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中篇小說）張寶同

    這個漂亮的女孩叫郭淑嫻，是個筆劃繁多的名字，但叫起來道是順口。她是我們班唯一的一位來自鐵路係統的女同學，但她是在漢中車站，而我是在西安車站。聽說她爸原來是西安鐵路局的政治部主任。因為文革問題，被免職回了山東老家。所以，她的目光裏常常會籠罩著一種憂鬱的神色。這種憂鬱的神色會讓人感到她的深邃和穩重，還有一種讓人心動的憐憫。在大學裏，漂亮的女孩並不多，她算是我們班最漂亮的女孩。這種漂亮並非單指她的容貌，也包括她的聰慧靈秀和風度氣質，因為她的學習成績優異，是班裏學習尖子中唯一的女生。如果沒有這些內容作為陪襯，她的容貌充其量隻能打上個70來分。但是有了這些內容作為陪襯，她就一下子成了全班男同學最豔慕最引人注目的人物。

    她喜歡我並非因為我也是來自鐵路係統，也許是因為我的與眾不同和不同凡響。我們班的同學中有許多大齡青年，在入學之後的三兩個月中，班裏就掀起了一股找對象和找戀人的風潮。我能明顯地感到她在喜歡我，我想可能是因為我的外貌和氣質。從我十歲起，家屬區的大姨大媽就誇我的相貌俊秀。等我上高中時，就有本班和外班的女同學向我暗送秋波，而且她們都是我們六處鐵中非常出色的女孩。可我心裏隻有林玉清，全沒把她們放在心裏。在我大學剛入學那天，一來到報到處，就見有兩位女同學站在旁邊，其中有位女生在用眼睛深情地朝著我望著，而且是久久地望著，好象她命中注定要和我發生什麽關聯。那種目光我太熟悉了。可是，我當時並沒有把她放在眼裏，隻是朝她瞥了一眼，就離開了報到處，可是，等我離開了報到處，不經意地回過頭時，卻發現她已追到了樓前，還在用那種深情的目光朝著我久久地望著。當時，我就意識到她已經深深地愛上了我。後來我才知道她叫郭淑嫻。

    她在我們班算是最年輕漂亮的女生，算是班裏的一朵耀眼的鮮花。但她的漂亮不能與林玉清相比。她的美是一種綜合性的美，而林玉清的美可以一項一項單獨地拿出來進行欣賞和評判。她的每一項美都讓人感到心動，讓人心馳神往。所以，她的美是一種美的聚合和美的薈萃。她的美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沉靜安寧，冰清玉潔，有種說不清道不白的貴氣，有種看不盡摸不透的高深。就像一幅美麗的圖畫，讓你越看越覺得賞心悅目，美麗無邊。

    而我這位大學的同學卻喜歡張揚和外露，而且有些過人的聰明。當她第一次用眼睛看著我時，我就已經看出來了。可我本人的性格卻很孤僻，敏於感悟，而不善言談。所以，我當然更喜歡林玉清那種性情的女孩，何況，在我的心靈深處，還蘊藏著對她的無限感激。她曾在洛河橋邊把我從河水裏救了出來，使我才有了以後這一幕幕的生活美景。

    入學後那段時間，同學瘋了似地在為自己物色戀人和尋找對象，就跟我們工程處的同學在工作之後，就忙著先給自己找個對象一樣，雖然他們的年齡還小，離談婚論嫁的時期還遠，可是，他們都想先給自己搶上一個，占上一個，生怕下手晚了就沒了機會。再是，工地的生活非常地單調和枯燥，沒什麽娛樂活動，所以，談戀愛就成了他們快樂地消磨時間的重要方式。我想我要是在工程處，不管我年齡再小，都會首當其衝不顧一切地要把林玉清搶到我的手裏。那樣，她就不會再被別人搶走。因為要搶她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正是我懷著對林玉清那種癡情和迷戀，深懷著等我畢業後要回到她的身邊，要和她一生一世地生活在一起的夢想，所以，在入學後的戀愛風潮中，我始終能頂風拒浪，穩坐釣魚台。可以說坐在我四周的女孩幾乎都朝我遞過媚眼，或是找別人介紹，可是，我總是以同一種姿態回應著他們。我似是而非，超然自我地微笑著，說我現在還不想考慮這種事。所以，那段時間我學習進步神速，很快就步入到全班的優等生之列。

    而郭淑嫻則是班裏男生蜂擁而至窮追不舍的花兒。那段時間，她常常被人攔在校門口和宿舍門前，有時在從食堂回來的路上就被人攔住了，死纏爛磨，糾纏不休，可以說是招數用遍，搞得她唯恐躲避不及。有一次，我見有位男生在操場上截住她，非要送給她一塊電子手表。那時電子手表還非常稀少非常名貴。她給人家好言好語地說了大半天好話，可是，人家還是不依不饒地不肯放她。要是別的女生早就煩了躁了，把手表甩在了他的臉上。可是，她還是做出著一副很有風度，很有格調的樣子，耐著性子對那位男生說，實在對不起，我真地有自己的心上人了。可是，那位男生從沒見過她跟別的男生親親熱熱地走在一起，所以，根本不相信，非要讓她說出她的心上人是哪一位。她被逼得沒辦法，就說她的心上人是一位現役軍人，是中學時的同學，正在新疆邊防部隊當連長。而且，她還朝人家發了誓說她的話千真萬確，沒有半句是謊言，所以，那位同學才把她放過。

    有一段時間，我真以為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了，可是，我很快發現她像幽靈似地時常會出現在我的麵前，起初我還以為這純屬巧合，可是，巧合的東西也不能反複出現。每次去食堂買飯，她總是要跟在我的身邊或是排隊排在我的前後，而且眼睛也老是在盯著我。我是個心靈和感覺非常敏銳的人，當然知道一個女生老是有意無意地出現在你麵前應該是一種什麽樣的訊號。有時，我們幾個男生在一起談論國際時事，這應該是女人們最不感興趣的話題，可是，她總是湊著熱鬧坐在我們旁邊洗耳恭聽。

    最奇怪的是我有一次去西安市圖書館，一進到圖書館，就見她已經坐在那裏在查閱資料。於是，我們就坐在一起談論著蘇格蘭的詩人彭斯，她對我說她非常喜歡文學，還朗誦了那首著名的詩《夏日裏最後一朵玫瑰》。詩中充滿著美麗的憂傷，仿佛就是我人生的真實寫照和感受，所以，那是我最喜歡的一首詩。之後，我請她在街上吃飯，並一起乘公交車回了學校。在公交車的擁擠之中，我感覺她的手一直在緊緊地拉著我的手。這讓我非常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心上人就是我。我曾問過她你的男朋友不是在新疆部隊當連長。她笑著對我說那她瞎編的。我說可是你還朝人家發了誓。她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說，我要是不發誓，他就不相信，對這樣無聊無賴的人，你對他有啥辦法？可我不喜歡這種方式，我不願意的事就是不願意，態度明確而直白，沒必要用說謊的方式來應付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