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殘存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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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叫賣聲充斥著我的耳膜,閉著眼可以聞到空氣裏冰糖葫蘆的味道,還有年糕和鬆餅,感覺肚子好餓,陽光照在身上懶洋洋的,我努力使自己不睜開眼睛,讓周圍的喧笑將我包裹。
我就是這海洋裏的那艘帆,在顛簸在逐流,揚起的風似乎還夾雜著砂礫,清掃在臉頰之上,帶著絲絲的疼,像是母親嗬斥的話語,遠處一股清湯麵的味道,夾雜著蔥花和香菜的清爽,這讓我好似在夢中品味多年不曾吃到娘親的手擀麵,我久久的不願睜眼,是因為睜開眼的世界從不會似夢中的香甜,遊子從來就是渴望家鄉泥土的香味,不曾遠離,就不知歸宿,家,永遠都在遊子的心中。
天越來越熱,汗順著腦門開始流下,癢癢的想去抓,卻感覺手很沉,一使勁,鐵鏈聲響,想站起來卻腿腳發麻,心裏一陣發毛,趕緊掙開雙眼,差點沒嚇尿:黑壓壓一群人!一群長辮子!打把勢賣藝的,串街做小買賣的,光膀子穿褲衩的,鼓腮幫子打孩子的,嬉笑怒罵,沒幾個正型!不對,怎麽人都離我老遠,居然台上還擺著個香案,一個紅頂子穿官服的人打眼看天,四周兵勇林立,刀槍出竅,往後再一瞧,我的媽呀,鬼頭大刀,寒光刺眼!這還不明白嗎?刑場!有熱鬧瞧了,砍頭還真沒見過,可悲的是哥他丫是被砍的!!!
剛想大喊一聲冤枉,就聽旁邊一聲輕蔑大笑:“死到臨頭,也要快活快活!”
我順聲一看,旁邊還幾個哥們一塊跪著呢,挨著我的那人一陣哆嗦,地上還濕了一灘,看來是尿了,我也想尿,就是尿不出來!嚇回去了!不過這爺們頭發蓬亂卻身體挺直,麵容憔悴卻目光如炬,麵帶從容一笑:
“哈哈,雖死而已,砍頭便是,可做鬼也不能尿憋死,拔刀磨快了,一刀斷頭!到要看你手藝如何,莫要枉了我一腔子熱氣騰騰的血!哈哈,兄台也睡醒啦?正好上路!”
和我說話?好啊,好啊,我也問你個名,萬一有劫法場救你的,捎帶把我也救了:“哈哈,兄台好兄台好,您不說兩句?台下老些人還不認識您那?”
“哈哈,我譚嗣同今日便會用一腔熱血渲染變法,中國變法之流血,從今日始!我六人一同上路!也有個照應!”
媽呀,譚嗣同?戊戌六君子?死了死了,也別喊冤了,老太婆是不會放過我的!反正也死過一回了,死就死吧,裝豪爽點,希望不太疼:
“劊子爺,下刀麻溜的,別像個娘們,爺怕疼!譚爺,梁哥呢?康哥呢?”
“啟超兄已經走了,去留昆侖!至於康有為,貪生怕死之輩,欺世盜名之徒,不提也罷!”
咦?有fēi wén?聽聽!“何講?”
“兄台莫再執迷,你難道不知?公車上書之日,他為保進士之名,悄然撤離,維新之時,盡保滿洲**,對皇權唯唯諾諾,即便前幾日,欲刺葉赫那拉,消息走漏,亦是倉皇而逃!想我堂堂漢人華夏竟落於此,滿目蒼夷,國之變法,應先去韃虜,複我中華!可憐爾等亦受變法牽連,害了性命!可惜時辰到了!”
“哈哈,有意思!譚兄,一死而已,沒準咱以後還能青史留名,六君子呢!豈不快哉?豈能跪著死,來挺直腰板站起來!”
