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桔梗高考還有三、四天的一個傍晚，周強剛接了宋桔梗到了租屋，很意外地看到了秦泉。這家夥穿著灰色的西裝，白襯衣，斜條紋的藍色領帶，打著一個很大的結，頭發梳得背光溜滑，大頭向前伸著，大臉肉乎乎的，泛著油光，像是一個剛衝進城的鄉鎮企業家。他看到周強，眼光卻停在宋桔梗身上，一臉豔羨的神情，根本不帶掩飾。

    “啊哈，周強，我路過來看看，你們住得還好吧？”大頭有些討好地問周強。周強也不明白這家夥幹嘛要討好自己。上次租房的錢，周強問過房東後又去了他公司一次，想給他，但他堅決不要。周強沒辦法，轉了一個金華的客戶給他，說利潤對半分。秦泉堅決說隻收操作費50美金。後麵走了不少貨，這利潤，早就超過了房費。

    “還好。桔梗，介紹一下。”周強轉身對宋桔梗說：“這是我原來的同事，秦大頭，大名叫秦泉。房子就是他租的。這是——”

    還沒等周強介紹宋桔梗，宋桔梗很機靈地搶過話說：“你好，我是宋桔梗，周強是我表哥。謝謝你讓我們用你的房子。”

    “哪裏、哪裏，不用謝。宋xiǎo jiě，你好，見到你很高興。”大頭裝模作樣地笑著，和宋桔梗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和周強是好兄弟，這點小事不值一提。”

    “大頭，最近生意怎麽樣？”周強笑問道。又轉頭對宋桔梗說：“桔梗，你先進屋吧。”

    桔梗乖巧地應了聲，背著書包進了屋子。剛好高新從另一個廂房出來，和她打招呼。秦泉打著哈哈，目光隨著宋桔梗的背影，東張西望，好像在尋找丟失的東西。

    “聽說你表妹……”大頭說著突然放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問：“真是你表妹嗎？快要高考了是吧？給我一個機會，今天我請你們吃飯，怎麽樣？每天這樣緊張兮兮地讀，最後幾天也要放鬆放鬆。我當年高考，也是這樣，最後兩天，我不做題，就睡覺，結果嗬嗬，一不小心考進了全縣第三名。”

    周強想了想，覺得大頭的說法不無道理，應該讓桔梗放鬆一下。於是對秦泉說：“好啊，你等下，我去問問桔梗。不過，說好了，是我請你，謝謝你無償tí gòng了房子。……這個你就不用說了。不然，桔梗不會去的。”

    周強進屋對宋桔梗說了，宋桔梗也同意，並且說也要謝謝房東大媽和高新，周強說好的，一起請。兩人到房東大媽家，房東大媽執意不肯去，卻堅決讓高新去，說年輕人說話容易親近，和老年人說不到一塊去。周強覺得感謝高新也一樣，就沒強求。到了屋外，和秦泉一說，他和高新也熟，自然沒意見。高新微紅著臉，臉上帶著笑，跟在宋桔梗後麵，有些傻乎乎的感覺。

    四個人騎三輛自行車。周強帶著宋桔梗，在前麵開路，後麵大頭和高新，趴在自行車上跟著。周強帶他們去一家海鮮酒家，他知道桔梗喜歡吃海鮮。宋桔梗很熟練地抱著周強的腰，把臉貼在周強背上，不時回頭看。看著看著，便吃吃地笑。周強問她笑什麽。她咯咯地大聲笑了出來，然後小聲地說，後麵跟了兩隻歡騰的小狗。

    周強開始不解其意，後來有些恍然，就說了句，別頑皮。

    秦泉和高新，兩人都身材不高，一米六五都不到，比宋桔梗還矮個一兩公分，人都偏瘦，一個頭大，一個頭小，估計看著有些滑稽。站在酒店門口，周強特意回頭看了看兩人，見兩人大頭小頭湊一起聊得歡，倒是有些狗模狗樣，很討喜。

    吃飯的時候，宋桔梗不怎麽說話，隻是很小心很仔細地吃著海鮮，動作優雅又規矩，顯示出良好教養。周強主導著話題，和秦泉高新聊社會經濟文學哲學，快吃完的時候，秦泉突然問宋桔梗。

