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東平府新到孩子王 落雨街初見李瑞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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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雲:
海洋映天藍,江河夜幻星。
雲泣風吹過,英姿留卿眸。
上回書說到,史大一行人打馬東平府,進城後,急尋了一個驛站往家寄信,驛館隻有一個年老體衰的館丞,見了來人,也不動彈,腳支在桌子上,半閉著眼睛哼哼唧唧,史大把書信遞給他,他也不接,用下巴點了點桌子,史大著急送信回家,隻好從衣服兜掏出一塊一兩的銀子,館丞立馬像年輕了十歲,眉開眼笑,細細詢問了地址,史大又囑咐,送到以後討個回信,還給一兩銀子,館丞滿口答應,史大走出門,看到驛館門口瘦的像驢一樣的馬,歎了一口氣,索性給他留下一匹快馬,囑咐到一定要快去快回。又走幾步,心想,這老頭子不會賣了馬,故意不回來了吧,對於東平府的官差,史大實在沒有一點信任,於是加價,說討到書信,再賞他五兩銀子,才放心,畢竟一匹馬總也賣不到四兩銀子吧。
在城裏,眾人找到一個街邊茶攤歇腳,中毒的莊客已經能走動,史進也醒了過來,一言不發,自從那晚以一敵九,殺了九個惡賊後,眾人都有點怕他,倒不是沒見過shā rén,隻是那樣的虐殺給他們留下巨大的心理陰影,眾人話也少了,每次說點什麽,總要看一下史進的臉色,史進偶爾看誰一眼,誰就嚇得舌頭打結。史大不怕,他畢竟是史進的父親,他明白,雖然是為了救人,迫不得已出手,史進心裏還是有點膈應,史大嘴笨,也不知道怎麽開導一下孩子,就什麽也不說了,打定主意等回家和娘子商量商量再開導,實在不行就找香苑那丫頭開導,史進雖然打小就乖,也常有想不明白的事,每年村裏唱戲,他都會問一堆問題,為什麽梁山伯不直接帶走祝英台,為什麽唐明皇要殺楊貴妃,華容道關羽不殺曹操對不對,等等等等,夫妻二人都不是讀書人,隻知道對錯,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史進就去問香苑,香苑道理可多了,總能滿意的打發走史進。
“因為梁山伯慫啊。你要碰上這種事,一個攔就打死一個,兩個攔就打死一雙。”
“因為唐明皇弱啊。要是他打的過安祿山,老婆就不用死了。”
“不對啊,關羽看上秦宜祿的老婆,曹操不給反而還占為己有,衝這關羽早該殺了曹操。”
雖然是歪理,卻總能說服史進,史進腦子裏的是非觀,十有**是香苑灌輸的,這次主持公道殺了壞人,心裏還是疙疙瘩瘩,史進也好想快點回去,聽姑姑講道理開導他一番。
這時,一個莊客怯生生的問:“大郎,史進咱們吃點什麽?”史進在想香苑的事,正發呆,被問話打斷,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隻是一愣神,就把那莊客嚇了一哆嗦,史大看這壓抑的氣氛,心裏略一琢磨,說道:“諸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不?”
眾人疑惑,路上行走多日,早不記得時間了。
史進緩緩說:“爹,是你的壽辰吧。”
史大哈哈大笑:“沒錯,今天算起,老夫就三十六歲了,哈哈哈。”,前文說過,宋人三十六歲稱老夫,史大就不能叫大郎了,隻能叫太公。按如今的國標,三十六歲算是中年。
眾人聽了,紛紛改口:“難怪從沒見你辦過壽宴,原來年年都在路上過。恭喜史太公了。”,史大又俯下身子,和史進說:“以後,你就是史家莊的大郎了。爹爹老了,要做太公了。”
史進看看父親,確實已經有點顯老,頭發中偶有幾根銀絲,眼角也多了皺紋,史進深吸一口氣,索性暫時忘了那九個醃臢潑才,笑了起來,學著他爹的樣子,端起茶碗:“承蒙諸位叔叔哥哥照顧,今天起,叫我史大郎吧。”,眾人一看史進形容如常,這才膽大起來,紛紛和史進碰杯,也都改口:“大郎!”