“哈哈,有兄相陪,足矣!”
“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的其所,快哉快哉!”
“妹子你大膽的往前走啊,莫回呀頭!-------!”
“時辰到,行刑!斬-----!”
刀果然很快,血很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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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上,碧波藍天,黃海,大東溝
豔麗的光,穿過雲的縫隙,透過清晨的彩霞,映在波光靈動的海麵上,海鳥掠過,銜起輕躍的小魚,斜轉著劃出優美的弧線,又回歸天空。滾滾的轟隆之聲從遠及近,成群的魚兒四散逃離,海平麵處巨大的鋼鐵護甲割裂開湛藍的水麵,兩道巨大的海浪貼著船幫拍打著白條來回的翻滾。緊接著,一艘,兩艘,十幾艘的鐵甲戰艦呼嘯而出,滿眼都是質樸與光顯的白色,勾勒了整個天宇,似乎蔚藍的天空和深藍的大海都是為之而襯托,這些白應該孕育著一個民族的夢想,一個從來都無法觸動,卻從來都沒有摒棄的對生機的訴求,每一道滑動出去的線條,承載著的是無數用淚和血鑄成的夙願。背影漸遠,蕩蕩西南,帶走了幾分傲然,又夾雜了多少蕭瑟,朝華初上的才俊,卻盡顯出暮靄遲遲的蒼老。此一去,百年輝煌從此不見。再不曾有海線邊防!自此國無裳,興歎望洋!
天依然是如此的藍,風吹動,迎起的不隻是衣衫。吹動著的還有飄起的四角黃龍,吹動著的還有曆史的車輪,吹動著的還有瘋長膨脹的**,吹動著的還有整個世紀的不甘屈辱的較量!風吹動,嗅到的不僅是獵手,嗅到的還有獵物,押上的不僅是無法抗拒的成本,收貨的也不僅僅是無法衡量的財富,這裏從一開始就隻剩無盡的血,無盡的殺戮,無盡的仇恨,綿綿無期,不死不休!當撕去wěi zhuāng,露出的必然是猙獰,當炮口抬起,呼嘯的自然是殺戮。刹時間,雙方各艦百炮齊放,硝煙彌漫,海水沸騰。黑煙彌漫處,胡曳著亂飛衝天。
海柱平波生,驚心曉山河。炮口再厲沒了開花彈,鐵甲再厚卻實戰太淺,血骨再熱又能頂幾個鐵片。旭日初上黑雲催,碧波藍天英靈蕩!夜幕遲遲夕陽老,晚風吹散幾世人!
“將軍,大清黃龍旗敗了!”
“天照大神庇佑!帝國賭勝了!”
“將軍,水裏好多人!”
“狂歡吧!”
“是!”
一個人頭從水裏鑽了出來,卻怎麽也不像個海軍,除了長長的辮子,連個狗刨都不會!苦澀略帶血腥的海水狂灌進他的喉嚨,卻居然神奇的抓到一塊木板,也許海裏飄零的木板太多了吧!張張嘴想喊句什麽,又被海水堵住。血腥味總會引來不同的shā shǒu,露出半個魚鰭就是最好的證明,鯊魚從來就是嗅覺靈敏生性凶殘的強者!可惜這次它失策了,就像這個海麵上飄零的人一樣。他一直在和海水抗爭,卻沒有注意身邊不斷泛起的白點,那是先後有毛瑟槍,然後加特林,最後格林炮怒吼的彈痕。
“將軍,我們是海軍,請允許我們用艦炮來洗涮那個支那人對我們的戲耍!”
“我的上尉,炮彈我們也不多了!”
“明白!”
“不過,我覺得我們戰鬥還沒結束,在消滅那個木板之前!那是對我們帝國的海軍的侮辱!”
“嘿!將軍!”
