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女人（中篇小說）張寶同

    巧玲剛燒過水洗頭，鐵鍋裏還燒著水。這時，她開始擀麵。我幫她燒火。我問她，“你老公幹嘛呢，怎麽沒見到他？”巧玲說，“他在雲嶺那邊山裏挖金子。”我說，“你們這裏還有金子？”她說，“雲嶺那邊發現了金礦，好多人在那邊開采呢。”我說，“這樣說，你們這邊很快就能富起來。”因為我曾去過河南太要那邊幫別人寫過一個報道。知道那邊的人都在挖礦，而且那邊的農民有許多人都靠挖礦富了起來。

    可巧玲說，“我們這邊山裏的含金量好像並不多，政府把那片地方包給了別人。那些人就在那邊出售礦洞。一個礦洞500元。我家富生是和村裏人合夥包了一個洞。可是有的老板一人就包了十多個洞，雇著一些人在幫他挖礦。可是，要是運氣不好，洞子裏挖上幾天都不見有金子。”

    不一會，水開了，巧玲把麵擀好了，也把土豆切好了，就開始下麵。我問巧玲，“你老公早上也不吃飯就走了？”巧玲說，“他早上天剛一亮就走了，來不及吃飯，隻帶了一些餅好在路上吃。”我說，“你不去給他送飯？”她笑了笑，說，“不送，那裏很遠，有十多裏路。”

    吃完飯，巧玲要帶我去看風景。她又換上了那件漂亮的裙子，和我一前一後地走在山坡間的小路上。當我們從一片玉米地邊走過時，就見一位像是三十七八歲的農婦在太陽下鋤著地。巧玲對我低聲說，“這就是那個女孩的姐姐。”聽著這話，我就對這位女人仔細地打量起來。女人穿得衣服和褲子相當地破舊，特別是容貌顯得非常地蒼老，一臉的愁苦，頭發像幹草一樣雜亂枯燥，沒有一點年輕女人的靈光和秀色。一看就是一位苦命的女人。

    我對巧玲說，“她可是比她妹妹老得多，苦得多。一點都不如她妹妹那樣地年輕漂亮。”巧玲說，“她今年才隻有二十六七歲，才比她妹妹大四五歲。”我說，“可她看起來要比她妹妹要大二十歲。”巧玲說，“那也是，她都生了三個娃了，而且，家裏的重活累活都是她在幹。她妹妹是家裏的寶貝，除過做做飯，掃掃屋子，地裏的活從來都不去幹。”

    這時，那個女人看到了我們，就對巧玲喊道，“在哪找來的男朋友，好英俊好文氣呀。”巧玲臉上不禁有些紅了，說，“我要是有這命，就不嫁到這山裏來了。這是我過去認識的一位城裏的老板，他來咱們這裏看風景呢。”那女人又說，“咱這山裏除過山還是山，有什麽好看的？”巧玲說，“人家住在城裏，高樓大廈看得不耐看了，就想到咱這山裏看看風景。”接著，她又說，“你也該回家吃早飯了。”女人說，“天還早，再幹一會。”巧玲就說，“你老公一個大男人，怎麽不讓他下地幹活，你別把他養成跟城裏人一樣了。”女人歎了口氣說，“他不想幹，我也沒辦法。”

    翻過一道山岰，我們來到了不遠的一片山坡前。山坡上稀稀拉拉地長著一些鬆樹和灌木，而在鬆樹和灌木周圍卻是很大一片野花和青草。翠綠的青草中，紅色的花，紫色的花，橙色的花和黃色的花姹紫嫣紅爭奇鬥豔地開得滿山坡都是。讓人看著好不驚喜。

    我要跑進花叢裏去摘些美麗的花兒給巧玲，可她拉著我的手，不讓我進到花叢裏，說那花草中長滿了荊棘和長刺，怕紮著我的腿，刺傷了我的手。於是，我們就坐在草坡的邊上，朝著花海裏的一朵朵豔美的花兒不住地觀賞著。

    我們賞花，花的嬌豔和鮮美很容易讓我們聯想起我們曾經的如花歲月和似水流年，那段美好的時光被稱之為青春。我們每個人都從青春中度過。回想起來，青春時光並沒有多少讓我們為之感動和留戀的場景，但青春的感覺卻會讓我們永遠地回想和向往。因為青春是我們生命中那段含苞怒放和精彩亮麗的花期。雖說春綠秋黃年年歲歲，花開花落歲歲年年。可是，人的青春卻是極其短暫，一去不返。所以，觀景賞花之時，不免會有悲懷傷情之感。