這個生日宴會就在街邊小攤辦了起來,忙壞了小二,史家莊眾人要吃牛肉燒鵝,要喝酒,他這破店沒有,隻能滿城采買,好容易湊齊,眾人吃好喝好,史太公把三兩銀子拍在桌子上:“多出來的,賞你了。”,小二樂的合不攏嘴,忙道謝,現在這個季節,城裏的逃荒者也比一個月前多了,紛紛上來討錢,史太公喝的微醺,一時豪氣大發:“你們都別用銅錢打發人家,拿銀子出來,咱家史大郎剛給咱賺了筆大錢。”,眾人紛紛拿銀子來散,逃荒的饑民各個感恩戴德的離開。
這時,史太公拍了一下腦門:“糟糕,我居然忘了,這破東平府城,沒有像樣的客棧。”
小二上來答話:“軍爺,您何不去城西租個院子,你們人多,獨門獨戶最好,放車馬也方便。”,史大一想,對啊,確實,來東平府修整一個月的決定,是他在馬背上疼得不行,臨時想到的,確實沒有好好謀劃,史太公問道:“小二哥,你能找到喂馬的草料不能。”
“能,城西的草料場就賣。”,城西草料場是軍隊的,東平府這邊吃空餉嚴重,朝廷撥了一百匹馬的草料,營中未必有十匹馬,草料多被軍健偷偷拿出來販賣。
史太公大喜:“小二哥,我給你五兩銀子,你幫我喂馬,就一個月,我們走前,再給你五兩,你看好不好?”
小二說到:“沒問題,何須這麽多銀子,大爺給小的三二兩,小人就感激不盡了。”
史太公他們在城中采買一番後,傍晚才去到城西,東平府從五代起就是個軍府,城西原本是前朝大周柴世宗時的一處軍營,都是方方正正的四合院,院子很大,都配有馬廄,每個馬槽上都刻著大周顯德年製,前朝柴家皇帝陳橋讓位給宋朝太祖皇帝,所以大周的一應年號稱謂,宋朝都不忌諱,反而崇敬有加。本來這些都是公家的財產,神宗天子年間,被前前任太守賣給本地一個賣生藥的財主,名喚方樸,方樸把正整條街租了出去,破產失地的人進城來都租住在這,也沒有什麽營生,久而久之,整一條街都是靠暗門子,男女老少都靠女人家風塵賣笑生活。史太公他們一進街就感覺到了一股脂粉氣,冗長一條街道,每個門口都有個婦人,或者插手站著,領口敞開,隻係一個扣子,露出肚兜,還要在胸前插一條手絹,或者板凳上坐著,翹起二郎腿晃著腳,衣服像是剛被人撕扯過,舉止輕佻,語氣風騷,看到史太公一行人進了街,都揮動起手絹,喊著:“軍爺進來玩會。”還有幾個急著開張的湧了上來,生來硬拽,就往門裏拖。史太公不理,手在刀柄上一握,婦人們被嚇住了,都不敢上前。
娼妓這事,寰宇世界古往今來都有,一但繁盛,背後必然有莫大的悲劇,一朝衰落,也一定是人頭滾滾,看官若不信,請看,古歐洲的西西裏島,海盜搶劫村莊擄掠來的女人都屯在這,供來往的海盜縱欲,生下孩子就扔到海裏淹死,天可憐,兩個孩子沒死於波濤,被隻母狼收養,這兩個孩子後來一統羅馬帝國,率領千軍萬馬重回西西裏島,把島上一幹海盜全部殺掉,如屠豬狗。前朝大清年間,江淮一帶被紅毛禍害,農民流離失所,販賣雛兒橫行,世人稱為“揚州瘦馬”,本朝開國以後,太祖武皇帝下令鏟除,民團殺得七萬人方才平息,太祖武皇帝隻說:“殺得少了。”,東平府被個鳥太守折磨的民不聊生,破產失地的農戶,進城也找不到營生,都淪落到這些旁門左道,前幾回說道大名府收留饑民,紛紛組織起來,或出徭役,造壩修路,或是出工,打鐵釀酒,或是勞力,熬鹽開田,都能找到正經營生。不像這東平府,即使哪個饑民有造屋盤炕的手藝,也沒有食吃,不瞧這大zhōu nián間的房子還在住人麽?
