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章 以柔克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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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腰的心動搖了,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她不再是那個從晉國逃出來的紅腰丫頭,曾經她以為自己身上有死亡的氣息。

    就好像一把劍蒙了塵土,它就不再是鋒利的,現在的紅腰,周身都有柔和包裹。

    紅腰在自己房間度過了下午,晚上如約回到謝衣身邊。

    她看著桌前執筆的謝衣,眉眼溫煦:“公子,奴婢今天想為你沐浴。”

    謝衣握著筆的手就頓了頓,他沐浴的時候和更衣的時候一樣,都不是必須要人服侍。

    但紅兒既然有心。

    謝衣笑了笑:“好。”

    半個時辰以後,謝衣淨手完畢,書桌也被收拾幹淨,兩個宅中的小廝就連忙把備好的熱水抬進來,然後把屏風架設好。

    紅腰走上前,為謝衣寬衣,一盞琉璃燈放在浴池邊,溫暖昏黃。

    寬好外袍,謝衣穿著薄薄一層裏衣就走入浴池,彌漫的霧氣遮蓋了他的脊背。

    謝衣的身子也是貴公子的身子,如果不是肩胛骨的地方,有一道暗傷,紅腰會覺得他就是傳說中帝京浮華裏的貴門公子。

    她不由自主用手巾擦到了那塊暗傷,看起來有年頭了:“公子的肩膀是怎麽傷的?”

    謝衣由著她擦拭,慢慢說道:“很多年前為了救人留下的。”

    紅腰盯著那傷口:“這是貫穿傷,公子是擋在了要救的那人前麵嗎?”

    跟人打鬥是不會留下這種傷口,傷口平滑,沒有多餘的豁口。

    謝衣嗓音中含了笑意:“莫盯著我的傷看了。”

    紅腰垂下眼眸,臉頰被熏蒸的有些熱氣。她掀開謝衣臂膀的袖子,細致地為謝衣把手臂都擦幹淨,因為謝衣每日不間斷練劍,手心和手臂,都是能夠看出來。

    擰幹了手巾,紅腰把它掛在一邊,正要取過旁邊的藥材給謝衣放到水池裏。

    謝衣突然抬起濕漉漉的手,捏住了紅腰抬起的手腕。溫暖潮濕,卻帶著謝衣特有的不輕不重力道。

    紅兒,不必拿藥草了,今天隨意就好。”他說。

    謝衣的藥材是用來鞏固內功的,用溫泉熱水浸泡,抵得別人經年之功。但今天,他不讓紅腰這樣做。

    紅腰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聽見謝衣說:“過來。”

    紅腰赤著腳,繞到了謝衣的身前,慢慢在他浴桶邊跪了下來。

    她兩隻手搭在浴桶的邊緣,就這麽盯著謝衣看。

    謝衣額角和發絲上都掛著蒸汽,有一滴水珠順著他的下頜滴落下來,落到了水裏。

    紅腰笑了笑:“奴婢想起玉煙說過,說奴婢會留在宅院裏,完全是因為垂涎公子的美色。”

    她如此一本正經說出來,謝衣不由拿過手帕擦了一下眼眉,含笑:“美色有什麽不好,天下人人都想要一副好皮囊,自然人之常情。”

    紅腰支在浴桶邊,謝衣就這樣好,不管你跟他說什麽話語,尷尬的或是不尷尬的,他都能笑著接下去。

    謝衣看紅腰手腕上,還有一圈他剛剛捏過的水漬,不由用手帕也給她擦了擦。

    因為這點溫暖讓紅腰愣神,接著她趕緊別過了臉,讓一滴淚珠不動聲色落入浴池的水裏。

    水裏很多霧氣,完全能遮蓋紅腰這一滴眼淚。

    紅腰想起在很久以前,她也這樣落過一滴淚,她以為那個時候她的良心就隨著眼淚葬送了,可時過經年,一旦那段記憶沒有了,她成為“全新”的人,她依然還是那個改變不了的她。

    那個時候是在赤麗城,關城主夫婦手下,她想要救下被無辜連累的“啞女”,卻被啞女一刀捅心,從此疤痕纏身。

    現在她心口沒有了疤痕,可是心裏麵還是空蕩。

    這世上你付出真心,未必能得人真心回報。但我們並不是因此就無路可走,因為我們選擇自己的路,本身就是在堅持。”謝衣靜靜地說道。

    這本來就是個容易讓人心灰意冷的世道,如果不捂著一顆心,那麽自己就會先讓自己走投無路。

    紅腰真心實意地看著謝衣:“公子今天說的話,奴婢會永遠記得。”

    永遠是一個很漫長的詞,人的一生卻不可言喻,特別是紅腰這樣的一生。

    謝衣抬手在紅腰光潔的額頭上拂過,“紅兒,其實人經曆的所有事,都並不會真正的忘記,隻是藏在深處,你若不想碰,它就不會出現。可若是你自己認為珍貴的記憶,不管過多久,它都不會被你遺忘。所以,無需恐慌。”

    謝衣能從紅腰的麵上,看出她的平靜下的波瀾,她第一次擔心會忘記的記憶,和以前那些血腥廝殺不同,這一段是她根本不願意封存於心的記憶。

    不管君策對你說什麽,都不要聽。”熱氣之中,謝衣神情堅定。

    怔了良久之後,紅腰抱住謝衣伸過來的手臂,慢慢將臉頰貼了過去。

    ——

    九王在宅院裏住,感到焦躁的不隻有門第中的人,還有九王身邊自己的人。

    白麵車夫沉著臉問道:“王爺,您說會趕回魏國去,是什麽時候?”

