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知彼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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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平放轡緩行,過了一盞茶工夫,便道:“你為什麽要女扮男裝呢?”

    南貴子支吾半晌,才道:“原來你早看出來了。我就喜歡女扮男裝,沒其它原因。”

    這也是個正當理由,方平聽了,不再追問,笑道:“你恐怕隻是鬧著玩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叫花子吧?”

    南貴子也不隱瞞道:“對啊,我隻是覺得新鮮,就自己假扮了一個叫花子出來,一天都沒多少人肯施舍幾個錢,最後在聚仙閣酒樓前麵碰上你,才賺了一張百兩銀票。”說著,拿出那張百兩銀票,向後遞給方平,又道:“現在還給你了。算你是個有善心的人。”

    方平也不客氣,把銀票接了,揣進懷裏,指著前方道:“看,那邊就是楊柳村了。”

    不遠處,是一片住宅區,密密麻麻的房子,一座連一座,多是四合院與二進或三進瓦房。

    不時,方平已快到姑媽家了,才倏忽想起南貴子並非這裏的人,問道:“你家在哪裏呢?我送你回去吧。”

    說著話,南貴子卻身子輕巧地從馬背上滑了下來,道:“你姑媽家就在這裏?”

    方平指著數十步外的一座三進房子,道:“那就是我姑媽的家了。”

    南貴子舉目瞧了一回,認了認方向,然後道:“你以後都住在這裏麽?”

    方平嗯了一聲,點頭道:“那當然了。”

    南貴子轉身道:“那我回家去了。”

    方平正要說送她回去,哪知還沒開口,已見南貴子步伐如風,一刹那間便已走出百來步,再一息,便已消失在夜色之中了。他此時才徹底知道南貴子絕對是一個武技非凡的少女,若不然,不可能瞬間便邁出數百步,跟馬速有得相比。

    嘖嘖道奇,亦不知南貴子是什麽來頭,但看這身武技與步行如風的步伐,便可窺知一二,她家或許是個武技世家。但不知是什麽屬性的武者,可惜隻顧揭她假男兒身份,倒忘了向她了解一下武技方麵的情況。

    方平揩了揩鼻翼,可惜了一回,便下了馬。

    斯時,已是夜晚二更時分了。四周寂靜得隻聞蟲聲。

    姑媽的家在楊柳村算得上大宅,裝潢也可以。前門掛著兩個吉字燈籠,朱門銅環,紅牆青瓦。

    方平想到夜晚來訪,而之前又沒有提前寫信通知一聲,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去敲門。姑父張開平雖身家可觀,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守財奴,錙銖必較。他還清楚記得,前兩年來此時,有一次吃紅蘋果,有三個紅蘋果,張開平隻拿著一個紅蘋果切成四份,表哥張致雲一塊,自己一塊,他一塊,姑媽一塊,而另二個紅蘋果則收好,第二天再切一個分成四份,第三天又切一個分成四份,三個紅蘋果四個人足足吃了三天。

    既來之,則安之。

    方平心念閃動。摸了摸小腹,反正是吃過了飯過來的,不用再打擾姑媽弄飯菜了。牽著鐵鏈韁繩,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到了大門前,數次舉手又垂了下來,最後食指與中指並屈,在朱門上篤篤篤輕輕敲了三下。生怕姑父又嘮叨說敲門聲大了,連忙縮回了手,等待裏麵的回音。他記得,陳家裏有一個守門的老頭子叫貴叔,至於貴叔的全名,不得而知,隻知他是陳家的一位老仆人,在陳家幹了很長時間了,更不知道貴叔的來曆。

    跺了跺腳,把皮靴底的泥往大門前的石階蹭掉,兩隻皮靴的鞋底泥都蹭掉了,還沒見有人來開門,又輕輕敲了三下,結果一樣,沒人答應。

    方平握拳朝朱門大捶三下,砰!砰!砰!響聲在夜晚的晴空裏回旋,傳得極遠,引來陣陣狗吠。

    須臾,才聽到裏麵有響動,接著是一個蒼老的拉長聲音道:“誰啊——”

    緊接著,是一陣的自言自語“這麽晚了又是誰來了”,腳步踢踏踢踏由遠而近,少頃,咿呀一聲,大門打開了一條縫,一隻頭發斑白,滿臉皺紋的腦袋伸了出來,雙眼朦朧,問道:“找誰啊?”

    方平第一眼便認出是貴叔,連忙笑道:“貴叔,是我,方平。”

    貴叔在門縫裏側著耳朵問道:“誰啊?找方平?這裏是陳府,沒有方平這號人,你找錯地方了。”說著,便要掩上大門。

    方平又好氣又好笑,連忙伸右腳卡在門縫裏,不讓關門,大聲道:“我是方平!來找我姑媽!你不記得我了?”