    “小宋，周強真是你表哥嗎？我真是很好奇。”大頭開始使壞。

    周強見宋桔梗的臉騰地紅了，連忙瞪著秦泉說：“大頭，你查戶口啊？你膽子可是越來越大，管得也是越來越寬了！”

    “哈哈，我不是好奇麽。”大頭耍賴道：“我是後悔啊，要是當年讀書的時候，早點覺悟，現在……我跟你們說，昨天我和情敵幹了一架。爽啊，要幹一杯！”

    秦泉舉起酒杯，和周強高新碰了一下，咕嘟咕嘟地一杯啤酒就下去了。大家都奇怪地看著他，剛才他這話，什麽情敵，什麽幹架，這也太誇張了。編故事呢。宋桔梗忍不住好奇地看著大頭問：“你這麽厲害？還打架？”

    秦泉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本來他心裏已經後悔說這事，但聽到宋桔梗問他，他又忍不住。於是，他說了昨天夜裏的遭遇。

    原來，他有一個高中的女同學，現在本市一家外貿單位上班，外貿做得不錯，他為了攬貨又遇到了。女同學對他不錯，聽說他自己開公司做老板了，也是很熱情，一來二去，女同學的生意自然也給了他不少。他覺得女同學對他好，打聽到她還沒有男朋友，於是就隔三岔五地請人吃飯逛街。昨晚到女同學租住的住處，他還特意買了一束玫瑰，想請女同學出去看diàn yǐng，沒想到被另外一個男的堵在屋裏了。原來，那男的，和那女同學大學時候談過戀愛，畢業分了手各奔前程，可是現在那男的後悔了，於是就追了過來。

    這就是新戀情與舊戀情的抉擇。

    “好難解的一個三元n次方程。”宋桔梗笑吟吟地道。

    “後來結果呢？”高新急著問。

    “你們說說，女同學會選擇誰呢？”秦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莫測高深地問。

    周強笑道：“還用問？自然不是你。”

    “你小子。”大頭不滿地瞪了周強一眼，又說：“那男的現在一個小縣城做小學老師。沒錢沒房，家裏還有老人要供養。你說我同學會跟他去小縣城嗎？小宋，你說呢？”

    “我啊？”宋桔梗沒想到大頭問她，她歪著頭想了想，脆生生地說：“會。”

    “為什麽？”大頭不信地問。眼睛瞪得大大的，額頭堆起深深的皺紋。

    “因為愛情，總是跟著感覺走。”周強替桔梗回答道。

    “愛情，我不懂。”高新若有所思地歎息道。

    “愛情，是什麽玩意兒！”大頭沒好氣地咕噥了一句，然後大聲地說：“來，喝酒！預祝小宋金榜題名！祝大周你心想事成！”

    吃完飯出來，在酒家門口，周強突然碰到了市茶業的楚湘女，幸好周強沒有和宋桔梗拉著手。

    周強和楚湘女聊了幾句，知道張紅英在包廂裏請客人吃飯。宋桔梗沒有經驗，在周強旁邊根本沒反應過來，還問湘女姐，最近忙嗎？紅英姐還好嗎？楚湘女嘴裏說著還好都好，眼神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周強和宋桔梗，不明白這兩人怎麽會走在一起。直到分手告別，楚湘女都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等到楚湘女進了包廂，小聲地把剛才碰到兩人的事情和張紅英說了，張紅英大為吃驚地感歎一句，這周強好厲害啊，她才有些恍然大悟。

    “難道周強和桔梗在談朋友？”楚湘女有些不相信地問道。

    張紅英是最清楚周強和宋桔梗兩人在上海時的狀況，她是過來人，自然眼光毒辣，但卻怎麽也沒想到這兩人真會發生什麽。這簡直太神奇了。

    她那時還不清楚，宋桔梗的家庭背景，直到小交會結束的時候，市茶業老總來展位視察，發現了被當作小工使用的宋桔梗，很是生氣，把張紅英叫來痛罵一頓才透露了實情。宋桔梗也是因為張紅英她們知道了她的情況，所以從上海一回來就離開了市茶業。

    周強與大頭高新分開之後，送宋桔梗回家。在路上，他有些擔心，但他沒有和桔梗說，畢竟馬上要高考了。

    這隻是一次偶然，僅僅是一次偶然而已。

    周強又想，高考一結束，自己的使命也要結束，難道命運的轉折也從此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