    九王根本沒說還要在這片山中待多久,也沒有暗示任何接下來的行動,白麵車夫在旁邊跟著終於覺察不妥。

    九王卻笑了笑,語氣淡淡:“人人都想在這片世外靜地多待一待,你倒是迫不及待想離開嗎?”

    白麵車夫紋絲不動的臉孔,下麵是黑暗波濤:“屬下手中有刀,隻有在外麵才不會生鏽。”

    有人適合歲月靜好,有人渴望廝殺疆場。

    九王看向院子外,有意忽略白麵車夫這一句話,笑道:“昨天還有小婢女給我送琴,今天連送琴的都沒有了。”

    大約已成為門第中最冷清的一片院子。

    白麵車夫聲音泛著冷意:“王爺可以直接帶紅腰走,屬下為王爺斷後。”

    車夫。”九王終於看了他一眼,“現在的紅腰,你沒見過嗎?”

    除了外在的模樣,沒有一處相似。

    白麵車夫冷冷道:“屬下隻知道,現在的紅腰,就算帶走,也對王爺沒有任何益處。”

    他以為九王隻是想帶走紅腰,卻看不出九王這樣做的意義。

    一個有了二心的奴婢,就不再成為奴婢了。

    因為奴婢的心和別人不同,一顆心隻能屬於一個主人。

    現在紅腰心裏的主人還是不是九王,這連白麵車夫都看的出來。

    心不是重要的。”九王用手指在空空的桌子上彈了一下,“重要的是她本來無心,現在卻有了。”

    從無到有的力量,遠大過本來有的心。

    白麵車夫那雙眼珠終於向周圍轉動了一下,看到紅瓦白牆,一片靜謐,“為什麽天下,會有這種地方?”

    他終於問出了最冷漠最該問的一句話。

    一聲漫漫的話語傳來:“是不是覺得這裏,會把人的骨頭泡的鬆軟,這裏的人,也都不像外麵的那麽有骨氣?”

    就好像點中了白麵車夫心裏,他迅速看過去。

    謝衣攏著衣袖,就好像閑庭信步走過來,旁邊的花草也成了他的陪襯。

    白麵車夫看著這個人,從一開始就是,他沒從這個人身上感受到一點淩厲的氣息,都是春風化雨的溫和。

    或許紅腰那樣的姑娘喜歡這種溫和,但白麵車夫無法體會。

    九王慢慢一笑:“家主怎麽來了?”

    謝衣看著他:“聽宅中的人說,君公子喜歡奏山河賦,但我宅中的人都不太習慣這首曲子,所以我讓他們不必再送琴過來,君公子勿怪。”

    九王笑的更深。

    謝衣又看了看白麵車夫:“你氣息沉穩,極有毅力,又出入生死,這樣的環境練就出來的,都是上乘武功,不過太殺伐的環境,對練武不利,武者,還是應該靜心。”

    九王看著白麵車夫,這時候就希望白麵車夫是個有表情的人,可看穿他內心的情緒。

    九王沉靜片刻,笑了笑說:“這世上凡登巔峰者,都必須心無旁騖。感謝家主給我這位下屬上了一課。”

    白麵車夫這時硬邦邦的道:“我不信。”

    武藝一道,他不造極,也已登峰。他冷漠看著謝衣。

    謝衣的手慢慢從衣袖裏抽出,原來他何時手中收了一柄短劍,對白麵車夫頷首:“那我們來喂喂招吧。”

    喂招,同於切磋,但切磋是同等之間,喂招是強弱之分。

    白麵車夫眼裏難得閃過精光,九王本想開口,但在看見他眼中鋒芒時,還是選擇了沉默。

    白麵車夫是個無欲無求的人,看似。

    他根本不會有什麽機會露出剛才那樣的神色。

    白麵車夫腰刀出鞘,和謝衣的短劍在一塊,九王決心當個觀眾,他畢竟更少有機會,看到一場不會有傷亡的切磋。

    白麵車夫的高不需要用什麽去渲染,他刀上曾沾的血,都是他的成績。

    恰恰相反,謝衣是個劍上沒有血的人,是白麵車夫心裏認為,不可能真正練出武藝的那類人。

    直到謝衣用劍指著他的咽喉,如來時一樣的語氣說道:“你敗了。”

    稀拉的掌聲響起,九王從桌邊站起來,對白麵車夫說道:“你從密室逃出來那天我就告訴過你,你的武功遠達不到謝家家主的程度。”

    世上登峰造極者少,謝衣不巧是一個。

    烏巷山這種地方,才適合人把武功修煉到巔峰。

    白麵車夫剛才數了,十招,十招就敗了。他看向那個依然溫和氣息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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