    貴叔聞言,擎起手中的燈籠,朝方平臉上照了照,仔細端詳了一番,才道:“差點認不出你了,長高了,不過,臉型還是原來那樣,沒大變化。”說著,開了大門,道:“進來吧。”

    方平連忙在皮囊裏摸出一兩碎銀,拿在手裏,拉著貴叔,輕聲道:“貴叔,本來要買點旱煙給你,夜了,沒買到,這一兩銀子你拿著,權當是我給你的買煙錢。”

    貴叔此時耳朵很靈敏,聽清楚了,非常歡喜,收了銀子,道:“想不到你還是那麽看顧下人。”說著,在前麵引路,道:“這邊走。”

    適才方平大聲叫嚷,陳府上上下下都聽到了。

    第一個過來相見的便是陳致雲了,他與方平頗為相契,說話投機,情同手足,見了方平,大喜道:“阿平,原來是你來了!我昨晚發了個夢,夢見你來了,今晚果然就見你來了。”說著,上來與方平相擁。

    方平齜了齜牙,笑道:“阿雲,你還是那麽愛好吹牛皮啊。”

    兩人是知彼知己。

    陳致雲並不反駁,哈哈笑道:“還是你了解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誰叫你以前教壞了我,害我經常說假話呢。”

    方平揩了揩鼻翼,嘖嘖道:“阿雲,你可真會栽贓啊。記得二年前,那次是誰帶誰去青……”

    陳致雲連忙打斷話頭,擺手道:“阿平,不必那麽認真麽。我們彼此彼此。”說著,忽地看到紅獅駒,啊喲啊喲叫道:“這匹不是紅獅駒麽!至少也值五百兩銀子!你發了!阿雲!以後我跟你混了。”

    陳致雲也繼承了一丁點陳開平的吝嗇性子,並不嚴重。

    此時,方娜也出來了,見到方平格外歡喜,畢竟不常見,路途遙遠,難得一見,此際姑侄相見,連聲道:“阿平,你來了。怎麽不事先寫封信來,讓我們派人去半路接你。”說著,又左右看了一眼,問道:“就你一個人來麽?”

    親戚相見,頗為溫馨。

    方平心裏暖融融的,點頭道:“就我一人。”

    方娜聽了,溫言責備道:“路途多響馬,你一個人,年紀又小,身子又單薄,走長途真讓人擔心,幸好你平安到來,以後千萬不要這麽冒險了。”說著,又吩咐婢女去打掃房間,鋪床榻,又問道:“吃過飯了沒有?”

    方平連忙說吃過了。剛說完,就見陳開平出來了。

    陳開平差不多五十歲,留著山羊胡子,臉麵光潔,自有一種精明的氣質。穿著家常便服,見了方平,淡淡道:“在家不是好好的麽,怎麽又跑來了,山長水遠的,要是有個閃失,叫我如何跟你爹媽交待。”說時,又見到紅獅駒,問道:“這是你的坐騎?”

    方平立在大院子裏,連忙道:“是。”

    陳開平好像忽然記起了什麽一樣,摸著下巴道:“紅獅駒是非常能吃的良馬,一天也要好些豆子與草料!”

    方平早已料知陳開平會有此話語,便走上前,伸手進懷裏摸出一張百兩銀票,遞給陳開平,微笑道:“姑父,我爹叫我帶這張百兩銀票給你,說不能在這裏白吃白住,多少要交一點夥食。”

    方娜有些不歡喜道:“都是一家子,還說這個幹什麽。”

    陳開平卻生怕方平收回銀票,伸手一把接了,瞥了方娜一眼,對方平道:“其實你爹為人最老實了。他知道我家也不容易,所以才會叫你帶張百兩銀票來。多一個人的夥食不算什麽。不過,你帶著張百兩銀票也不好,容易被人劫去,還是放在我這裏吧。有空我叫人去買些好料喂你的馬。”說了片刻,眼珠一轉,好似是記起了什麽一樣,又問道:“是了,你家隻有五畝水田,哪裏來的這些銀子,還有這匹紅獅駒?”

    方平心裏早已起好了草稿,此刻拈來並不困難,毫不猶豫道:“我在家裏給鄉親們寫幾幅大字,得些銀子,那次,又給東州州長的丈母娘寫了幅壽詞,極稱她意,便賞了我這匹紅獅駒。”

    陳開平聞聽東州州長,連忙問道:“你跟東州州長認識?”

    生意人都喜歡結交幾個權勢,那樣生意才做得大,做得穩,做得長。

    方平臉上帶著笑容,心裏暗道:“姑父肯定是想要夤緣東州州長了。可惜我隻認識盧盈盈,並不認識她爹。也好,借她爹來裝裝門麵,也給自己生些光輝。”心念電轉,笑道:“跟他見過一次麵,承他看重,說我氣度不凡,他日應該有些作為。”言至此,又思姑父可能不信,須得拿些實物出來佐證一番方妙,於是連忙從懷裏摸出黃金扳指,放在陳開平眼前晃了晃,道:“這就是東州州長贈給我的黃金扳指了。他還說,日後要是有什麽難纏的事情,就可到東州去找他。”

    陳開平接過黃金扳指,仔細看了看,嘖嘖道:“你跟他有一麵之緣,日後找他幫點忙也容易。我以前就說過,你福氣不小。果然不出我所料,連東州州長都與你相識了。以後有時間,你得幫我介紹介紹,讓我也認識認識東州州長。”

    果然不出方平所料,陳開平也想認識東州州長了。

    方平點頭一迭聲道:“這個容易。隻要有機會,我肯定把姑父介紹給東州州長認識。”說著,收回黃金扳指,揣進懷裏,心裏道:“知彼知己,百戰不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