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索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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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索胎(1)

    出了13號大門,所有人愣住了。

    洛晃往上架了架鍾壅,騰出一隻手推張魁:“張兒,你怎麽領路的?我們又回來了?”

    跟屋裏的那團東西對峙後,一行人打算先回家,一起出了13號大門。剛邁出大門口,麵對他們的不是熟悉的弄堂小路,依舊是那座年代悠久的房子。與他們離開時不一樣的是院子中雜草叢生,鍾壅請鬼的供桌不見了。

    “我們遇見鬼打牆了?這是我第一次遭遇鬼打牆啊!”王川異常興奮,拿著錄像機向四周掃射,“早知如此,剛剛出大門的時候我就慢一點,多體會一會兒也好,搜的一下就過來,什麽感覺都沒有。”

    鬼打牆?張魁沒有立即打破小姑娘的幻想。確實很多人在夜晚會遇到在一個圈子裏走不出去的現象,尤其是在墳場這種忌諱頗多的場所。除去有些玩心的鬼喜歡逗逗夜晚誤闖入的路人外,鬼打牆的原因主要還是人在看不清的情況下,眼睛和大腦的修正功能暫時喪失,兩腿也會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距離的差距,認為自己在走直線,實則是憑著本能走圓圈。這種現象的產生確實在所難免,但張魁確定他們現在麵臨的絕不是鬼打牆,叫做鬼引路還比較貼切。想必是這棟房子中的“常住民”還不想讓他們離開,所以在他們踏出大門時就直接被“請”到了這裏。

    “鬼打牆?別做夢了,鬼打牆會對鬼有用?你問問你後麵跟著的鬼就知道了。”洛晃又往上架了架鍾壅,實感這人看著挺瘦,重量卻不輕。

    跟在後麵的正牌鬼阿醜搖搖頭:“這裏不是那裏。”

    你說話真哲理。沒聽懂的王川瞟到最後進來的左子崇,發現異情到現在,老頭就一直鐵青著臉,環顧四周,看表情也知道現在的處境始料未及,令他措手不及。被炙熱的目光燒灼著後腦勺,左子崇回頭看向王川,開口道:“這裏是與13號東廂相連的14號房子,房子的架構、裝修、擺設都與13號的房子如出一轍。我們應該是被引過來,從13號大門到14號大門不足10米的距離,一種情況,我們走了這10米但沒有意識到,另一種情況,我們直接被接到14號。”

    “有什麽區別?”

    “前者說明我們全部中邪到處亂走走到這裏。後者說明我們是正常的。”老頭不耐煩。知道張魁難纏,他接手的工作半途而廢的很少,來之前也想過要劫走這房子的案子就會被張魁狠砸一筆,但用錢能換回這個麻煩也值得。現在看來,這房子的情況與父親臨終前交代的有出入,很大的出入。

    示意別人呆在原地,張魁嚐試著從大門出去。在跨出大門後馬上又走了進來。

    “張兒,這麽快就回來了?”王川納悶。

    瞥了眼王烏鴉,歎息道:“這回真的是鬼打牆了。我明明是往前走了一步,就回來了。既然出不去,那隻能試試進去了。洛晃,你們先呆在院子裏,這裏暫時還安全,我進去看看,”張魁指著剩下的幾個人說,“這裏不是老弱就是病殘,你照看一下。”說完,背著包快速進了正房大廳,向後搜去。

    左子崇回過神想跟著一起進去時,張魁已不見人影,不禁暗自頓足。

    洛晃放下鍾壅,讓他靠在院中的石凳上,接過王川遞過來的水,擔憂道:“你還是少喝點水,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去,我們還好說,憋急了有個牆角便能解決,你就不好辦了吧。”

    “……”

    左寅葉被放到地上不久,悠悠轉醒,休整一會兒,臉色恢複了些紅潤。王川認為這小孩臉紅不是緩過那股子恐怖勁兒,而是得知作為常與鬼打交道的左家一員,這麽多人中,竟然隻有自己被嚇暈的窘迫。王川指著鍾壅安慰:“小葉子,甭放心上。這還有個壓根沒醒過來的。”

