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戀人（中篇小說）張寶同 2017.8.6

    我媽感到有些睛天霹靂，腦子裏在爆炸。我媽隻愛著我爸爸，他年輕英俊，樂觀豪爽，又知情達理，識文斷字。可是，老嚴頭小哩小氣，窩哩窩囊，其貌不揚，又倔又強，整天不停地吸著那種又濃又嗆的旱煙卷。這些不說，就是在年齡上，他就比我媽大了八九歲。我媽知道老嚴頭是個老實人，是個好人，可是，這個好人要是給她當男人和丈夫，這卻是讓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她馬上朝著王主席搖了搖頭，表示她不願意。

    我媽的表態當然讓老嚴頭感到十分地尷尬和不自在，也讓他當即陷入到一種恐慌之中。他知道像他這樣的歲數，已經不可能再去找那些未婚的大姑娘了，而且那些未婚的大姑娘也不會跟他，雖然找個結過婚的女人不是什麽難事，可是，結過婚的女人都是有家有男人，所以，這讓他在個人問題上感到十分地苦惱。他已經三十五六歲了，如果再不找個女人，等到三十八九或是四十來歲，那就更沒辦法找了。他父母早就不在了，他從小是跟著姐姐長大的。所以，他把姐姐當成父母一樣，把自己這些年來縮衣節食和省吃儉用的錢都寄給了姐姐。可是，姐姐也考慮到弟弟這麽老大不小了，也該成個家了，於是就對他說，你也該成個家了，要不，等你老了不能動了，誰來給你養老送終。這時，他才感覺到了一種結婚成家的緊迫感。

    前不久，姐姐來信說在老家給他找好了一個對象，女人二十七八歲，還算年輕，模樣也說得過去，男人病死了，帶著一個五歲和一個八歲的兒子。他接到信就馬上歇了探親假，趕回了老家。女人確實像信中所說的那樣，二十七八歲，模樣也年輕，而且女人聽說跟他結婚之後，可以從此離開農村，到外邊去享清福了，就樂得一直抿著嘴笑。作為那麽多年的單身和光棍，能找個年輕壯實的女人，他還是打心眼著感到高興。可是，就在他要帶著女人和兩個孩子離開老家回到單位一起生活時，女人的公公卻說了這麽一句話，等孩子長大了，我們還是要讓他們回來。

    老嚴頭一聽這話，當即就變臉了，他想這兩個孩子他可以當成自己的孩子養大，可是等孩子養大了，他們再把孩子要回去，那他不是在白白地給人家把孩子養大了。於是，他當即對女人說，你帶著孩子回去吧，我們的事不成了。女人聽著這話，抱著他的腿哭著求著要他帶著她離開這裏。可是，老嚴頭卻甩開了女人，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村子。

    他從老家一回到工地，就聽別人說我爸出事了，心裏咯噔了一下，感覺天像是塌下來似的。我爸過去是班長，他是副班長，兩人在一起工作過好些年，兩人一直相處得不錯。那天傍晚一上夜班，他就聽到女人的哭聲，一看是我媽帶著我們在河邊哭著。他心裏感到很難受，因為他和我爸過去都像親兄弟一樣。第二天，他一下夜班，就找到了王主席，把他昨天看到的事情告訴了王主席，讓王主席想辦法幫助我們家。可是，王主席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因為我爸已經調離單位半年多了，不好再多管了。而且，幫助也隻能是暫時性的，解決不了根本性的問題。

    到了下午快到下班時，王主席來到老嚴頭住的窯洞裏，因為老嚴頭沒有家屬，單位在堆放建築材料的圍欄不遠處，給他專門修了一個窯洞作為他的單身宿舍。這個窯洞是在一個高坡頂上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長寬20米，深20米的大坑，然後在大坑下麵挖出窯洞，再在高坡上修出一條通往坑下的小路。窯洞的主體是一間又寬又大的有十二三平米的屋子，旁邊還有一個作為廚房的小窯洞。門前就像是一個正方形的小院子。老嚴頭的任務就是白天睡覺，晚上出來值班看守材料。有時實在是閑悶得慌，就坐在高坡上一邊吸著旱煙，一邊朝著洛河的盡頭望著，想著自己啥時才能有自己的家。

    王主席把他從床上叫起來，直直地對他說，你就和老高媳婦結婚成一家吧。因為老嚴頭已經把回老家找女人的事給他說過了。聽著王主席的話，他把煙吸了好一會，說我道是願意，可是不知人家高嫂是不是願意，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法跟我爸相比。王主席說她家都成這樣了，她還有什麽願意不願意，就這樣定了，晚上你到我辦公室來，我去給老高媳婦說，她願意不願意都得願意，這是組織的決定。

    我媽當然是不願意，可是，她一個沒文化的小腳女人，從來都是聽從和順從別人的意願。現在是人家王主席代表組織向她發出指令，她哪有不從之理？況且她也已經無路可走了。如果她不同意，就得帶著孩子回安徽老家。過去，她剛結婚那陣，就老是受著婆婆的虐待和刁難，現在她沒了男人，婆婆不定會怎麽地折騰她。所以，她寧願在外麵討飯都不願意看到婆婆那副專橫而凶惡的麵孔。

    正在她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時，王主席說好了，就這樣決定了，你們都回去準備一下，明天晚上結婚。因為我媽不是新媳婦，不用在大白天舉行什麽隆重的儀式。就這樣，王主席派工會一杆人把我們家的東西從窯洞裏搬到了老嚴頭住的窯洞裏，把我媽的被褥鋪在了老嚴頭的床上。晚上，大家在老嚴頭的窯洞裏熱鬧了一下，也就是讓大家都知道老嚴頭和我媽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