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來生（中篇小說）張寶同

    上到了初中，李小樂就要住宿了，因為學校還在鄉鎮裏。而鄉鎮離靈泉村少說也有二十來裏路。母子兩人從來都沒有分離過。所以，要送孩子到鄉鎮上學了，李秀英難受了好些天，有時還忍不住地要流淚。

    離家的前一天晚上，李秀英一邊給孩子縫著秋褲，一邊流著淚，對孩子說，“樂樂，你到那邊上學，媽媽不在跟前，你會自己做飯嗎？”李小樂說，“我會，燒稀飯，擀麵條我都會。媽你放心吧，我不會餓肚子。”過了一會，李秀英又說，“樂樂，衣服髒了，你就把衣服攢起來，到了周五一起帶回來。”李小樂說，“我自己的衣服我自己會洗。”李秀英說，“你好好地學習，衣服帶回來我洗。”

    第二天，李秀英帶著孩子，背著一大堆被褥和生活用品，乘著機動三輪車來到了白山鎮中學。在學校裏一報完到，學校就讓學生家長給學生找住宿的地方，因為學校沒有宿舍，也沒有食堂。李秀英通過學校介紹，來到了學校旁邊的村子裏租房子。鄉鎮邊上的村子並不大，卻住著幾百名租房的學生。所以，從村中的小路走過時，可以看到來來往往的學生。李秀英找到了學校為家長們介紹的房子。這些房子都是初三學生離開後騰出來的。房子不大，隻有十二三平米，租金是五十元錢一月，為了省錢，一間屋子要住兩人。屋裏除過有兩張小床之外，什麽都沒有。李秀英幫著孩子把被褥鋪好。這時，同班的另一位同學也來了。於是，兩人就合租著這間房屋。

    房屋門前有一個廚房，廚房裏有四五個燒柴的小爐灶和兩張結實的小木桌。桌上有兩塊切菜和擀麵用的小木板，可能是上屆學生留下來的。李秀英搶先拿過一塊木板，就開始教著兒子擀麵條和炒菜。其實，兒子也會一些，隻是做得不太好。但不管咋說，李小樂還是把麵擀好了，把菜炒熟了。

    吃過午飯，李秀英把那位叫許家晨的孩子叫在一起，對他說，“你和我家樂樂以後就是親兄弟一樣了，兩人要互幫互讓，不要鬧意見吵嘴。”許家晨的母親也對李秀英和李小樂說，“我聽說你家樂樂學習好，所以，就讓晨晨專門跟樂樂住在一起。樂樂你要多多地幫助我家晨晨。”李小樂說，“阿姨請放心。我們倆會好好地在一起相處。”

    離開前，李秀英帶著兒子到街上買了一些生活和學習用品，還給孩子買了一包蛋糕。她之所以給孩子買蛋糕，是因為她一直忘不了孩子在縣醫院打吊瓶時，那位中年男人給過他們幾塊蛋糕。孩子非常愛吃，還要給她吃。當時，她真地很想吃，可是，她還是沒舍得吃。所以，她一直把蛋糕當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過去，孩子一直在身邊，她忙了一天，回到家裏，一看到孩子，心裏就歡喜起來，身心的疲倦和煩惱也就頓然消失了。可是，現在孩子不在身邊了，她回到屋裏，就覺得屋裏冷冷清清，沒有一點生氣。有時，她就老是感覺像是丟了什麽似的，心煩意亂，無精打采。回到屋裏，也不想做飯，就呆呆地坐在桌旁，過上老半天，才慢慢地回味過來，想著兒子不過是去鎮子裏上學了，過上幾天就會回來了。這樣一想，才覺得心裏一下子豁然開朗了，就進到廚房裏開始給自己做飯。

    吃完飯，她平時都要跟孩子說上一些話，問孩子一些學習上和學校裏的事，然後，再熄燈睡覺。可是，現在，她一吃過飯，就上了床，躺在床上，卻半天睡不著覺。想著孩子的飯是咋吃的，功課累不累，會不會有學生欺負他。她知道兒子和別人家的孩子不一樣，從小被遺棄，不知親生父母，跟著她一起長大，真是夠可憐了。想到這些，她就忍不住地又要落淚。

    一個星期過得好慢，一天一天地數了好長時間，終於等到了星期五那天，孩子要從學校回來了。那天下午，李秀英在垃圾堆邊拾破爛，但心裏卻一直在想著孩子啥時才能回到家，晚上該給孩子做啥飯？到了太陽離西山頂上還有一尺來高，她就急忙地回到了屋裏。可是，屋門還是鎖著。

    她進到屋裏，開始擀麵條，擀好麵條，就從地裏摘了兩個西紅柿和幾個紅辣椒，把土豆切成小方塊，多倒一些油，做成素臊子，好給兒子下麵條。等把一切都做好了，可是孩子還沒有回來。她就站在門前的水渠邊上朝著村子那邊不停地望著，可是，望了好一會，也沒見孩子回來。

    她有些不放心，就朝村子那邊走去，想去看一下冬琳家的孩子回來沒。可是，她來到了冬琳家，冬琳說他們家的女兒也沒有回來。李秀英就想可能是孩子們放學要晚一些。正當她從冬琳家往回走時，就聽後麵有人喊道，“媽，我回來了。”