    像是聽到呼喚,鍾壅也睜開了眼睛。

    清醒了一會兒,鍾壅將自己看到的聽到的一五一十地道來,說的是聲情並茂,小一輩的幾個聽的是一頭霧水莫名其妙。阿醜臉上一直沒什麽表情,倒是左子崇緊鎖眉頭,喃喃自語:“沒想到她們真的還在……”其他人知道問了也是白問,索性不再搭話,靜靜地等著。

    又過了許久,久到左寅葉恢複精力想吃東西了,所有人都察覺到異常。

    “張魁去了很久了。老爺子,剛剛房子裏的東西我先不問,這房子裏到底有什麽你先知會一聲,別讓我們一會進去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洛晃站起身,闖虎穴的堅定決心顯而易見。

    左子崇搖了搖頭,“不是不說,這所房子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父親臨終前交代了那所房子的事,至於這間屋子,隻囑咐我不要動。再多的就沒來得及說了……”

    正直說話之時,詭異的鈴聲突如其來地響起,在場所有人僵住,冷汗直流,對著洛晃行注目禮,洛晃後知後覺地掏出手機。在這年代悠久的建築群中,做著與科技發展時代潮流相背離的事情,手機對於他們來說變得很陌生。洛晃賠著笑,看清來電,接起來就嚷:“你小子想嚇死我們!怎麽這麽久還不出來?”

    “看來院子還沒有受到影響。這兩個房子不知什麽時候升起一層結界,聲音肯定是穿不出來了,手機信號也是時有時無。”

    “你在哪裏?”

    “我在14號房子外麵……”

    ……

    洛晃收起手機,慰藉難友們:“張魁現在就在14號門口,進不來。他說後院有地下室,14號和13號的地下室是相通的,從13號的地下室出來,翻牆出去的。”說完,腦中閃過一絲疑慮。

    “那我們走吧。”老頭雷厲風行,說走就走。他著實不想讓這幫子孫子蹚這趟渾水。

    拉住老頭,洛晃道:“他說下麵設計的錯綜複雜,他留下了標記,我領路,你們跟上,都小心些。”

    地下室拉門位於廚房後露天的一米見方的空地上。向上拉起拉門,黑暗的空洞吞噬著人的勇氣。為了緩解緊張情緒,鍾壅撿著喜悅的事情說:“在我們那裏,這樣的洞都是用來醃製酸菜的,你們這裏一般都醃些什麽?”

    王川家裏是樓房,沒有地下室或是地窖,隨意回了一句:“醃肉?”

    “嘔……”左寅葉開始幹嘔。

    談話戛然而止,無風自涼……

    洛晃打頭陣,左子崇、王川、左寅葉、阿醜緊隨其後,鍾壅殿後,陸續進入地下室。

    張魁對地下室裝潢狀況的描繪毫不誇張。地下室實際有多大、多少間房、多少扇門都無從得知,這不是錯綜複雜,這明明就是迷宮。

    “這是我們走過的第十二扇門了,”王川精力充沛地計數,“怪不得張兒用了那麽久,他能走出去就足以令人敬仰了。”

    就在他們準備打開第十三扇門時,左寅葉體力不支,注意力分散,腳下浮踩了一下,後絆了兩步,阿醜也隨著向後撤了兩步,鍾壅為了躲閃,撞向左邊的門。

    嘭,那扇門自上而下倒進了左側的房間,鍾壅借勢倒在門上。周圍本就是瘮人的闃無人聲,突如其來的悶響帶動著腳下地麵的微顫,驚嚇到了前麵帶路的人。老年人心肺功能畢竟不及年輕人,所以屬左子崇最為惱怒,咬牙切齒地低吼:“你撞門作甚!撞之前不會知會一聲?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鍾壅也嚇得是一身冷汗,他撞了嗎,他沒撞啊,就是輕輕地靠了一下,幹笑道:“對不住各位了,剛剛我就稍稍靠在上麵。我見過的隻有平開、彈簧、推拉、卷簾門,誰知道這門是可以從門框上卸下來這麽開的,嗬嗬。”這叫門嘛,這明明是吊橋!

