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章 隨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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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決堤的眼淚,不是那麽容易收回去的。紅腰抱著謝衣不肯鬆手,謝衣的安撫也未見效果。

    謝衣沉默了片刻,終於感覺到紅腰哭聲漸止,隻是她的雙手已經抱在他身上,似是不願意放開。

    謝衣試著動了動,又叫了一聲:“紅兒。”

    他料想紅腰是誤會了,方才他也未想到她會回來的這樣快,否則也不至讓她看到這種場麵嚇壞了她。

    紅腰聽到謝衣叫她又顫了一下,手臂依然還纏著謝衣生怕下一刻發生什麽事。

    此刻兩人早已不在峽穀邊上,謝衣更是看見,地上散落著紅腰摘來的野果。

    謝衣用力,一點點把紅腰的手從身上拿開,自己轉過了身,麵對紅腰的眼睛,紅腰此刻眼內是空茫一片,完全沒有任何情緒,整張臉是濕潤的。

    謝衣伸手入袖,拿出了絹帕給紅腰拭淚,直到這時紅腰仿佛才有點反應,淚水被擦掉的同時一眨不眨盯著謝衣看。

    謝衣也牽了她的手,“跟我來。”

    卻見謝衣再次來到峽穀的旁邊,紅腰周身發涼,卻因為謝衣牽著她而沒有發作。

    謝衣這時探身看了峽穀:“紅兒,你看那半山腰上,可看見什麽。”

    紅腰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到那裏長著一株紫色的藤花,正蜿蜒在洞穴的邊上。她發怔。

    謝衣說道:“那個就是千壁藤,千壁藤一般長在最險峻的峭壁上,像這種峽穀,很少有機會能看見。我方才,是想將這千壁藤摘下來。”

    謝衣可以輕功飛到半山腰,然後摘下藤花後,再用輕功上來。不過是片刻功夫罷了,隻是那樣巧被紅腰看見,產生了誤解。

    紅腰心知自己是誤會了,隻是她盯著峽穀猶自不說話。剛才當那種失去一切的感覺席卷而來的時候,孤獨感那麽強烈,好像已經將她吞噬了。

    紅腰看著謝衣:“公子,若有一天你不在了,紅兒也隨你去。”

    謝衣驟然一怔,看向旁邊少女認真的臉容,平生竟有種接不出話的感覺。

    而紅腰慢慢地抱住他手臂,就那樣靠在他的身上。

    謝衣心底某一處震動,不是因為紅腰說他有一日會不在,而是紅腰竟已經把他看的這麽重。

    他慢慢帶著紅腰往後走了走,伸手拂拭了一把紅腰的額頭,上麵同樣有細密汗珠:“紅兒,記得我說過,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需要為任何人活著。”

    他救紅腰不假,但他一點也不想讓紅腰產生這種想法,這讓他也覺得不能承擔。

    生命是很重的,誰也沒有能力去背負另一個人的命。

    紅腰感受謝衣的手掌在自己額頭劃過的溫度,眼眸卻更沉澱垂下:“奴婢知道,是奴婢希望一直陪在公子身邊,如果沒有公子,奴婢的生活也沒有了意義。”

    謝衣不知道自己要怎樣勸,因為紅腰越是這樣平靜的說話,他越體會她的決絕,仿佛勸了也無用。

    看著紅腰一直牽在他衣袖上的手,他低垂眼眸,慢慢對紅腰說道:“好,隻要你願意,就永遠留在烏巷山吧。”

    紅腰把臉埋在他的掌心:“奴婢願意。”

    ——

    多年之後紅腰都會想起這時的對話,那是讓她感受最溫暖的時刻。她從沒有覺得自己也能體會到那種幸福,有個人在這亂世之中給了你一片清守之地,任你自由來去,這個世上除了謝衣,後來竟再沒有第二個人。

    謝衣看著完全依賴自己的紅腰,掌心就是她臉頰的溫度,紅腰就好像一張白紙,單純簡單眼中隻有那方寸,不管她曾經曆過什麽以至於遺忘,現在的她就是本性,她本性中就是這樣單純而信賴別人,容易產生順從與好感。

    這樣的性格,如果遇到了喜歡掌控和算計的人手裏,可以想見紅腰會過的有多辛苦。

    謝衣收回自己的想法,“紅兒,回去吧。”

    紅腰這才抬頭看著他,點點頭。

    把紅腰抱上馬,謝衣開始順著山路慢慢走,紅腰因為靠著謝衣而覺得安心,聞著梅花的味道幾乎要睡著。

    於是他們晨起離開,到了黃昏時候,才進入宅子。

    攬月訝異地看著公子懷抱著紅腰,一手牽著馬韁繩的樣子,再穩重的人都露出了吃驚表情。

    謝衣看到攬月,先比了一個噤聲手勢。

    接著把紅腰攔腰一抱,就從馬上下來,輕聲走近攬月:“你把馬送回馬廄,我送紅兒回房。”

    攬月看到紅腰一臉安心地睡在謝衣懷裏,真是說不上什麽滋味,她點點頭,上前去拿韁繩。

    謝衣交代了攬月,就抱著紅腰往前走。

    紅腰人瘦腰細,抱在懷中也沒有重量,謝衣反而還怕把她驚醒了。

    玉煙在門口等著,看見謝衣更驚震地說不出話,還是謝衣吩咐;“把紅兒房門打開。”

    玉煙趕緊照做,又馬不停蹄跟著進屋。

    謝衣看了一眼床榻,剛把紅腰放下,就看到紅腰一手還扯著他的衣襟。他又慢慢鬆開她的手。

    玉煙忍了一肚子話,等謝衣出來,連忙就問道:“公子,這是怎麽回事?”