略走了幾步,看到一個公子哥樣的漢子,在一家門口大罵晦氣,史太公上前,那公子立馬收起囂張的樣子,說:“幾位軍爺來這做甚?”
太公說:“尋院子租一個月。”
那人大喜:“小人就是這整條街的房東。”,這人是方樸的孫子方質,諢名小王孫,是個紈絝子弟,一個月的勞動就是每月末來城西收租,手下養著一波閑漢,和東平府的守將董平最是要好。
“公子在此作甚?”史太公問。
那rén miàn露難色,看到這一群穿官家衣服的漢子,也不敢說謊:“小人今天來收租,這院裏的婆娘上吊了,您說晦氣不?死過人的屋子,哪個大爺樂意來玩?這群婊子拿什麽交我的租。”
有多嘴的問:“為什麽上吊。”,史太公早已麵色一沉,不做聲了。
“這婊子的男人,賭錢把她輸出去了,你說一個**,跟誰不是跟,裝什麽貞潔烈女,居然上吊了,剩下兩個孩子,大的女兒還不到賣的年紀,小的是個男孩,賣了也抵不上我的損失,晦氣,晦氣。”
太公早就聽得不耐煩了:“我說那人,我們要租三個院子,可有?最好連在一起。”
那公子哥又麵露難色,“不巧,沒有啊,這個院子雖死了一個。也隻空出兩間屋子,院裏還住著一個唱的,是米商馬員外養在這的。左右的兩個院子也沒住滿,但都各有一家賣的,東邊這一出還好,隻有一個婊子,西邊的住著一家三口人,女的是賣的,男的是個瘸子,靠老婆養著,還有個女兒,還沒到年紀。”,那人滔滔不絕的說著,聽得太公頭皮發麻,掏出一錠十五兩的大銀,那人立刻閉嘴,笑的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軍爺你稍等,我立刻派人把這幾個院子的人攆走!”
“不必了,合租就合租,錢不少你的,隻是告訴他們,院子裏不要放東西,我要喂馬用。”,那人滿心歡喜,忙說是,心下想這幾個軍漢真會玩。這時,兩個漢子從院子裏抬出一句屍體,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人,舌頭吐出來,眼睛上翻,脖子上兩道淤青,一個小男孩追了出來,也是七八歲的樣子,哭的滿臉鼻涕,房東又招呼幾個壯漢:“把這兩個孩子拖出來,屋裏的東西都扔出來,給軍爺騰地方。”,那小男孩一直哭,哭的人撕心裂肺,被個大漢一把抱起,房東大罵:“閉嘴,莫哭走爺的生意。”,男孩哭的更大聲了,房東忙對史太公笑:“對不住軍爺,打擾了。”,這時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挎著個包裹走出來,一把摟住弟弟,摸著後腦哄著:“乖,別哭。”眼眶裏沒有一滴淚,這丫頭也是頗有姿色,房東正盤算著,能不能賣了這姐弟倆,好平了這幾個月欠下的房租,嘴裏一直念叨著晦氣,晦氣。
每次來東平府,史大都是一肚子火,抽出馬刀一刀辟在門上,嚇得眾人一跳,小男孩也不哭了,太公說道:“三個院子我租了,兩個孩子留下,你拿錢滾蛋,再多說一句,砍下你的狗頭!”。
小王孫一看這架勢,也不敢多話,把一把紙扇插到衣領中,拿了銀子走了,手下閑漢跟在身後,卻把屍體也留下,走到巷子口,小王孫喊了一句:“軍爺玩好!”,笑得很嘲諷。
