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蝸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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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小安身體微微前傾,手掌攤開,盡量讓身體語言坦蕩而放鬆,在一群醫護人員眼裏就是一副可信又真誠地尋求幫助的姿態。

    這些都是周爸爸和周媽媽在職場經常做的,她耳濡目染,已經條件反射般刻在了骨子裏。

    周爸爸強勢果決,周媽媽聰明睿智,他們兩個人精心培養出來的孩子,即使成長過程中出現了差錯,讓周小安看起來軟綿綿的像隻好欺負的小蝸牛,那也是一隻能扮豬吃老虎的小蝸牛。

    她病中消瘦孱弱,因為緊張而瞪得有些大的眼睛沒有讓人覺得違和,反而對她的話生出一股莫名的信任,“同誌,我們在礦上搞生產,你們在醫院治病救人,咱們都是在為革命事業添磚加瓦,你們有你們的規定,這我完全能理解。”

    周小安努力搜索記憶中屬於這個時代的部分,把六十年代的語言習慣和自己的想法結合,說完最初的幾句,後麵的話就慢慢流利起來。

    “同誌,我知道硬要你們照顧是難為你們,你們看能不能給礦上的婦聯或者工會打個電話,把我的情況說說,讓礦上跟醫院交涉,商量一下給我破個例。

    我早點養好病也好早點回去工作,國家建設正是急需煤炭的時候,礦上的生產任務重,咱們煤礦職工誰都不能拖後腿。”

    醫生護士們見慣了普通病房裏病人或是愚昧歪纏或是可憐哀求,周小安怕出紕漏而故意放慢的語速反而顯得不疾不徐通情達理起來,大家對她生出更多好感,她的話也得到了更多認同。

    而且她這個主意確實不錯,他們不用擔責任,患者的難題也得到了解決。

    圓眼睛的小護士馬上要去打電話,周小安又叫住了她,“同誌,工會和婦聯的同誌們工作繁忙,有很多重要的事需要解決,可能一時抽不開身過來,您看能不能跟他們要個口頭意見,在他們來之前先給我把被褥辦下來。

    你放心,婦聯的大姐們可是巾幗英雄,我要敢賴賬,跑哪去他們都能給抓回來。”

    有了廠裏做擔保,周小安除非不要工作了,否則肯定不敢賴賬。她這麽說隻是想緩和一下氣氛而已。

    周媽媽在周小安情況穩定以後又撿起老本行,兼職當起了法律援助律師,專門幫弱勢群體打離婚官司,在業界很是出名。

    周小安被她刻意帶在身邊增長見識,對工會和婦聯這兩個機構非常熟悉。

    她覺得自己是十萬火急地在醫院裏等著救命的大事,人家那裏抹脖子上吊的緊急情況也多著呢!真排到她這兒還指不定什麽時候,所以必須從醫院這裏入手。

    周小安努力把自己僵硬的嘴角向上扯,如果語氣能再輕鬆一些就更好了,可惜她心裏太過緊張,隻能做到差強人意,“咱們全礦職工一家人,我婆家人都在礦上搞生產,就得把你們當娘家人了!”

    大家都笑了,小護士趕緊去給礦上打電話。

    對周小安這種夫妻雙方都是礦上職工的情況,通融與否都是符合醫院規定的,具體尺度就把握在醫生和護士手裏了。

    很顯然,她努力擠出的這幾句幹巴巴的玩笑話效果還不錯。

    醫生和護士們查完房出去了,周小安把一手的冷汗輕輕擦到打著深藍色補丁的黑色大罩衫上,脫力地靠到床頭,長長出了一口氣。

    她這一口氣還沒出完,走廊裏忽然爆發出一陣嘈雜的爭吵。片刻之後,衝進來一位個頭高大的老太太。

    老太太高顴骨薄嘴唇,稀疏的花白頭發整整齊齊地挽在腦後,洗得褪色的斜襟罩衫上打著幾塊整潔的灰色補丁,身材消瘦骨架卻很大,走起路來非常有氣勢,瘦小的韓老太被她輕鬆地抓在手上踉踉蹌蹌地拖了進來。

    這老太太是周小安的母親王臘梅。

    王臘梅把韓老太往周小安床邊一甩,指著她就開罵,“我們老周家人還沒死絕呢!我們家閨女是那麽好欺負的?!你今天給我當麵說清楚了,我閨女幹啥對不起你們老韓家的事兒了?讓你們給打成這樣!”

    韓老太一口氣好容易喘上來,拉開長調想開嚎,看看氣勢洶洶的王臘梅沒敢撒潑,“她自己幹的丟人事兒!你自己問問她幹啥了!我都沒臉說!”