    婢女跟著主人出去伺候,怎麽還能睡著了呢?

    前兩天白誇她了?

    謝衣斟酌了片刻,才告訴玉煙:“紅兒的事情,以後都交給我吧。”

    紅腰的敏感超出了謝衣的預料,也許要很久的時間,他才能找到治愈她的方法。那麽這段時間,還是讓他親自看著她。

    玉煙低著頭:“是。奴婢知道了,那等紅兒醒過來,我就讓她搬去公子的屋子。”

    謝衣很多年都不留房中婢女了,這就意味著除了一日三餐是攬月在打理,玉煙負責傳遞消息,再近身的人就沒有了。

    謝衣現在要讓紅腰擔任這個職責,真的是……玉煙看了一眼屋內紅腰。

    謝衣將屋內的白底梅花傘收了起來,這傘尋常之人看到都不會舒服,那白色跟梅花總讓人想到淒涼。

    他吩咐了宅中其他人去摘千壁藤,在沒有拿到千機草之前,千壁藤也是一味奇藥。

    紅腰的病就是她的血脈,紅羅一族人的血脈是絕症,治不好,可是這天下許多人的私欲加速了紅羅族的滅亡。看紅腰胸前那道致命傷,她血脈的秘密很可能早就被人發現了,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徘徊在生死,紅羅族人的血對普通人是個誘惑,寧願飲鴆止渴,也希望能多活一次。

    謝衣轉身,將桌上的燭火熄滅,又點燃。

    一道人影就隨著點燃的燭火出現,“公子,有任務嗎。”

    謝衣看著那人眉眼:“我上個月去了西山墳地,在那裏帶回來的姑娘,你讓人在西山周圍留下幾個眼線,如果有人打探那姑娘的消息,記得回答不知道。”

    既然紅兒說她想永遠留下來,他也不能讓她失望。

    從外麵世界來的,又身負紅羅一族的血,必然之前跟過強大的主人。如果被她之前的主人知道她還活著,一定會順藤摸瓜找到烏巷山來。

    ——

    紅腰醒來之後感覺自己真是一夜好眠,現在鼻端仿佛還有梅花的香氣。她下意識就叫道:“公子?”

    玉煙不悅地:“公子還在休息呢,你喊什麽。”

    紅腰怔了怔,才看清床邊玉煙的臉。

    攬月這時端著茶點走過來,看到紅腰醒了,便說道:“紅兒,公子讓你早上不必過去了,他昨日看書有點久,今日會多睡一會。”

    紅腰連忙從床上起來,攬月已經送來了早點,看起來是她已經錯過了時辰?

    這時攬月跟玉煙對視了一眼,玉煙嘟著嘴出去。攬月這才對紅腰笑了笑。

    紅腰似乎想問什麽,臉上露出一絲尷尬。

    放下茶點,攬月說道:“昨日發生什麽事了?還是公子把你帶回來的,回來的時候也沒有醒。”

    紅腰發怔,隨即垂下了眼。她已經明白了昨日的失態,甚至沒有盡到一個婢女該有的本分。

    攬月見問不出什麽,立刻從善如流轉移話題:“還有,公子吩咐你今日休息一天,明日起你到公子的院子裏服侍,不要忘了。”

    紅腰一愣:“公子讓我去院子裏?”

    攬月深看了她一眼:“我跟玉煙也多年沒有去了,通常是要負責公子的起居,還有一些散碎的事。總之你一切聽公子吩咐。”

    紅腰還是怔怔的,攬月卻輕輕說道:“我們這些人,說到底是有了公子保護,才能在這裏安穩度日。外麵生靈塗炭,連生死都不由自己,既然你與公子冥冥之中有緣分,對你來說,也許忘掉一切,重頭再來就是一件好事。”

    多少人想重頭再來,隻有紅腰有了這個機會。萬分之一都不到的機會。

    攬月點到即止,她也看出紅腰雖然沒有記憶,但腦子可是很好使,是個聰明人。所以說完她就離開了屋子,留給紅腰自己去想。

    紅腰直覺自己好像曾經也曾這樣茫然地,麵臨著完全未知的一切,好像整個世界隻有她一個人,滋生的漫長罪惡感。

    可是,她陡然想到那一道溫和的身影,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她也不必再感到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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