就這樣,史家的車隊住進這三所挨著的院落,兩個小孩自然是留在院子裏,史大出錢給他們的母親買了一口棺木,托幾個力巴抬到城外草草埋了,這一雙小兒女也不可能操辦什麽葬禮。史太公到底是個有盤算的人,想住在此等是非之地,也要多加小心,他和幾個單身的莊漢住在死過人的院子,在當中,東麵的屋子安排一對舅甥,一對叔侄,和一對父子,他們動什麽邪念也好有個約束。史進一個人住到西麵的院子,貨物都堆放過去,方便看管,史進把給母親買的遼參用一個嵌金的楠木匣子裝好,就放在自己枕頭下,什麽丟了也不能丟了這個。史太公隻囑咐了一句:“在城中無論出了什麽事,也莫要shā rén。”
眾人安排好,一身的硬傷早疼的難以自持,紛紛回屋上藥睡了,那個小姑娘跪謝了史太公的恩情,帶著弟弟在柴房裏睡去了,她早已打定主意,要是能賣身給這些軍校,自己的弟弟也能有個前程。之前我們常說年級問題,到了年級就是指十四歲到了,可以出去賣了,這並不是什麽朝廷的法律規定,乃是個風俗,徽宗天子的姘頭李師師就是十四歲賣身給了當時的小端王,小端王每日在這溫柔鄉裏廝混,樂不思蜀,上行下效,成了風尚,老鴇子們養的雛兒必定在十四歲生日那天,把chū yè賣個大價錢,正所謂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宋國這等風俗,也難怪日後被金人侵門踏戶,掠去兩個帝王,他們的淫威也就敢在這些十來歲的姑娘身上撒,在蠻壯的北地騎兵麵前,卻溫順的像騸過一樣,高宗趙構在臨行後宮時,被金國騎兵嚇到,從此不舉,實在滑稽,隻是可惜了嶽飛。
且說眾人在城西養傷,史進卻是沒有傷,一身力氣沒出發泄,每天走街串巷的溜達,腰裏一包包銀子,看哪裏能買一條齊眉棍。一日間,看到一群小鬼正在打架,幾個衣著破爛的小孩倒在一邊,當中打人的也是幾個小鬼,大的不過十五六,小的也有十一二,都穿著守軍的衣服,明顯大上一號,正圍著一個孩子拳打腳踢,史進衝上去,一把攔住,打人的看到來人也穿著軍裝,卻是大名府的款式,於是說:“外地的小軍,為什麽多管閑事。”
“什麽大軍小軍的,你們為什麽打人?”
“為什麽?”幾個人笑道,“這幾個混蛋碰撒了小爺的一碗酒,小軍爺你說要不要打?”。
“一碗破酒罷了,賠你便是。”
“賠?小軍爺,這幾個窮鬼賠的起?小爺那一壇好酒足足要三百文錢,他們”,那人正要吹,史進早掏出一顆二兩的銀子,“店家,酒,拿五壇來,再拿肉來下酒。”,其實史進沒喝過酒,隻是學著他爹的樣子。眾人都看到史進那一包包銀子,以為也是個富家子弟,都圍攏上來,這些人都是富家子弟,不過也就是這東平府矮子裏麵的高個,也沒見過這麽一包銀兩,史進喊:“我也正無聊,請大家喝酒。”,那些人一起叫喊好,一桌人就坐下,那幾個衣服破爛的孩子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轉身要走,史進喊住:“喂,那幾個,我說請大家喝酒,沒聽見麽?”
