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中篇小說）張寶同

    作文課中，老師又把我的作文拿出來當範文，不過，這次作文不是林玉清幫我寫的，而是我自己寫的。寫的是《我所愛的人》。許多同學都寫我們的老師，而且，林玉清也寫的是我們的老師。可我寫的是我的繼父。其實我並不愛他，隻是感激他。但是，這種感激中本身就包含著愛。這篇作文被老師做了許多點評，把我這作文說得這好那好的，讓我都感覺自己不是個小學生，而是個傳家。寫這篇作文，我並沒有做過多的考慮，隻是信手拈來，一氣嗬成，因為這些都是我的親身體驗和深切感悟。實際上我還真是不懂什麽叫中心思想和寫作特點。

    下了課，林玉清把我的作文本要了過去，像是在看那些著迷的小說一樣，在十分認真地看著我的作文。看完之後，她無限感歎地說，你寫的是親身經曆和真實感受，可我沒有你這樣的經曆和感受。後來，我也慢慢地發現，每次我的作文都比她寫得好，是因為我是動情地寫，而她是認真地寫。我的寫作水平肯定是不如她，可是，我寫的是親身經曆和真情實感，而她隻是在寫作文。她寫作文時需要思考，而我寫作文時寫得很快，因為許多事情和內容早就在我的腦海和記憶中儲存著。

    作文寫得好，我的語文水平也就上升得很快，不久，我的語文和作文就穩穩地名列全班之首，被老師選為語文科代表。這是我在學生時代擔任的最高官職。所以，她不止一次地問我你天天到處忙著在玩，而我天天都在忙著看書學習，為什麽你的學習比我還好？我回答不出，因為我從來都沒有正經八百地在學習上下過功夫，因為那時還沒有高考和中考，從小學一年級上到初中或是高中，就要上山下鄉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所以，學習好壞並不重要，也沒必要下功夫學習，隻是我覺得學習真是非常地容易。當然我也沒有覺得自己很聰明，要是比起聰明和懂事，我真是要比林玉清差得多。她一直都是我心目中最敬佩的人。

    上完五年級，我們就升到了初中。那時，湖南實行的是九年義務製，即小學五年，初中兩年和高中兩年，而且是春季招生。這時的林玉清已經出落成一位美貌如花，聰明靈秀，氣質超群和亭亭玉立的少女。

    在我們鐵路工程處，每個年齡段都有一兩位出類拔萃和引人注目的女孩。這些女孩多數出生在幹部家庭，不但容貌和身材出眾，而且性情和氣質也非常不錯。她們總是男孩們圍繞和向往的中心。但我也心知肚明，這些美貌靈慧的女孩最後都會被幹部家的孩子娶走，幾乎無一例外。因為幹部家庭比職工家庭有許多的優越條件，首先是幹部的工資幾乎是職工的一倍半到兩倍，幹部的權力很大，可以把兒女們安置在比較輕鬆和好一些的崗位上，在提幹和晉升方麵也是比較方便。工程處裏的普工是非常地辛苦，特別是放炮和開鑿等工作還十分地危險，如果你是幹部子女，或是找了幹部家的子女，就會很容易地被安排在一個比較舒適和輕鬆的崗位上。所以，不論是幹部家庭還是職工家庭裏比較優秀一些的女孩都喜歡找幹部家庭的子弟。

    在我看來，林玉清可以說是所有這些傑出女孩中的花魁。那些幹部子弟和自我感覺好一些的男生差不多都把她當成自己心中追求的戀人和偶像。當然我也是其中的一個。我們家雖然家境不算好，但是，我身材挺拔，相貌英俊，聰明靈氣，成績突出。我敢說除過家庭條件，單比個人條件，我不會輸給班裏的任何人。而且，我也能感覺到她也不是那種看重別人家庭條件的庸俗女孩。

    我雖然還不到找對象和談戀愛的年齡，但我也想過，如果有一天我能把全工程處最漂亮最聰明的女孩娶到我們家，那將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和情形！那樣，我將是整個工程處最受人羨慕和最幸福最得意的人。就像花兒經曆春夏秋冬和雪雨風霜，就是為了迎風怒放，而我仿佛也是在等待著人生那最輝煌的一刻。

    就在我們上初中二年級時，我們工程處開始大批地招工，凡是本單位的職工子弟，隻要身體健康，年滿16歲者均可應招。如果你未滿16歲，隻要去到派出所找個熟人就把年齡改了。那時，找工作都是趕機會，要不，好多人在農村插隊五、六年了還一直在等待機會。況且，鐵路單位的工資高，待遇也不錯，很受人羨慕。

    我才隻有14歲，離16歲還差兩三歲，所以，對招工的事也就沒當一回事。那天上課時，班裏的同學一下子空出了一大片，聽說是參加招工體檢去了，而且林玉清也去參加了體檢。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她也不夠年齡，幹嘛也要湊這個熱鬧？如果她要是參加了體檢，就說明她肯定要離開學校，要去工程處上班了。此時，我們工程處已經去了雲南的曲靖和沾益在修鐵路，那裏離湖南汩羅有千裏之遙。如果她去了那邊，就隻能一年回來探親一次，很難再能見到她了。我很難想像見不到她時的感受。記得她有一次發燒住院，一連三四天沒來學校，我就覺得心裏亂慌慌的，像失魂落魄似的。可是，她這一走，我至少要一年的時間才能再見到她。一年的時間，簡直太漫長了，我覺得我根本無法忍耐在這樣漫長的時間裏見不到她。而且我也知道，如果我不在她身邊，她會很快地和別人相好。因為我們工程處有這樣的一個現象，男孩和女孩隻要一參加工作，就會開始談戀愛，因為我們工程處的職工子女都是在本單位裏找對象，選擇的範圍非常地有限，如果你不先下手，好一些的男孩或女孩就被別人搶走了。你隻能在剩下的那些人中找對象。所以，我也想和林玉清一起去工程處上班。不管吃苦受累，隻要能在她的身邊我就心滿意足。

    因為有一半的同學都離開了，課也沒法上了，我就問老師為什麽那些同學非要離開學校去當工人。老師說這樣的大批招工是十多年來的第一次，人們都不想錯過機會。因為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畢業了就得要下農村，下了農村，就不知道啥時才能出來。聽老師這麽一說，又有一些同學坐不住了，當即就請假要回家，好讓家裏人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