    但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命就是這樣。花兒美麗，我們也曾美麗過；花兒輕盈，我們也曾輕盈過。雖然時光流逝，青春不在，但我們依然在懷想，讓夢中的桔樹結果，讓夏日裏的最後的一朵玫瑰，在心中綻放。我們對美的憧憬與向往永遠會比這花景更美豔持久。

    我常常賞花，能認得許多花，但這裏的許多花我並不熟悉，就指著一朵朵不同的花兒朝她問著名字。可是巧玲也不知道它們的名字。因為她隻是經常地看，但從未想知道它們的名字。因為知不知道它們的名字並不影響她對它們的觀賞。她對我說許多在山裏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人都恐怕叫不上它們的名字。山裏人是很實際的，對他們有用的東西，他們會記住它們的名字，如果是他們用不上的東西，即使再好看，他們也不會去記住它們的名字。

    觀賞著這美麗的花兒，我對巧玲說，“你就是這山裏的花，雖然很好看，卻長在這山裏。所以，隻能讓太陽看，讓月亮看，讓大山看，不能讓很多的人來觀賞。”其實這山裏的女人何嚐不是跟這鮮花一樣，藏在深山人未識，隻能嫁給一個她們並不喜歡的男人，默默地生活一輩子。而巧玲就是由父親一手包辦和強迫地嫁給了她的老公。

    她搖了搖頭，說，“我就是這命，有什麽辦法？”我說，“那你一直在鄉鎮裏長大，就沒在那裏有過自己心愛的人？”她出了口氣，把目光伸向很遠很遠的地方對我說，“在我二十四歲那年，我帶著三歲的孩子在鎮上師專門前承包過一個小商店。在那裏我認識了學校裏一名學生。他那時隻有二十一歲。他每天都來我的小店裏，而且是一天幾次，有時是來買東西，有時是專門來找我說話。那孩子白淨又文氣，挺招人喜歡。可他買東西並不是自己吃，而是要給我的孩子。他來多了，我們就熟悉了。有一次，他拉著我的手，說我長得好漂亮。我當然知道他的心思，可是，我覺得他還是個學生，年齡也比我小好幾歲，就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可是，有一天，他對我說等他畢業了，要娶我為妻。我笑了說我都結婚有孩子了。可他說讓我離婚，把孩子帶著跟他一起生活。因為他畢業後就是老師，每月會有工資。雖然我沒把他的話當真，可他卻是很認真。他一放學就來見我，說一天不見我，心裏就跟丟了魂似的。那天晚上，我留他跟我一起吃了飯。吃過飯，他也不回校上晚自習，就一直陪著我說話。直到學校要關校門時，我就催他趕快回宿舍。可是，他摟著我不放手，說他想跟我睡在一起。於是，我就把他留了下來。後來，我們真地和戀人一樣，難舍難分，他每隔兩三天就來我的小店裏留宿，然後對宿舍的同學說他是在親戚家睡的。可是，時間過得很快，半年後，他畢業了，分到了他們家那邊的一所小學裏教書。他帶我去了他們家一趟。他們家好遠，在大山的深處，而且那裏非常地貧窮。我是很想跟他一起生活。可是，這樣做就必須先離婚。我就跟父母說我要離婚。可是父親死活不同意。這讓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可是，就在這時，那個學生給我來了一封信，信裏還夾了張相片。可這封信我沒收到，卻不知讓誰拿到並撕開了，然後給了我老公。那天，我從外麵回到家裏，老公把那封信拿給我看。我把那封信一看，就知道壞事了，因為那男孩在信中說他想我想得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要我快快地來到他的身邊。甚至把我們在一起親熱和同居的事也都說了出來。這時，我因鬧離婚都鬧了兩三個月了，可是父親和家人沒有一個人同意和支持我。我沒辦法，就對老公說，這信你都看了，事情也都知道了，如果你能容忍就當沒有這回事，如果你容忍不了，咱們就離。老公聽我說這話，就沒有再吭聲。可以說和那位學生在一起，是我這一生中真正的戀愛。因為在這之前，我還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一個男人。”（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