那幾rén miàn色猶豫,有個膽子大的坐到鄰桌上,幾人都跟過來,十幾個小鬼就大模大樣坐下吃酒。史進先吃了一大隻燒鵝,油的慌,喝了一大碗酒倒是舒服,雖然酒不好喝,總是嘴裏有味,史進想,怪不得爸爸這麽愛喝酒,沒有酒哪裏吃得下這麽多肉,史進母親身體不好,家裏吃的清淡,史進饞了就去香苑姑姑那吃,香苑煮肉總要放山藥白蘿卜,把肥油都吸去,今天要是沒有酒,這油乎乎的大鵝真是吃不下。
“小軍爺是大名府的。”
“不是,我是鳳翔府人士。我索超哥哥在大名府當兵。”,史太公當兵時,史進還沒出生,所以不知道,也就沒說。
“索超,索超可是我們東平府人啊。”
“你們也是兵麽?”,史進其實聽索超說過,心下對一些人大概有了點了解。
“不是,我們是將門虎子。”,這些穿守軍衣服的小鬼,領頭的幾個,都是守軍將領的子侄,他們的大哥是雙槍將董平的外甥,趙陽,今天趙陽找了小王孫並一班紈絝子弟去晉陽看廟會,這幾天都不在。這幾個打人的,都是趙陽小王孫他們的跟班。索超就是和這波人混不到一起,和周瑾一起去大名府參軍去了。
這時,隔壁桌一個麻布頭巾的孩子過來敬酒:“謝謝大名府的小軍爺。”,史進正要還禮,一個小軍校說:“一邊去,你是什麽人?也來和我們這等身份的人喝酒。”,顯然,他把穿著和他們相似的史進當做自己人,一點沒想到,索超背後說了他們許多壞話。史進原想起姑姑說過“不因言誹人”,想著聽其言觀其行,沒想到居然是這等狗眼看人低,自顧自就自封“人上人”了?
史進正喝了一點酒,突得站起,一腳踏在桌子上:“小爺的客人你也敢攆?”,這個臉色大變,讓小軍校們也怒了:“你這人,給臉不要臉!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窩囊兒混蛋,這群爛人家的野種也配和老爺平桌!”,十幾個軍校都圍上來,都準備要打,好搶史進的銀子。
史進扯開上衣,揚起錘頭似的拳頭:“是不是好漢,問過我的拳頭再誇口。”,說著就和十幾個小鬼打在一個,這些子弟多半是仗勢欺人的主,拳腳上確是平平,難怪索超和他們不對付,史進拳頭上都是力氣,雖然沒用全力,也打的這麽多人嗷嗷叫,剛才被打的,穿粗布衣的孩子們,看到小軍校以多打少,卻也不來幫忙,都呆呆的看著,剛才敬酒的少年動議:“我們去幫幫大名府的小軍?”,眾人沉默,有一個說起風涼話:“他們有錢人的事,幹我們鳥事。”,其餘膽小怕事的,也紛紛附和:“是啊是啊,關我們鳥事。”,史進聽到,非常心寒,打倒所有小軍校後,指著粗布衣著的孩子們罵道:“難怪人家說你們窩囊,我都打頭陣了,你們怎麽不來幫手?”,幾人低下頭,躺在地上的一個小軍校,雖然嘴裏都是碎牙,扔不忘嘲諷:“小軍爺,你替他們出氣,人家卻不領情啊,哈哈哈。”,說的史進更是生氣,這時,一個小軍校偷偷爬起來,抄起一根斷桌腿就要偷襲,隻見一人飛身擋住,手裏也是一條幹棒,一棒打中偷襲者小臂,史進心想:”力氣不大,反應卻很快。”,定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那上吊的婦人的七歲的兒子,雖是和史進同齡,卻比史進矮上一頭,自小營養不好,長的很瘦,沒有一點腱子肉,那日見他哭,被姐姐摟在懷裏,史進原本以為是個懦弱的人,不想今日挺身而出的居然是他,陳達!
