,她有些不安的問,“這是要去哪裏?”
若隻是吃飯,不需要怎麽隆重吧?
聶焱說:“到了就知道。”
他們站在門口的時候,聶焱側著看了梁柔一眼,將自己的手臂在梁柔麵前一彎,“手!”
梁柔傻兮兮的把手圈上去。
梁柔就這麽以勾著手的姿態進了門。
門內,梁柔跟聶焱一起站在高處,俯視著場內.........將近百人的大廳。
梁柔瞬間覺得眼前發黑。
這樣的場麵........她也就是在電視劇裏看到過。
上流社會的酒會,滿場都是西裝革履的男人,以及精心裝扮的女人。手裏端著香檳,觥籌交錯,高貴中不失親和。
聶焱帶著梁柔一出現,就成了全場的焦點。
梁柔根本就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
第一反應就是往後退,她要回去,她不喜歡這裏。
就算是跟聶焱最濃情蜜意的時刻,她都從未跟著聶焱出席過這樣的場合。
梁柔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配不上他,是上不了台麵的女人。
尤其是此刻,梁柔感覺到來自四麵八方或探究或懷有敵意的眼神。
無地自容,她想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梁柔往後退的同時,就急忙從聶焱的臂彎裏把手往外抽,她不能以這樣親密的姿勢跟聶焱出席重大的場合。
不可以的!
聶焱不讓!他甚至用另外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梁柔的手。
攥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