    “噓。”鍾壅還未站起,洛晃收回打算開門的手,示意他噤聲。

    寂靜襲來。

    卻有人不甘寂寞。

    吱咯吱咯,從背後的房間中傳出。鍾壅一躍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到了阿醜身後,同左寅葉平分天下,後者羨慕他的逃生本能,所以都懶得鄙視他了。

    洛晃折回來,將手電對準了屋內,空氣中漂浮著被門卷起的塵埃,屋中除卻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長方形木箱,沒有多餘的家具。吱咯吱咯的聲音愈演愈烈,眾人膽戰心驚地盯著前方,始終不見聲音的主體在哪裏。

    左寅葉想到,許是房子年久失修,木板間出現縫隙,產生摩擦所致,便如釋重負地出口氣,沒想到右邊的王川沒有征兆地抓向他的右臂緊緊不放,那口氣還沒歎出來又被嚇得吸了進去。

    “嗝……”左寅葉紅了臉,又打了個嗝。

    恐懼感得到緩解,王川聲音微顫道:“看天花板。”

    燈光聚集到天花板,上麵密密麻麻攀爬著七八個……人?

    長發垂下,鐵青色的臉麵雖難看,但起碼還在,身體正麵衝下,四肢反折吸附在天花板上,胸部幹癟卻依稀看得出是女子,最醒目的莫過於她們每具身體的腹部都被剖開,空空如也。

    凝視這血淋淋、令人毛骨悚然的殘忍場麵半晌,洛晃建議:“別打擾亡靈休息,我們還是走為上計為妙。”

    同樣深感震驚的左子崇回過神來,想到今天發生事情是難善後了,這房子裏的麻煩怕要出乎自己的預料。

    好奇心害死貓,鍾壅也想拔腿就跑,又生怕心中的疑問在出去後無人解答,便壯著膽子問:“剛剛的聲音不會是她們發出來的吧?那她們是死人還……”

    話未說完,那一張張僵硬的臉起了變化,陸陸續續睜開了眼睛,眼窩中一片空洞,沒有眼珠,卻好似能夠看見一般地盯著門外的人,下顎左右微動,吱咯吱咯傳了出來,是牙齒相磨的聲音。

    “……是鬼。”鍾壅很講究,一句話一定要說完,說完了也得到了答案。

    反應最快的是洛晃,轉身拉著王川、鍾壅就跑,同一個戰壕的戰友最重要,“老頭!丫還看個毛啊?跑啊!”

    左子崇老當益壯,和阿醜一左一右夾著腿軟的孫子跟著一起跑。

    最不幸的左寅葉麵朝他們逃離的方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鬼像蜘蛛一樣迅速貼著天花板尾隨他們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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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醜是被偶然挖出來的。

    左子崇三個兒子,老婆生最後一胎難產,在產房裏哭著喊著要保孩子。左子崇剛簽好字保老婆,產房傳訊大人沒了,醫生又急急忙忙的剖出孩子進行搶救。也是這孩子命不該絕,緩了過來。

    左子崇將對老婆的感情全部轉移到這個得來不易的幺子身上。孩子也孝順,長大後到北方發展、成家,生了娃還沒斷奶就給老頭送了回來,怕老頭寂寞。這個沒斷奶的奶娃娃就是左寅葉。

    左家祖墳埋在鄉下最早的左家宅後院,傳說是先有的墳,後有的宅。每個左家人仙逝後都是土葬,且不用棺材,隻立墓碑,做到了真正的塵歸塵、土歸土。

    小葉子五歲那天隨爺爺回鄉下祖宅掃墓,與前後村的小孩子混的熟學會了捏泥巴。恰逢清明那天下毛毛細雨,大人們忙前忙後無暇顧及他,便一個人找樂子玩。到了後院,發現那裏架起了塑料大棚,遮住雨,一座座墓碑前都有一個用來燒紙錢的鐵鍋。許是風有些大,或是塑料棚的一角沒有釘牢,最角落的一塊墓碑被雨打濕。

    小葉子啪嗒啪嗒地跑過去,美滋滋地發現這裏的土適合捏泥巴,蹲下來挖泥。挖著挖著,手指突然觸到一塊硬邦邦的石頭,縮回被割破流血的手指就想哭,但注意力卻被那塊白白的石頭吸引住。這時,一位突然出現的漂亮大哥哥,遞來塊兒木板給他,小葉子道了聲謝開開心心挖石頭。石頭挖了出來,圓圓的,白白的,上麵雖有一個個洞,但還是挺漂亮的。

    如獲至寶地抱著石頭去找爺爺,換來的是一頓胖揍。

    最後,阿醜抱著自己剛剛被挖出來的頭骨,靜靜地給小葉子屁股上消腫藥,老頭在一旁給這位先人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