    王臘梅對自己閨女也惡聲惡氣,拽了一把周小安沒受傷的右胳膊,差點把瘦成一把骨頭的周小安拽下床,“你死人啊!讓人給欺負成這樣都不吭一聲!你說!到底咋回事!”

    周小安小心護住吊著的左胳膊,抿了抿嘴唇。

    她雖然有周小安的記憶,結婚以後的卻比較混亂,最後一個月更是餓得迷迷糊糊,甚至死前那場事故是怎麽回事她根本就記不清楚了。

    不過,娘家人來給她撐腰,她當然不能再沉默,“他們一家人聯起手來打我,韓小雙把我從樓梯上推下來,還追過去踢我肚子,把我胳膊踩折了!”

    這些都是事實,她並沒撒謊。胳膊雖然不是韓小雙踩折的,可她確實是踩了。

    王臘梅給周小安找婆家拿彩禮的時候那麽積極,現在周小安挨欺負了,當然不能讓她閑著。

    周小賢一聽就炸了,“你們家還是人嗎?!你還有臉哭孫子!韓小雙踢小安肚子你怎麽不說?!韓小雙呢?!讓她出來!”

    韓老太心虛得不敢去看眼睛冒火的王臘梅,更不敢接周小賢的話,隻去衝周小安使勁兒,“你還有臉說?!小雙為啥打你?啊?你有臉說出來嗎?!”

    韓老太豁出去了,王臘梅有多蠻橫潑辣她年輕時候在農村就知道,今天不把話說明白了,他們一家人以後就沒消停日子過了。

    “你們家閨女,臭不要臉的!趁家裏沒人拉著自己男人在我們小雙床上幹那事兒!我們小雙還是黃花大姑娘啊!你讓她撞上這種事!你個臭不要臉的!揍你都是輕的!就該拉到街上鬥破鞋!”

    周小賢一下沒聲兒了,她沒想事情的到起因竟是這樣,跟王臘梅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高顴骨火辣辣地紅了起來。

    病房裏一直關注這邊的人們也開始竊竊私語,看周小安的目光都帶上了不恥。

    周小安更是愣了,她的記憶裏絕對沒有這個,甚至對丈夫韓大壯的印象都很淡,他長什麽樣都不是很清晰。

    王臘梅潑辣了一輩子,深諳吵架之道,對著韓老太就狠狠啐了一口,“你們小雙的床?結婚的時候你們家可說那是婚床!你們小雙一個二十一的大閨女,在哥嫂結婚當天就霸占婚床,她到底安得什麽心?到底是誰不要臉?!”

    韓家老兩口帶著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住在一間十多平的屋子裏,這在住房緊張的沛州是很正常的情況。而且韓家的房子還是樓房,這就算條件很不錯的了。

    可是韓大壯和周小安結婚礦上沒給他們分房,夫妻都是正式工的還有好幾百對等著分房呢,周小安隻是個臨時工,根本輪不上他們。

    像很多小夫妻一樣,他們就把婚結在了父母家裏,韓家那十幾平米的小屋裏擁擠情況可想而知。

    韓小雙從小在家裏跋扈慣了,結婚當晚忽然鬧起了脾氣,不肯給哥嫂騰地方。結果周小安和韓大壯連婚床都沒沾上,一個打起了吊樓一個睡了地鋪。

    韓老太說了,讓他們當哥哥嫂子的懂點事兒,等小雙別過勁兒來就好了。

    在這一點上韓老太可是理直氣壯一點不覺得自己理虧,躲到另一邊隔著周小安的病床就跟王臘梅吵了起來。

    雙方越吵越激烈,加上圍觀看熱鬧的,病房裏熱鬧得像個菜市場。

    過來製止的護士沒有剛剛那個圓眼睛小護士的大嗓門兒,喊了好幾聲都沒人聽。

    “你們老韓家真是好門風!閨女把兒媳婦打流產了還有理了!”

    “你們老周家門風好?嫂子在小姑子床上拉著男人發-騷-!”

    ……

    兩家人吵得渾然忘我,誰都不聽小護士的。

    直到小護士拉來護士長,護士長一聲大喝,終於讓吵架的看熱鬧的都消停了,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她身上。

    護士長來到周小安床前,在大家的注視中冷冷地看向王臘梅,“你是娘家媽?親媽?”

    王臘梅餘怒未消,大聲答應,“親媽!”

    護士長看向她的目光充滿諷刺,“親媽?婆家不知道怎麽回事,你當親媽的還不知道自己閨女怎麽回事?!你們在這瞎吵什麽?周小安還是-處-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