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二泉映月13.總理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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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泉映月(短篇小說)張寶同
1949年年末的一天,他從鄉下乞討回來,就聽到鎮上出其地熱鬧。有的在放著鞭炮,有的在喊著口號,還有許多人在歡天喜地載歌載舞地扭秧歌。他想這是怎麽了,不過年不過節的,人們這是在熱鬧什麽?不等他問,就有人拉住他的手說,“阿炳,這是解放軍打過來了。這解放軍就是當年的新四軍,是咱們窮人的軍隊,是專門為咱窮人翻身鬧革命的。解放軍這一來,這裏就是咱窮人的天下了,等著過好日子吧。”
阿炳聽著這話,有些半信半疑,他不相信解放軍一來,窮人就能過上好日子,因為曆朝曆代都是富人貴人才能過好日子,窮人世世代代都是受窮的命。於是,他一邊聽著人們歡慶,一邊沿著街道朝回走。剛進到院子裏,就聽房東男人大老遠地喊道,“阿炳,你去哪了,鎮北老羅家的兒子現在當師長了,剛才坐著吉普車從街口路過時,自己家都沒進,就專門過來找你,等你了大半天,也沒見你回來,人家等不及,說還要有任務,就坐車走了。”阿炳並不認識鎮北的老羅家,一聽這話,就問,“他找我幹嘛?”那人笑了,說,“人家說你救過他的命。”阿炳這才想起來了,說,“你說的是那個新西軍的支隊長?”房東男人說,“可不,人家現在是師長了,聽說光手下的官兵就有一萬多。”
阿炳心裏自然是興奮不已,又問房東男人,“他沒留話?”房東男人說,“人家問你現在過得怎樣,我說不咋樣,靠沿街乞討過日子,身體也很虛弱。人家師長長歎一聲,說你的琴拉得真好。可我說自從阿儂死後,你就再也沒拉過琴。人家師長一聽說阿儂死了,就流了淚,說那女人真好,還說要你好好拉琴,新中國很需要你這樣的藝人。”房東男人說著,便把一個布包遞給阿炳,說,“那人走時,讓我把這個布包給你留下。還說等他打完仗回來,還會再來看望你。”
阿炳接過布包一摸,是硬梆梆的幾塊大洋。他這一生中接受過別人兩次這多的錢,一次是阿紅給的,再次是這個解放軍師長給的。他手捧著沉甸甸的銀錢,一股感激的淚水從他眼眶裏湧了出來。
新中國成立後,小鎮上的窮人當家作了主人,過起了歡天喜地的新生活。但是,對無依無靠失去勞動能力的瞎子阿炳來說,生活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他依然過著窮困無助的流浪生活,整日靠乞討為生。沒了人的牽領,阿炳隻能憑借拐棍探路,舉步維艱步履蹭跚;沒了人的照管,阿炳隻能靠乞討度日,四處流落衣食無助。因為他是無錫有名的藝人,當地的人們還都對他同情憐憫,隻要他乞討上門,都會給他一碗飯吃。可是,他的衣服卻是又髒又破,無人幫洗。所以,衣服上生滿了虱子。
這天,他正坐在自家院子門前一邊曬著太陽,一邊不停地用手搔著脊背。這時,從小巷那邊走來了兩個人,還帶著一部鋼絲錄音機。其中一人朝他問道,“你是華彥均先生嗎?”阿炳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因為人們都叫他瞎子阿炳,還從來沒人叫過他的學名。但他還是很快就明白過來人家是來找他的,就問,“你們找我有啥事?”那人說,“我叫楊蔭瀏。我和曹安和先生都是中央音樂學院的,是周恩來總理派我們來看望你的。”
“周總理?”阿炳顯得有些激動和意外,而且充滿著疑惑:是啊,一個國家的總理怎麽會知道他瞎子阿炳?楊蔭瀏與曹安和坐在了阿炳對麵的空地上,然後,對阿炳說,“前幾天總理打電話到我們學院,說有位到中央匯報工作的軍區首長對他說他們老家無錫有位道教藝人,叫瞎子阿炳,會彈拉許多很好聽的樂曲,其中那隻《依心曲》可謂是千古絕唱。他還說你在當地非常有名,而且年邁體弱,窮困多病,如果不及時把你的那些曲子記錄下來,那些寶貴的曲子就會失傳。所以,周總理聽過匯報,就打電話給我們院長,院長就派我和曹安和先生一同來給你的曲子錄音。”
阿炳一聽是從遠方京城裏來的客人,而且,還是國家總理派來的,就趕忙把客人讓進到屋裏。屋子很小,擺著一張破爛的小床,一張四方桌上鋪著一塊破席,席上晾曬著一些討要來的米飯。看到這些,兩人客人不禁感慨,忍不住地流下了眼淚。
阿炳從沒想到他的音樂會引起共和國總理的重視,而且還專門派人來給他錄音,心裏充滿著感慨與驚喜,可他卻說,“我已經有兩三年沒拉過二胡,也沒彈過瑟琶了,手藝已經荒疏得太久了。而且,我的樂器一件也不能用了。”因為他的樂器上的琴弦早在兩三年前就讓老鼠咬斷了。聽著這話,楊蔭瀏先生知道阿炳不可能有錢來買樂器,當即就到街上的樂器店裏給他買來了二胡和瑟琶。可阿炳還是沒有馬上答應讓楊蔭瀏他們錄音,他說,“你看我身體都病弱成這樣了,還咋能再拉彈演奏?再說我也荒疏得太久了,怕拉不好彈不好,在你們這些專家教授麵前顯醜。”
其實,阿炳不想演奏錄音,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前兩年的一天,阿炳大病一場之後,體力有所恢複,閑悶之餘,就拿起二胡,想再拉拉那支《依心曲》。可是,當他拿起二胡時,卻發現二胡的琴弦已被老鼠咬斷;再拿起瑟琶,瑟琶的琴弦也讓老鼠咬斷了。信奉道教的阿炳就認為這是“上天”對自己的懲罰。他以此把自己這整個一生做了一次回顧,發現自己所經曆的這些災難和遭遇無不與音樂緊密牽聯。可不,要是他不跟那個劇班去揚州演出,就不會失去阿紅;如果他不靠演唱賣藝為生,就不會大病一場,眼睛失明;如果他不到街道去搞抗日救國的演唱和宣傳,那個新四軍的支隊長就不會求救於他,他也不會因此而失去相依為命的阿儂。所以,他多災多難的根本原因就是音樂。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向上天起誓:從此絕不再從藝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