陳達也是天賦極高的,要不是自小吃不上喝不上,本事決不會差,隻見他警覺的看著地上躺著的一幹人,誰掙紮著要爬起來,上去就是一棒。史進和他說:“陳達,算了,這幫人爬起來也打不過我,我們回去吧。”,陳達重重點了點頭,跟在了史進屁股後麵,史進看到剛才沒有幫忙的一群人,罵了句草包,又對地上那群人說到:“你們這幫狗仗人勢的東西,別讓我再瞧見,否則,見一次,打一次。”,說罷帶著陳達就走。
一般來說,見一次打一次這種話是打贏之後固定台詞,不過是展示一下氣概,不過史進是個實誠人,第二天,史進帶著陳達吃肉,又見到這夥人在街上溜達,兩夥人尷尬的對視了一會,史進和陳達就衝上去打了起來,兩三次之後,史進就成了這城西的孩子王,除了窮苦人家的孩子,常受這夥人的欺負,都鞍前馬後跟在史進身邊,不少和這群人混不到一起的守軍之後,或者是富家子弟也和史進要好,他們都是索超和周瑾的好朋友,他倆參軍去之後,他們一時群龍無首,早些年,索超還在街麵上混,這兩撥人常打架。
史進手頭有錢,常帶著這幫孩子去吃肉喝酒,舞槍弄棒,天氣悶熱,史進衝一個小孩說道:“小牛兒,會騎馬不?”
“會的。”
“你去城外小溪裏,把咱們泡在那的瓜果和酒拿來,真是太熱了。”
“是啦,史進哥哥。”
那個叫小牛兒的孩子就蹦蹦跳跳的跑走了,史進喝了一大碗茶發發汗,和周遭的人閑聊起來:“眾位弟兄,我看你們頗有些力氣,怎麽不和那幫人打,老受他們欺負?”
“人家家裏有權有勢,我們不敢啊。”幾個粗布衣的孩子說。
幾個軍校家的孩子說:“以前索超哥哥在的時候,常打,互有勝負吧,董平的外甥趙陽也頗有些本事,和索超哥哥能鬥個平,自從他倆參軍走了,我們就打不過他們,隻能看他們如此叨擾鄉裏。”
史進也想到,自己早晚要走,萬一這幫人等回趙陽,再欺負他們,這可如何是好?心裏盤算著,要是趙陽替這些人報仇,當下一定要打怕這人。
說話間,小牛兒已經拿回泡得冰涼涼的瓜果,一圈人吭哧吭哧得啃起來,小孩子就是精力旺盛,陳達和他們操練起來了,史進繼續和一個年級稍大的孩子講話。果然,七八個孩子根本打不過吃的飽飽的陳達。到了夕陽西下時,眾人散了,約好明天再玩。
史進讓陳達去買吃的,直接送回家去,畢竟史太公等人huó dòng還不方便,每天這采買吃喝都是史進,不過史進有了這波小弟,倒也省力。史進獨自走在回房的路上,天上驟然聚齊一團雲,眨眼間就嘩啦啦下起雨來,史進一悶頭就衝,噗一聲,撞到一個人,史進忙停下,看到一個姑娘,約莫十三四歲,一身青布襖,身材細瘦,被史進撞倒,跌在一個泥坑裏,身側一瓶醬油打碎在身邊,衣服上髒了一片,又是泥,又是醬油。
那姑娘抬起頭來,生氣得看著史進,碎發根根沾在額頭上,鼻頭上一點汙泥,“你賠我的醬油。”
史進連連點頭,伸手要扶起她,那姑娘生氣了,蹬了一下腿,又說:“還有瓶子!”
