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章 仁義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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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王第二天一早,就給謝衣的宅院遞了一張新帖子,上麵寫著,不日告辭。
這個不日告辭很耐人尋味,但好歹表明了一個意思,他真的打算走了。
都要離開主人家,還正正經經給一份帖子,倒好像希望別人留他一樣。
攬月和玉煙,都在心頭腹誹。
紅腰每次服侍謝衣讀書一晚,第二天上午都會休息,可紅腰第二天早晨都還精神奕奕,收到九王要走的消息,她好像還有些懵,也沒有過多的做出反應。
但因為九王沒說具體離開的時間,因為前些時候的一場暴雨,加上山間氣候多變,早上起來整個烏巷山都被霧靄沉沉包裹,能見底非常低,估計九王,最早也得明天一早才能動身。
紅腰回到房間休息,熬了一夜多少還是困頓的,她眼皮很快就發沉耷下來。
你是希望一直被蒙在鼓裏,等到發現的那一天再悔恨。還是我把事情告訴你,讓你自己去做選擇。”
紅腰大白日的從床上驚醒,自己身上的衣裳冰涼地貼在身上,那是流了汗以後又冷了,而且她的身體還是蜷縮起來的,好像下意識的自衛反應。
紅腰眼神看著虛空處,在那短暫的時間她有點大腦空白,等一點點眼裏有了焦距,她才注意到自己在哪裏。
外麵有蜂鳥在叫,紅腰冷的受不了,起來抱緊了身子,心裏的疑問形成窟窿,在不斷放大著,九王,要告訴她什麽?
謝衣對她說了,九王說的話,都不要聽。
她自己也曾警告過其他人,不要靠近九王。
但是萬裏隆冬燈下黑,她發現自己就被困死在那燈下黑裏,做著一個死循環。
紅腰走在那小路上,心裏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她隻是想聽九王要說什麽,她是個一無所有的人,九王說她會悔恨,她並不覺得是真的。
所以她想知道,九王要說什麽,如果是她記憶中以前的事,她發誓自己會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謝衣說的對,有些記憶如果真的很珍貴,那她總能想起來,九王如果告訴她什麽,她一定不會因為那些話就動搖。
不會的。紅腰心裏這樣想。
宅子因為霧氣的原因,顯得比平時有些失真,看著那些沉浸在霧靄之中的屋頂,紅腰有種真的超脫凡世登入仙京的感覺。
她心裏又定了一點,普天之下,隻有謝衣的宅子能讓她產生安寧。
於是,捏了捏早已冷汗浸濕的手,紅腰抬頭看到了九王院子的大門。
就算是濃霧,也不影響白麵車夫的身手,紅腰甫一靠近,白麵車夫那張臉就出現在濃霧中,看起來,更像是陰司的白無常。
你又來了。”這句話中,聽不出是讚同還是不讚同。
紅腰看著他,記憶被割斷,又重新洗牌,隻有白麵車夫,依然是記憶裏的樣子。
這次不需要琴聲指引了,紅腰過目不忘地找到了九王的位置。
九王衣服上裹著霧氣,在一段距離看不清臉的時候,他就一個好像霧氣裏的幽靈。
大概是他身周,都太靜了。
紅腰張了張嘴,發現叫不出口。幸好這時九王聽到聲音動了動,一動起來他身上那種幽魅的氣質就不見了。他側過頭正正看向紅腰,眉眼的另一種清貴就散發出來。
既然來了,看來你是想清楚,決定選擇真相。”聽著這鹹淡相宜的聲音,紅腰忽然又舉棋不定,心裏搖擺,公子讓她不要聽,如果真相是她不能承受的,那……
九王這時輕叩了一下桌子:“其實我也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看你這麽真情厚意,或許等你自己明白過來那一天,再去後悔你會更願意。”
九王永遠懂得以退為進,但這一句話,他說的有幾分認真在裏麵,他說猶豫,能讓九王都猶豫的事情,本身就極少。
紅腰頓時有一種抓不著邊際的感覺,迷霧中九王眉峰俊朗,帶著平時沒有的舒朗,和從前紅腰見到的他都有些不一樣。
無論從前種種,這一次,九王沒有逼迫她,他還坐在這裏保持沉默,就是在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紅腰咬著泛白的下唇,往日種種又浮現上來,讓她眼前也添了一層霧:“王爺,您熟悉每一個人的弱點,用他們的弱點取勝,可是王爺,你清楚自己的弱點嗎?”
