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磬醒來，他昨夜依舊做了那個夢，隻是這一次，比之前幾次鎮定了很多，或許是有了經驗，又或許是他想通了些事情。

    他在夢裏像個旁觀者一樣，隻當這就是一個故事，如他看過的那麽多書中的故事一樣，他比以往看到的更加清楚了些，看到的也更完整，他看到小雪死後，陳毅在那小房間裏苟延殘喘，直到又一次遇見那個shā rén凶手王雷。

    他看到在陳毅滿懷絕望之時，出現的神秘黑影，看到他們間的交易，看到陳毅絕殺王雷時身上的妖異黑焰，看到陳毅最後和黑影的對話，看到最後陳毅在黑焰下消散湮滅。

    這一切給了他更多的震撼，也突然不知為何，讓他更生出了一分向往，他突然想要變成類似黑影的那種存在。

    隨意即可給出別人無法想象的力量，給予別人實現願望的能力，就算無法成為那種強大，至少也要接近那種力量，黑影的神秘與強大，在林磬的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身影。

    林磬吃了早飯，來到院中，開始練他的拳法，絲毫不怠，甚至比昨日還要認真。林遠山看到這一幕，不由也是意外不已。

    雖然昨日他已看出林磬最近時日沒有偷懶，定是每日都有練習拳法，但他沒想到隻是平日的練拳，林磬竟也能如此認真。

    他深知這有多不易，習武修行，最忌諱懈怠懶惰，而林磬現在身上竟看不到往日懶滑敷衍的樣子。

    “難道，他終究還是要踏上這條艱險的修行之路”林遠山的心頭一時惆悵起來。

    林遠山走到林磬跟前，看著林磬滿頭的汗水，執著的眼神，不免又暗歎一聲，他開口：“石頭，別練了，我有話問你。”

    林磬收了拳，看著林叔有些嚴肅的樣子，有些疑惑。

    “我以前練拳的時候，林叔從來不喊停我的，反而高興還來不及，今日是怎麽了，難道林叔想通了，願意讓我跟他做事了。”林磬胡思亂想著，想著那種可能，不由心中有些期待起來。

    “石頭，你這兩日練拳怎麽這般認真，難道是裝樣子給我看。”林遠山問道。

    “不是不是，我隻是這兩日心有所獲，所以不由得想著勤練些拳法。”林磬急忙解釋，怕林叔誤會他是在裝模作樣，但不免心中卻有些委屈。

    他在這苦練拳法，林叔卻覺得他是在裝樣子。

    林遠山依舊麵無表情“那你這兩日心裏都有什麽收獲，說說看。”

    “我想變強，變厲害，成為林叔這樣的高手。”

    “你以前不也這般想的嗎，和現在有何不同？”

    “不，我以前隻是想想，卻沒有決心，但現在我是真下了決心的。”林磬一臉鄭重。

    “那你為何有了決心，你的決心又是什麽？。林遠山耐著性子問。

    “我也不知道決心是怎麽來的，但反正我現在就是有了決心，林叔，你放心吧，我以後依然會像今天一樣認真練拳的，不會再偷懶了。”

    林磬不知怎麽了，沒有告訴林叔關於他做怪夢的事，也許是徐老頭告訴他，那隻是夢，也許他怕林叔擔心或不信，也許看著林叔那張嚴肅的臉，總有些距離感，於是他就將這事放在了心裏，沒有談。

    聽了林磬的回答，林遠山有些失望，本不想再說什麽，但卻由於心裏一點莫名的期待，鬼使神差的又多問了一句。

    “你就沒有一點因為想要變強的理由嗎，那你變強了想要做什麽？”

    林磬有些不解，林叔為何對這個問題這麽執著，他差點就想說，他是因為夢中一對年輕人的淒慘命運，所以想要變強。

    因為他不想有朝一日這種飛來橫禍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卻無力反抗，隻能像夢中之人一樣無力接受，或是等著神或魔什麽的給予的憐憫或是慷慨的幫助，然後抵上自己的生命。

    但他沒有，他百爪撓心的想著dá àn，想要去滿足林叔這奇怪的好奇心。然後，他想到了那個神秘的黑影，那個給予別人強大力量，然後收取別人生命的神魔，那個給他留下無盡想象的“東西”。

    林磬想出了dá àn“我想變強，是因為我想去看看，世上是否真有神鬼妖魔，是不是真有奇人異士。我不想隻做一個普通人，每日隻是劈柴，讀書，做飯。最起碼，要成為像林叔一樣的高手。”

    不管之前那些所謂想法和決心，似乎這一刻，林磬說出的才是他真正的心聲，他一個十四歲少年確實想做的事，每日隻是劈柴，看書，做飯，實在是無趣極了，他想到更廣闊的地方，去看一看，去闖一闖。

