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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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究竟是誰!”紀期令神色慌張,就像小偷當場作案被發現一般,特別是看到自己的日記被人拿在手裏。



    “你的日記,挺有意思的……”淩月城繼續翻閱著,“現在這個年代,肯下筆寫東西的人真的不多了,特別還是這些反動的內容……”



    聽到“反動”這個詞,紀期令身體仿佛都軟了下來。



    “你是jǐng chá嗎?來抓我的嗎?”



    紀期令眼神露出絕望,自己十幾年來默默無聞的平凡安靜生活,怎麽突然就被打破了,一種監獄裏的畫麵浮現在自己眼前。



    “我不要那樣的生活!我寧願死!”絕望的紀期令突然一個加速,向窗戶那邊衝過去!把窗戶打開,外麵是一百多米高的高空,紀期令果斷地向跳向窗外!



    上半身已經探出了高空,紀期令感到高空中那種稀薄的空氣,自己整個頭部浸泡在裏麵。



    “活了大半輩子,我活夠了……隻是,不能贖罪,和看到這世界的改變了……”紀期令閉上眼睛,這是他迎接麵臨死亡的最後想法。



    突然紀期令感到自己身後被人抓住了,身體停住了,一切仿佛靜止了,他隻聽到耳邊寂靜的風聲。



    這時候他慢慢睜開眼,一陣頭暈目眩,身處一百米的高空,豎直的平整的高大牆體就在下方。



    “救……救命,誰,誰來把我拉回去吧。”



    “嗯?你剛才不是很堅決要跳出去的嗎?我阻礙到了你了吧?”從背後傳來淩月城那無所謂的聲音。



    “不……不不,求你了,快把我拉回去,一切好說,抓了我也可以,我怕死,快,拉我回去,快……”



    紀期令似乎快要被畏高症逼暈了。



    淩月城雙手猛一用力,把半個身體都探出窗戶的紀期令拉了回來,那紀期令馬上腳軟地癱在地上,手直捂胸口,臉色都發青了。



    “嚇,嚇死我了。”紀期令不斷拍著胸口,然後整個人緊緊貼在地板上,也不管上麵盡是灰塵,“還是腳踏實地的安全感好啊……”



    淩月城把椅子拉過來,坐下,看著眼前仿佛經曆了一場生死的紀期令。



    “你居然敢跳出去,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紀期令還在恢複著心情,抬頭看著這個突然闖進自己平靜生活的人。



    現在紀期令才看清了那個人的臉,和想象中不同,是個年輕人的臉,看樣子隻有十六七歲的樣子。



    “和百分之九十的自殺者一樣,在做出了自殺的衝動行為之後,都產生了後悔的想法,隻是很多的自殺方式都不能回頭……比如跳樓,服毒,放血,等到自殺者後悔的時候,他已經不能阻止死亡的來臨了。”



    淩月城對於自殺的獨特解讀,讓紀期令心裏一陣發寒,心裏突然充滿了對生命的敬畏,對失而複得的生命感恩。



    “從這牆壁的高度來看,從你跳出去到摔成一堆骨肉模糊的屍體,你應該有十秒左右的時間來後悔你自殺的舉動。”



    “不……不再自殺了,即使讓我進監獄,我也認命了,我怕死。”紀期令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現在似乎已經不在乎自己犯下的罪惡了。



    “那就好,那我們可以開始正常交流了。”淩月城把椅子拉近一點,看著紀期令那略帶滄桑的臉。



    紀期令似乎也暫時接受了現在的這個局麵,靠在牆壁上靜靜聽著。



    “我先說了,我不是來抓你的,我也不是什麽jǐng chá,我是……”淩月城露出那雙和年少外表不符的深邃眼神,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直刺入人心。



    “當年被你販賣的孩子。”



    紀期令吃驚地張開嘴,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



    “而那個買主,就是現在的倫敦新首相——康納裏。”



    “你……你是康納裏的養子!?”紀期令用發抖的手指著淩月城。



    淩月城微微點頭,他那淡定的神情,和紀期令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來找你,就是想搞清楚我的過去,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會把你的過去曝光的,那樣我也會收到牽連,這樣你可以放心和我聊天了吧?”