史進:“好的,我賠。”忙答應。
那姑娘卻哭起來,“還有我的衣服!”,說完,兩隻手捂住臉,“我的衣服。”史進怎麽扶也不起來。
史進無奈了,這個姑娘他看著香苑姑姑差不多大,怎麽要自己來哄?這時,街邊蜜餞鋪子裏發出噗嗤一笑,是鋪子掌櫃的兒子,大概十六七歲,白白淨淨,正在讀書,姑娘忽然就不哭了,自己站起來,撥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整了下裙擺,和史進說,“你買來賠我,我就在這鋪子下躲雨。”,史進蹬蹬蹬跑去,買回一瓶醬油,走到街口,看到姑娘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凳子上墊著一塊手帕,像是怕弄髒,正和蜜餞鋪子的兒子熱絡的聊天,依舊保持著淑女的樣子,和剛在在坭坑裏判若兩人,臉色似乎比剛才紅潤了些,眼神裏滿是歡喜,史進直接走進去,說道:“你的醬油。”,姑娘轉過頭來,一臉不悅瞧著這個敦實的小家夥,站起身來,拿起凳子上的手絹,“我拿回去洗洗再給你送來吧。”
“不礙事的。”蜜餞家笑嘻嘻的回答,臉上的神色很和氣。
史進對於兩人的無視有點惱火,端著醬油瓶一言不發,就看到姑娘輕快的走了出去,史進快步跟上去,看到姑娘臉色,一臉意猶未盡,看到史進,又轉為憂愁。史進更為惱火了,兩人走了不兩步,齊齊停下,原來他倆住在不遠的同一個院子,史進心想:“就這麽幾步還要特意在人家的鋪子裏躲雨。”,隨即想起來,這院子裏住著一戶人家,她應該就是小王孫說的,還沒到年級的女子,李瑞蘭。
“誒,你就是住在隔壁的小軍校啊?你叫什麽?”
“史進!”
“還有人和你一起住麽?”
“我一個人住,看貨物。”
“太好了。”,李瑞蘭眉頭舒展,拉起史進,躡手躡腳從院子裏穿過,隻把醬油放在廚房的窗台上,就鑽到史進房裏,“史進,把門關上!”,史進走到門口,看到廚房裏一瘸一拐走出一個漢子,呸呸往菜裏吐了幾口唾沫,走到門前時卻換了一副笑臉,喊著:“客人,菜來了!”,那屋裏陣陣男女的嬉笑,史進其實不太明白這裏麵在做什麽,想再看看,身後早已催促起來:“史進,快點。”
李瑞蘭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八歲!”史進很不情願的說,他年紀小,這讓他很不快,好多人都拿他當小孩,雖然誰也打不過他,不過言談間還是有種和小孩說話的感覺。
“太好了。”,李瑞蘭說:“我用一下你隔壁的小屋子,你幫我看著門好不好。還有幫我去找一身衣服。”
“去哪找啊?”
“你把我的衣服弄髒的,你自己想辦法。乖,快去。”
果然是和小孩說話的表情語氣,史進走到隔壁去,史太公那屋,陳達的姐姐陳蘭應該有。陳蘭看到史進進來,立馬上步迎了過去,“大郎來了。”,殷勤地端茶倒水,史進一飲而盡:“陳蘭姐姐,能借你一身衣服麽?”。
“做什麽?”,陳蘭忽然正色,讓史進都怔了一下。陳蘭早已打定主意要跟這波人,好為弟弟奔個前程,史進是最好的選擇,要是能勾搭上史進,哪怕做個妾,也好過在這東平府賣。於是對和史進接觸的女性十分敏感,平時也有意和史進獨處,總是打扮成最好看的樣子,早已超出他年級的成熟,這是女性特有智慧的判斷,通過幾次和史進的閑談,她敏銳的感覺出,史進很可能喜歡成熟一點的女性,史進總是說起香苑姑姑,同齡的女孩一句沒提過,史進和她越來越熟,卻離著陳蘭想要的那種感覺越來越遠,史進隻把她當成和陳達一樣的好友,一度讓陳蘭懷疑自己的魅力,從小長在娼門,她對怎麽吸引男人還是有點心得的。
“不小心把李瑞蘭的衣服弄髒了。”
“怎麽個不小心法?”
史進大概說了下剛才的事,看來自己不說明白,陳蘭是不會借給自己,果然,聽過之後,陳蘭略一沉吟,隨即從衣包裏取出一身淡藍色的布衣,氣哼哼地塞到史進懷裏,“又生氣了?”史進心想,實在不明白這個年紀的丫頭為什麽老生氣。
沒想到,陳蘭就跟在史進身後,來到史進住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