媽呀,鯊魚啊!冤枉啊,搞什麽呀,老天爺你玩死我吧!後麵黑玩意是啥?媽呀,死癟犢子,拿炮轟爺啊!在這一刻,鯊魚張嘴的瞬間,轟鳴憾雷!是的!然後鯊魚也悲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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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風拂沙白,細浪撥痕輕!
哥光著膀子抱著懷中圓木,痛哭流涕!太他媽的嚇人了,炸彈的陰影曆曆在目,都不知道在海裏飄零了多久,仿佛一瞬間,又好似多少年,看著一身的皮包骨,體重能超過八十斤就燒高香了,除了骨頭就剩皮了,一摸口袋居然還有兩個銅板,不錯,還是嘉慶通寶。太餓了,整口吃的吧!
幾百米的路感覺像爬了座山,這身子完蛋了!要看遠處,好似一個小鎮,人山人海,群聲鼎沸,咬咬牙終於走了過去。還真有不少吃攤,馬蹄糕,荷葉飯,叉燒包,哥口水流了不少,就是人不舍給我,沒辦法,找個邊緣的小桌一座,來了碗腸粉,太好吃了!酸甜合適,小香菜砸吧嘴一嚼,居然還有肉味,奶奶的,是咬到舌頭了!
一碗腸粉下肚,就摸出兩個銅錢,老板倒也隨和熱情,差不差錢的無所謂,非叫我在他攤子前站著嘮嗑,硬是刷了半天碗頂賬!突然人群中,銅鑼一敲,一聲廣東官話傳來:
“林大人又要禁煙啦,大家跟上啊!”
老板把袖子一擼,生拉硬拽:“別刷碗了,跟我倒煙去啊!”
一路跌跌撞撞,摩肩擦踵,來到海邊,已是人山人海,隻見海邊挑挖兩個大池,四周釘板,一水溝相連。幾十個大漢光著臂膀,肌肉錚錚,將一袋袋食鹽倒入水溝,鹽水隨溝流入池中。池邊居然還有不少外國人觀看,另有幾個官服模樣之人詳細介紹什麽。
突然,我聞到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心中好似一條條小蟲亂竄,奇癢無比,趕緊打眼觀瞧,隻見遠處又有許多人打開木箱,取出一個個圓蛋蛋的黑球,拿刀把割成四瓣,扔入池中。腦袋蹭的閃出“大煙”兩字!渾身毛孔騰地全炸了起來,就好似看見了無數女郎,眼中放光直直的發愣!身上覺得手足無措,打著哈欠,口水直流,剛開始還知道擦擦,突然就覺得眼前一暗,上下冷颼,身上一陣奇癢,就覺得是一群螞蟻再爬,然後越聚越多,它們就在不停的啃骨頭,疼啊疼,一點一點,從裏向外,從骨頭縫裏往外橫鑽,骨頭裂開了,然後是肉,是皮,是腦袋,再也無法抑製,就是想抓,拚命的抓,我感覺我的手這麽瘦,就是專門用來挖自己的肉,血流了出來,可癢和疼卻流不出來。
看著一群人將一袋袋的石灰倒進了水池中,有人在不停的攪拌,水中水泡四起,四下炸裂,黃騰騰的煙霧也開始升騰,我的腦海再也沒有了清明,我就想著那一塊塊黑色的煙膏,我覺得那就是我最美的追求,我不顧一切的向前,任憑皮鞭敲砸在我的臉上,身上,我在哀嚎著,乞求著,黃煙已經讓人睜不開眼,可我還是向前著,突然我睜開所有人的束縛,跳了起來,看著那離我越來越近的煙炮,我的心都醉了,接著“撲騰”一聲,我進了水池。可我不知道怎麽樣將我的寶貝煙土抽起來,我隻有拚命的往嘴裏放,突然心中一陣心悸,不能呼吸,我卡住喉嚨,可仍然不能自製,就在我黑暗的一刻,我終於明白我為何是如此的瘦弱!
珍愛生命,逼娼從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