    淩月城很想快點知道對方口裏所有和自己有關的內容,可是他還是懂得談判的技巧,知道欲速則不達。所以在驚嚇之後,加上一陣安撫,這是常用的審問技巧。



    淩月城對小時候的記憶一片空白,回憶開始的地方,便是康納裏養子的身份,唯一和過去記憶有聯係的地方,便是自己的經常夢到的母親。對尋找自己失去的記憶,淩月城可謂比誰都要焦急,很多的謎團都等著自己去解開。



    淩月城通過自身不斷的努力,默默地在養父康納裏的背後打理一切大小事務,讓養父在政場上贏得所有,違背了自己的意願,這般忍辱負重,就是為了討好康納裏,從他手裏得到尋找自己過去的相關線索,而康納裏為了繼續利用淩月城,終於也是把一個當年買賣兒童的人物信息給了淩月城。



    這個人便是紀期令,眼前的這個中老年男人,這個打算在城牆上默默無聞度過往後半生的人。



    “終於……還是找shàng mén了嗎?”紀期令一陣泄氣的樣子,自言自語道,“上天要我贖罪了嗎。”



    淩月城看到對方的樣子,知道他心理防線已經被攻破,也放鬆地靠在椅背上,拿起桌麵上的那本紀期令的日記。



    “從日記來看,你也是記得的吧,你把一個孩子賣給康納裏的事情,看,這裏寫得很清楚呢。”



    紀期令麵無表情,一言不發,過了好一會,才開始說話。



    “確實沒錯,我是記得我把一個孩子賣給了他。”紀期令說話的同時,抬頭看著淩月城,看著這個自稱是十幾年之前,通過自己的手被賣給了別人的少年。



    紀期令瞪著眼睛一直看著,那樣子似乎是在腦海裏搜索著,眼前少年的這張臉,十幾年前的模樣。



    淩月城也沒有說話,等待著對方找到回憶中的那閃光點,然後恍然大悟的樣子。



    然後自己的身世之謎也會隨之馬上解開。



    可是和預料中的不一樣,隻見紀期令低下頭,手指揉著自己皺著的眉頭中間,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



    “怎麽?想到了什麽嗎?”淩月城有點焦急,“一點點的線索也好,告訴我。”



    紀期令放下手,眼神迷茫地望著自己的筆記。



    “當時把你賣給康納裏的回憶,記不起來了,隻記得把一個孩子賣給了他,其餘都不記得了……孩子的模樣也不記得了,可能是我拐賣的孩子太多了吧……”



    說到這裏,紀期令又露出了懺悔的表情。



    淩月城的身體緩緩地靠回了椅背上,雙手合一起,放在嘴巴下麵,果然事情不會如想象中那麽順利。



    而從紀期令的眼神,淩月城可以看出他沒有說謊,他是經過了回憶的。



    “其實我改頭換麵之後,記憶越來越差了,”紀期令緩緩站起身,拖著他年邁的身軀,向桌子走去,“所以從那之後我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就是怕自己什麽都忘了,怕把自己曾經犯下的錯,結下的罪,都忘得一幹二淨……”



    紀期令把那本日記捧在手裏,貼在胸口,眼角湧出了淚水。



    “這日記,又何嚐不是一本懺悔書呢……”



    淩月城一時之間說不出話,除了自己之外,居然還有這麽多的孩子都被拆散了家庭,賣給了別人。



    淩月城的目光落在了那本日記上,突然想到了什麽。



    “你是不是不止記了一本日記?”



    記憶可以遺忘,話語可以消沉,但是筆畫卻永不會褪色!



    既然本人不記得細節了,那麽通過查看他一直以來的日記,應該能有所收獲!



    而剛才淩月城已經把這本日記粗略看完了,發現隻是這幾年的內容,所以便追問是否有其他日記。



    “我的日記,寫了好多,這近二十年來,不,三十?四十?我都忘了年代有多遠了……寫了無數本日記……”



    淩月城看到了希望,日記是個突破口!



    “那些日記!現在在哪裏?”淩月城激動地站起身,“它們,現在就在這個房間裏嗎?”



    “不……它們不在這房間裏……”



    紀期令站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央,慢慢地搖著頭。



    “那它們放在哪裏!”



    現在心急如焚的淩月城和無精打采的紀期令又再次形成鮮明的對比。



    “它們在……”



    紀期令呆滯的目光從房間一直移動著,從房間裏死氣沉沉的物品,一直轉移到窗戶那邊。



    “它們在……”



    紀期令一直念念有詞,身體慢慢往那緊閉著的窗戶走過去。   



    而淩月城的目光也隨之停留在那扇窗戶上。



    “那是!?”淩月城不由得喊出了聲。



    紀期令把緊閉的窗戶打開,一陣清風湧進來,吹拂著他蒼老的臉龐,似乎帶來了一絲生機。



    “它們……就在那裏。”



    窗外,是一片遼闊的廢墟,一望無邊的平原,平整的土地,仿佛是大地最原始的樣子。



    淩月城走了過來,瞪著眼睛從窗口望出去,風吹動著他黑色的頭發。



    “那些日記……在城牆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