    李秀英朝後麵一看，見兒子背著布袋和書包回來了。隻一個星期沒見，她就覺得孩子長高了許多。她接過孩子手裏的布袋，說，“怎麽回來這麽晚，我才去過冬琳家。”李小樂說，“學校放學時間晚，後來，我們又在鎮口等了半天車，所以就回來晚了。”

    李秀英問，“在那邊生活還習慣吧？”李小樂說，“反正在外幹啥都比不上在家好。在家裏，一放學回到家就能吃飯。可是在那邊，放學了，回到宿舍裏還得自己做飯。做飯時，燒火的煙氣把人熏得睜不開眼。好不容易把飯做好了，可是，麵條不是太軟就是太硬了。反正不如家裏的飯好吃。特別是晚上睡覺時，學生都住在一起，有的唱歌，有的放音樂，有的在大聲說話，吵得人都沒辦法睡覺。”李秀英就說，“要不，人家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土窩。”

    李秀英一進到屋裏，讓孩子在屋裏休息，自己開始燒水給孩子下麵，同時，她還用小鐵鍋煎了兩個荷包蛋。這雞蛋是家裏的那隻母雞下的，這些雞蛋她一個也沒舍得吃，都存了下來，好給兒子改善生活。她把麵條下好了，把兩個油煎的荷包蛋放在兒子的碗裏，然後，把做好的臊子和麵條盛在孩子的碗裏，端在小桌上，讓孩子趁熱吃。

    李小樂吃著麵條，就說，“還是家裏的飯好吃。”吃著，他看到碗裏有兩個荷包蛋，就要給媽媽一個。可是，李秀英說，“快吃了，你整天學習，費腦子，要多補一補。”李小樂見媽媽用命令的口吻對他說話，就把那兩個荷包蛋都吃下了。

    吃完飯，李秀英不停地問著兒子在學校的學習和生活情況。李小樂給媽媽講著班裏發生的各種各樣的新鮮事。母子兩人像是多年未見似的，一直說話說到很晚才睡覺。

    第二天一早，李秀英照樣起得很早，她見兒子也醒了，要起床，就要兒子不要起來，要他多睡上一會。等她拾了一些破爛，回來給兒子做飯時，發現兒子已經把飯做好了，煮著大米稀飯，餾著饅頭，還炒了個土豆絲。這是李秀英第一次吃著兒子做的飯，自然是非常地高興，但她也不忘要給兒子煮上一個雞蛋，讓兒子補腦子。

    兩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兒子星期天下午要回校，要在晚自習前報到。李秀英下午早早回了家，給兒子做飯，飯還是臊子麵帶兩個荷包蛋。兒子臨走時，她把兒子的衣服、十來個饅頭、幾個雞蛋和一大瓶黃豆炒鹹菜裝在了那個布袋裏。本來，兒子還要帶上一小袋麵粉和一大捆柴火。可是，李秀英覺得這些東西兒子拿不了，就對兒子說，“糧食和柴火你就不要帶了，過兩天我去集鎮賣廢品，把這些東西給你捎過去。”

    兒子走後，李秀英開始給兒子準備他所需要的物品。她把兒子的糧食用一個布袋子裝好，又把兒子要的柴火也準備好。這些木柴都是她在垃圾堆撿來的，用斧頭劈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用一個很大的蛇皮袋子裝著。那天，她帶著半袋子廢銅爛鐵，把給兒子送去的糧食和柴火專門裝好，搭車去了集鎮。平時，她總是早早地來到了集鎮，把廢品一賣，再搭車返回。可是，這天，她離開了廢品收購店，就來到了兒子的宿舍門前，從門窗的邊框上找到鑰匙，打開了門，進到了屋裏，把帶來的東西往屋裏一放，幫著把兩個孩子的床上和屋裏收拾了一遍，然後，進到廚房裏開始給兩個孩子擀麵條，做臊子，等著孩子放學。

    李小樂放學回來了，看到母親已經把他和許家晨的飯做好了，就很高興。李秀英也跟著孩子一起吃過午飯，洗完鍋，刷過碗，就趕忙離開了。

    轉眼間就到了秋季，地裏的玉米已經成熟了。每年這時，農村學校裏就會放忙假，一般是十天左右。本來，李秀英不太想讓兒子下地幹活，可是，學校專門放假讓孩子回來幫著收秋，所以，她也不能不讓孩子幫忙。

    金秋時節，天剛一亮，就能看到田間地頭開始有人在忙活起來，有人在板玉米棒，有人在砍玉米杆，還有人在裝車和拉車，甚至還能看到小型拖拉機在翻地和犁地。李秀英也是天剛一亮就帶著兒子來到了地邊，她讓兒子板著玉米棒，自己跟在後麵用一把砍刀在砍著玉米杆。然後，便借來一輛架子車，把收獲的玉米棒和玉米杆拉到自己門前。這時，那些犁地的人就會找過來問李秀英要不要犁地，一畝地連犁帶耙一共是七十元錢。李秀英就讓人家把地犁過耙淨，準備再種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