    林遠山聽著他的回答，有些意外，也有些歎息。他想不到林磬會這麽回答，而理由在他看來也是有些可笑，竟隻是想要看看有沒有書中那樣的世界嗎？

    隨即他醒悟，自己那時不也有著這樣的想法嗎，但仍不由暗歎，盡管這樣的想法，在他看來，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強者遠遠不夠。

    但此刻，他知道，林磬是終究要踏上修行之路了，因為，一旦有了想法，必然想要會去接觸，而一旦接觸，再因自身的緣故，想讓他再做個普通人隻怕也不行了，就算他做個普通人，可難保不再去嚐試

    隻怕一開始，林磬定是滿懷信心和期待，而一旦入門，再想退出，又是千難萬難

    林遠山一時心頭思緒萬千。

    “罷了罷了，與其讓他現在心懷不甘，自己以後怨恨於我，或是偷偷嚐試，因起步太晚隻能困於下三境。倒不如現在就讓他走上這條路，起碼起步不是太晚，還有些希望，至於能走多遠，就全看他自己了。”林遠山長歎一聲，拿定了主意。

    其實，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這其實也正是他自己內心的期待，盡管他一心想讓林磬過上平靜安穩的日子，做個普通人，但卻也仍心有不甘。

    所以他在林磬麵前，展露自己身手，教林磬拳法，其實真正拿不定主意的是他自己而已，他一直在等待林磬幫他做選擇，而今天，林磬幫他做了那個對他來說是艱難異常的選擇。讓他終於不用再苦惱煎熬。

    “你之前不是說想學些更厲害的功法，讓我教你嗎，今天我就教你真正的修煉，還有你說想跟著我做事，也可以，等你武學真正入門，我就給你安排。但這是一條艱險困難的路，你將來可能還會因此而恨我，你要知道，任何想要變強的道路，都不是沒有代價的。你很可能還沒有真正見識外麵廣闊的世界，就慘死在別人的刀下，你還願意走下去嗎？”

    驟然聽到林遠山突然願意教自己修煉，而不是再讓自己隻是練些無用拳法，甚至林叔說可以讓自己跟他做事，林磬的心情頓時興奮起來。

    他毫不猶豫的說：“我願意，我願意，就算習武修行千難萬難，我也願意，以後我就算死於非命，也不會怪林叔的，要怪也隻能怪我自己太弱。”

    此刻林磬覺得自己終於能從每日劈柴，做飯的無聊日子中解脫出來，心中興奮之下卻全然沒有注意到林遠山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惆悵。

    “好，既然你這樣想，那晚飯後，來我房間，我教你真正的修煉。”林遠山說完，回自己房間去了。

    林磬此刻在院中依然興奮不已，林叔終於願意教他修煉，他終於有機會成為武者，擺脫隻做一個普通人的命運，這讓他感覺像是過武元節般的興奮。

    其實很早以前，他就有過成為武者的想法，自從一年前見識過林叔和劉七對練時的場景，那漫天的雪亮刀光，撕裂空氣般的銳利風嘯，那帶著煙塵的玄妙身法，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像一顆種子般埋在了他的心中。

    在之前，他從未見過這些，他一直生活在徐老頭家裏，每日極少出門，甚至沒有一個相熟的朋友。

    所過的日子無非就是讀書寫字，給徐老頭做做飯，沒事再給他錘錘腿，揉揉肩，聽老頭講些書裏，或是他年輕時的故事，每日單調之極，一如他這一年一樣。

    但他從來沒有抱怨，他隻是一個林叔撿來的孩子，他覺得林叔徐老頭對自己已是很好，給自己吃穿，教自己讀書識字，比起那些餓死街頭或者被販賣的孤兒，他已是十分幸福。

    除了一點讓他小有微詞，就是林叔和徐老頭一向很少讓他出門，所以他沒接觸到什麽同齡孩子，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

    但還好，他有徐老頭的那些閑書，可以消磨時間，也讓他填補了沒有朋友的空虛，他沉浸在一個又一個或真實或虛幻，或熱血或悲戚的故事中，書中一個個或平凡，或偉大，或惡毒陰險的人都讓他著迷，也讓他對世界充滿了向往。

    世上是否真有美麗的妖怪，行俠仗義的英雄，卑鄙的小人，或是玩弄人心的謀士，這一切，都曾引起他的無限幻想。

    直到他真的看到了林叔那不凡的身手，那就好像真的在他麵前開了一扇門，讓他透過門縫，瞥見了一片新的天地，那揮刀舞劍的身影，就在他的心底埋下了一顆種子。

    於是，他開始纏著林叔教他武功，他想要接觸不一樣的世界，而不是隻做一個普通人。當魚兒見識過大海的廣闊，是否還願意回到破敗的小水溝呢。

    林磬卻忘了，魚兒在小水溝裏雖無趣卻安逸，而一旦到了大海中卻處處皆是危險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