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海回來，周強好像有些開竅了。他問陸東要了一些內陸費用清單，又問另一個同事，主管車隊調度的黃大力要了托卡費率表，至於海運費，大致上也了解了一些基本港的報價。那時候用的是《中外運三號本》，明碼標價，很少彈性，美國航線用的是中遠公司品名報價本，比較麻煩，也很難查。

    海運部核價報價的工作，是由戴倩倩負責的，兩個本子都在她的抽屜裏。這小妞從來不認真給業務員報價，就是她相熟的陸東也不問她要，而是直接去問外運箱運部。隻有她的搭檔秦泉，有時候會問她價格。簡單點的基本港還好，如果是轉運的非基本港，她也要去谘詢確認，一來二去，她如果忘記的話，秦泉就會嘀嘀咕咕，像一個怨婦一般，最後，甚至發展到兩人在辦公室裏對吵。

    周強對這個狀況，自然也無可奈何，不過他現在沒有業務，也沒有客戶打diàn huà來谘詢運價，還不用殺入這個局。他現在的主要任務，是要攬到業務，找到客戶。他準備了一個筆記本，把在上海小交會上收的名片，一張一頁都寫上，打算一個一個diàn huà聯絡。他自然也明白對方肯定已經不記得他這個人了，但是他想就算瞎打，鍛煉一下口才也是好的，不然，難道傻不拉幾的繼續學習香港船務周刊嗎。

    不過，事情並沒有按照周強的想法發展下去。海運部，來了真正管事的領導：海運部副經理。雖然周強聽張軍說過海運部也是他管的，但不知道什麽原因，從他進公司起就沒見過張軍來發號施令。周強打diàn huà問張軍海運部副經理的情況，才知道了些大概。

    “海運麽，我沒做過，也不是很懂。”張軍有些遲疑地說：“我就做我的空運，做好空運部就行了。有些事，我也說不清楚。”

    “哦，哦。”

    周強是趁中午辦公室沒人打的這個diàn huà，張軍沒有解釋他的總助權限受到限製的原因，他也不好直接問。

    “小崔麽，我也認識。是個不錯的人，有才能，人也機靈肯幹。”張軍介紹新來的副經理道：“他是香港qec在港城的代表，原先在華僑賓館常駐。也是外運家屬。他姐姐是外運黨政辦的，姐夫是散貨部的副經理。他是老劉叫進來，管海運的。”

    老劉，叫劉應瑜，又叫david劉，是順遠公司的外方總經理，一個台灣人。周強在公司見過幾次。一個又高又瘦的中年人。他的瘦，就像是大病初愈，掏空了他高大骨架裏的脂肪似的。又像是餓了幾百年才放出來的一頭恐龍。

    每次見到他，他的頭發和服飾都一絲不苟，對每個人都很有禮貌，看過去也沒什麽總經理的架子。走近了，一股香水味充斥鼻端，這讓周強始終覺得不是很習慣。

    “我知道了，領導。”周強又問：“要是，我碰到空運貨，能攬嗎？”

    “當然能攬。”張軍語氣肯定地說，又特別強調道：“你不要有局限。抓到客戶才是最重要的。另外，你們那裏，不管哪個崗位，配載、運費、調度等等，其實都是業務員。你在辦公室嗎？不和你多說了。有空叫你喝酒。”

    “好的。”周強放下diàn huà，回味了一下，感覺張軍話裏有話，沒有說透，但也不是沒有脈絡可尋。

    果然，崔副經理來了之後，劉總出現在海運部的次數，也開始增多了。海運部開始明確各個崗位，理順工作流程。配載分為香港航線和rì běn航線兩組，秦泉和戴倩倩為香港航線，戴主內，秦主外；rì běn航線由崔副經理親自帶一個叫李偉的新人，再加一個跑外勤的臨時工小張來做。後來知道，崔副經理做美國航線出身，所以對rì běn航線非常熟悉，艙位絕對保證。車隊調度，還是黃大力。

    崔副經理一來，業務也開始大批量地來了。香港航線和rì běn航線的兩對四張辦公桌上，每天都堆滿了文件，臨時工小張幾乎天天騎著自行車滿城跑，去外貿單位拿報關文件。

    下班的時候，沒有人敢準點回家。戴倩倩秦泉加上李偉，甚至崔副經理都忙著打印提單，那台手工打字機一直不停地啪啪在響，一邊黃大力還在diàn huà裏與車隊大喊大叫。老業務員也忙著核對自己的提單樣本，像周強這樣的新業務員，哪好意思下班，怎麽也要磨蹭個半個小時，看看沒什麽忙好幫，才自感羞愧地和他們打招呼回家。

    這樣忙碌的景象，持續了一星期之後，周強相信還得繼續，不過他也看出，戴倩倩已經有點吃不消了，什麽忙中出錯，雞飛狗跳的事情開始增多。終於在下一個月要開始的時候，崔副經理找他談話，崗位又一次開始調整。這次，陸東被安排到rì běn航線與李偉搭檔，而周強則被安排做運費，接過戴倩倩的一部分工作。

    另外一個最要命的安排，是要求高敏的木蘭牌小摩托交給臨時工小張。

    原來之前公司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買了一批木蘭給一些關鍵崗位要外出的女同誌使用，比如財務和出納。可能是覺得別墅區處於郊區，離市區較遠，辦事不方便。高敏和戴倩倩各有一輛。戴倩倩經常要跑市外運，還屬於正常工作需要，高敏就有些說不過去，似乎連擦邊球也算不上。如今工作一忙，戴倩倩不跑外運，有時候就借給秦泉用，算是香港航線的交通工具，那麽高敏那輛給rì běn航線，也沒什麽錯，合情合理。

    但高敏哪裏會賣崔副經理的帳，會議宣布之後，一連三天沒露麵，自然也不上交木蘭。第一天讓戴倩倩請假說是去看客戶，第二天說身體不舒服，要請兩天病假，過了三天來上班，把小張叫過去說，如果有急事問她拿鑰匙，下班前必須還她。小張自然不敢得罪她，隻能聽她安排。

    崔副經理沒有再提這件事。周強覺得，沒提，比提了更可怕。果然，這以後，高敏就在海運部被邊緣化了，大家好像覺得與這個人有了一種說不清的隔閡，無法親近，更不用說相互幫助了。

    崔副經理，又叫小崔經理，大名崔國亮，本地港城人，年紀並不大，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模樣。海事學院畢業，正宗的科班出身，原先在港務局工作，後來自己砸了鐵飯碗下海。這人身材高大，像是北方人的種，黑臉厚唇，眼睛不大卻精神奕奕。他穿著打扮比較趕潮流，和陸東有一拚，喜歡名牌，講究品味，頭發每天梳得油光鋥亮，說起話來不時夾著幾句英文單詞，橫看豎看都像是剛從國外回來。

    他在港城的外貿運輸單位裏，人脈非常強大。在市外運，箱運部的經理副經理，都喊他小崔，或者小崔經理，要艙位，隻要事先報個數字，絕對保證。rì běn航線，是由市外輪dài lǐ公司經營，和市外運是兩個係統，但在那裏，從配船的到計算運費的，上上下下，他沒有一個不認識。港口碼頭，那更不用說了，人家爆艙，被迫退關，他還能想辦法加載上去。

    周強覺得崔副經理就是一個牛人，絕對是一個貨運界的超級能人，是他學習的好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