九王眸中劃過暗影,這句話裏麵,他聽出了一點以前紅腰的風采。
他慢慢勾嘴角一笑:“當然比別人的更清楚。”
他不是真的外間傳聞的妖魔,就是妖魔也有弱點,九王也一樣找的到。
紅腰深吸了口氣,眼睛已是清明一片:“王爺,希望您不要騙我,對我而言,現在除了這片宅院,除了這裏的人,沒有什麽是我在意的。”
雖然大家心知肚明,但紅腰了解自己心意,並把它說出來,是另一重決心。
紅腰了解自己,紅腰也了解九王,她知道九王對她看的很透,所以當九王說,這個真相有可能讓她日後後悔,紅腰就狠狠動搖了一把。
她知道什麽才會讓她後悔,同樣的,九王也應該知道,那他說的這件事,莫非真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與烏巷山有關?
紅腰對這萬分之一的可能害怕,所以盡管在謝衣麵前她一切聽從了,但還是忍不住要找九王問個明白。
九王從紅腰說話就看著她,看到她平靜麵孔下眸子裏卻百般糾纏,不由輕輕一笑:“你真的變了,變的比以前更仁義多情。”
紅腰本來就是個容易起同情心的人,從最初的赤麗城救人不成被捅刀,到後來的種種事情,九王曾說,我這婢女,總是有如此多餘的善良。
可紅腰改不來,在烏巷山的每一天,她的多情被激發的不可收拾了。
仁義多情這四個字,從九王的嘴裏講出來,帶上一抹冰涼的繾綣,透著一股別樣的風情。
九王趁著紅腰愣神的一刹那,迅速抓了她手腕,兩根手指正正捏著她的脈門。
紅腰縮回來也不是,不縮也不是,因為九王扣住的恰恰是要害。
九王片刻一笑:“他改了你的經脈,是不是?”
這個他不用明說,就知是謝衣。
紅腰咬著牙關,謝衣的確說過她的體質異於常人,隻有洗髓,才有一線機會。而這洗髓,正要改換經脈才能成。
九王慢慢鬆開她,說道:“可以想得到,烏衣門第是現今僅存的完整世家,這種改換經脈之法除了謝衣,恐怕也沒人知道。”
紅腰慢慢捏住自己的手腕,再次確認了謝衣為她做的一切,她覺得心頭有一團棉花堵著。
可九王既然這樣說,至少說明這改換經脈之法他也是知道的。
九王一哂:“他想必也告訴過你,這方法的凶險之處。”
紅腰看了他一眼,謝衣之前就說過這方法不會百分百成功,但是這段日子下來,紅腰隻覺得一切順利,她甚至連最開始的不適都很少感受到,而最重要的,紅腰心裏相信謝衣。
九王的一雙眼好像成了不見底的深淵,被凝聚的雲霧填滿,他麵若桃李的一張臉此刻就被眼眸的神色遮蓋住了,讓人覺得這不是那禍國殃民禍水級別的男人,而是個深謀遠慮將一切都算計在內的……的什麽呢?
紅腰跟了九王這麽久,始終找不來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就在剛才,她忽然想到了,是一個把天下都算計在眼裏的、是一個淩駕在眾生之上的唯一一個人。
紅腰心底某一處顫了顫,是不是就是傳聞武帝分裂以前,那手掌中土天下的帝王?
九王慢慢地說:“你就沒想過,謝衣沒告訴你全部的事實?”
紅腰那根弦隨著這句話拉回現實,她一眨不眨盯著九王的臉,那裏麵有絕對的堅定:“公子不會騙我。”
九王手指叩擊著桌子,一行說下去:“我沒說他騙你,我是說他隱瞞了一部分實情。隻告訴你一半,自然不是騙你。”
說一半和說假話,自然不是一樣,但是,兩者卻能達到相同效果。
看進九王深淵一樣的眼眸,紅腰忽然意識了什麽,她臉色一白,不敢信地看了看九王。
九王眯眸輕輕地一笑:“我這裏就有謝衣沒告訴你的秘密,你想聽,還是不想聽?”
說到這裏,才是紅腰的正題,九王真正要對紅腰說的話,到這裏才開始。之前的幾句對話,就好像循循善誘的引子,讓紅腰心中的預感變為現實,九王要說的事情,真的和烏巷山有關係,不,是和謝衣一個人有關係。
如果說紅腰在乎烏巷山,不如說紅腰在乎的是她這一次記憶中睜眼就看見的謝衣。
那等於是她今生醒來的第一個人。
紅腰不知道自己怎麽開口問的:“公子不會故意瞞著我,一定是……”
九王的手指在桌上有節奏的叩擊就像是彈琴,口中輕輕地說:“是,他選擇不對你說的話,一定都是為了你好,不希望你多心或者多思,就跟他交代你不要聽我說的話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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