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中篇小說）張寶同

    我雖然非常地愛她，她也非常地清秀和美麗，可是她是個農民，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娶個農村的妹子，那樣，我會被家人反對和被熟人取笑，所以，我們的相愛不可能有任何結果，隻是為了讓自己在繁重的勞動之餘能有個心靈的寄托和心情的愉悅。這是一種自私行為，所以，我常會對她懷有非常深情的感激。每當我聽到那支《有個姑娘叫小芳》的歌曲，就會再次回想起她，她就是我心中的小芳，我要感謝她給予我的愛，讓我度過了那個艱苦的年代。

    那天，我買了一些水果和糕點騎著自行車去了她家。她早就不在大隊部了，大隊部改為村委會了。她在家裏務農，已經有了兩個女孩，一個兩歲，一個四歲。她的模樣老了很多，一點都不像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媳婦，更像是人過三十的中年婦女。在她的身上，我一點也找不到往日裏那鮮活明亮，清秀逼人的光彩和氣息。時光真是無情，隻有幾年的時間就把一位十六七歲的女孩變成了滿臉滄桑與苦色的女人。這多少讓我感到有些灰心和失望。

    她對我的到來非常地驚喜，帶著我去看了我們曾去的一些地方。我們曾相處過一年半的時光，曾在春雨中一起去過水庫邊看那漫山遍野的映山紅，在夏日的黃昏下一起坐在江邊觀賞著晚霞和落日，在秋風中一起上到山崗上去看那金黃片片的野菊花。在冬天裏一起到臨村的知青和朋友那聚餐喝茶。離開這裏已有六七年了，可是，這裏的一些並沒有多大的變化。當我們坐在高高的水庫邊上，看著落日把雲霞染成殷紅一片。她給我講起了她失敗的婚姻。她和一個在縣裏工作的年輕人相愛，兩人愛得死去活來，可是，男孩的父母不同意他找農民妹子，男孩雖然抗爭了一段時間，但還是沒能拗過父母。這事對她的打擊很大，讓她對愛情失去了信心，這時父母又強迫她嫁給現在的丈夫。她被迫無奈隻得順從。因為她太漂亮了，常常有人來引誘她和騷擾她，所以，老公不敢出外打工，也不讓她出外打工，所以，他們家現在是整個村裏最窮的人家，連新房都沒有蓋。

    她悲歎自己的命太苦，說著便哭了起來。我想安慰她，用手帕給她擦眼淚。她就突然地摟住了我，說她一直都非常地想我和愛我，說著，便發瘋一般地親吻著我。對她的生活結局，我有著深深的愧疚和相當的責任。我既然不能娶她為妻，就不該和她癡情相愛，但我那時非常地辛勞，非常地苦悶，非常地孤獨，而且她又是那樣地清秀美麗，讓我抗拒不了。看著她如此地痛心和悲傷，我不能回絕她，隻能安慰她，好讓她心情能好一些。

    過了一會，她的心情才慢慢地平靜下來。我就問她那個複員軍人蔡誌軍不是很喜歡你。她告訴我說他已是村裏的小學校長，跟學校裏的一位女老師結了婚，但那個女老師長得一點都不漂亮，讓他不太喜歡，所以，他一直還在暗暗地愛著她，老公去年曾出外到縣裏打工，那段時間，蔡校長常常在學校裏打麻將打到深夜，然後再從後門進到她家。可是，現在老公不再出去了，他們也很久沒有再來往過了。我很吃驚她能把這種私秘告訴我，我覺得這種事情是不能對任何人說的，可是她卻把這種事當成了一種眩耀。我想她之所以要這樣做是對自己婚姻不幸福的一種自暴自棄和自我安慰。我看過許多愛情悲劇的書籍，如《安娜·卡列琳那》和《包法利夫人》等，深知女人們感情出軌是因為對現實婚姻不滿，想通過婚外情來滿足對浪漫愛情的迷戀和追求。對這樣的女人，我從不刻薄地厭惡和鄙視，相反，會感到她們非常地不幸和可憐。崔雲秀也是如此，她本該嫁給一個國家職工或是幹部，可是，她卻嫁給了一個沒啥出息的農民。這的確是她的婚姻與愛情的最大悲劇。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去過她那。大概十年前，我又回了一次農村，是和幾位知青一起開車過去的。到了村子裏，當了村長的好友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崔雲秀死了。我一聽就覺得耳邊響起了一個炸雷。我問怎麽死的。他告訴我說是得了肺病，已經死了好幾年了。我說現在醫學這麽發達，連有的癌症都能治愈了，怎麽得了肺病就能死了。好友告訴我說她家窮得很，哪有錢看病，所以有病就一直抗著，最後就給慢慢地熬死了。聽著這話，眼淚一下從我的眼眶裏湧了出來。心想，如果我要是知道她得了這病沒錢治，我無論如何會想辦法給她寄些錢來，讓她治病。傍晚時分，開車準備返回縣城時，好友把我們送到了江邊，當路過她家的門前時，好友指著全村唯一的那棟平房對我說，那就是她家的房子。而全村其他的人家全部蓋的是兩層或三層的樓房。在那棟平房的門前，有一個拄著拐杖的男人在收拾著一堆穀物。好友對我說那就是她的老公，前兩年因為腦梗差點要了命，病好了但一隻腿就有些癱了。我本想到山上她的墳地上去看看她，摘上一束小花給她獻上，可是，因為有別的同學在身邊，我沒好這樣做。

    她不是我的親人和家人，但她是我愛過的人。在我人生中最艱難困苦之時，她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娶她，卻用真純和深情給了我那麽多的愛，讓我能在辛勞和孤獨中獲得足夠的力量，獲得美好的感受。她的離世給我心中增加了一塊墓碑，增加了一片沉重的灰色，讓我常常在想到她時就暗自落淚，感到有一股陰冷的寒風在我記憶的深處憂傷地吹過。其實，在我的心中，她早就是我最親最親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