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碎片
字數:4589 加入書籤
記憶的本質究竟是什麽。
也許這是個永遠都無法說清的問題。有人認為人的一切歸根結底不過是由記憶堆砌而成,不僅由自己的記憶組成,也源於其他人的記憶,所有人的記憶積累在一起便完成了對世界的塑造。
如果一個人記憶出現問題,則他自身所處的位置就會發生混亂進而瓦解。但新的記憶又會很快彌補空缺,讓他獲得新的位置。而由於還有其他人保有跟他相關的記憶,所以就算他自己的記憶不存在了,也可以重新在他人那裏獲得自己原本的位置。
如果其他人的記憶也同時出現了問題,那麽他就必須以新的記憶開啟新的人生,幾乎是獲得了重生。但我們的故事卻要比這複雜得多。
托德斯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他的腦子一團漿糊,他的身體也千瘡百孔,他感覺自己正在向下墜落,有什麽狂暴的東西正在他體內和精神中遊竄。
他想要掙紮,但卻根本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他說不出話,也聽不到聲音,眼前隻有一片迷蒙。
透過那薄霧一樣的簾幕他隱約看到有什麽東西在不遠處不斷變換著形狀,那些形狀既不像圖畫也不像文字,而更像一種有生命的東西。它們不斷改變形態並將自己的無數形態印入托德斯空白的記憶之中。而這些記憶將重新定義他的全部。
守門者發現托德斯是在臭蟲等人深入魚場之後。實際上他們也通過咒蛟進入了這個滿是屍體和殘骸的地方。
守門者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也不清楚托德斯的情況。他擔心的問題更加現實一些。他所使用的使魔騎士身體內的魔力即將耗盡,他必須在那之前想出辦法。
他很快就發現了那些可以利用自然魔力的使魔。這是他的機會,他知道該如何做,畢竟最重要的東西都還在他的記憶之中。
他抓住一隻使魔,將自己與對方相連,然後他驚訝的發現雖然外形不同,但在一些重要構造上,二者卻驚人相似。是的,這些使魔並不是他們製造的,這些都是大法師本人製造的,最初的使魔。所以它們可以利用自然魔力。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些無知無覺,夜以繼日搬運屍體的使魔本質上卻和守門者無異。它們都是最高級的使魔,他們每一個都擁有大法師的碎片。
如果能把這些碎片都收集起來……
遠處的一聲巨響打斷了守門者的思緒,也把旁邊渾渾噩噩的托德斯嚇得跳了起來。
守門者吸收掉那使魔所持有的碎片之後便得到了利用自然魔力的能力,總算解了燃眉之急。使魔對魔力的采集能力遠超人類魔法師,即便距離遙遠,他們還是可以采集到所需的魔力。
補給之後守門者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托德斯便茫然的跟在他身後。遠遠的他們看到一個奇怪的東西出現在魚場中,那似乎是一座冰做的尖塔,突兀的出現在魚場中,旁邊正是臭蟲等人。
臭蟲剛剛返回地麵就看到守門者和托德斯遠遠走來。臭蟲注意到之前消失在主塔內的托德斯變得非常奇怪。他身上已經沒有那些咒蛟的輔肢了,深色的皮膚上滿是傷疤,就像龜島上的那些居民一樣。要不是他手臂上有一道特殊的傷痕——那是迪爾的魔法造成的——臭蟲一度懷疑那到底是不是托德斯。
迪爾看不見對方,但可以通過魔力感知確定有一個使魔向這邊移動。而他內部的魔力流動相較於其他使魔似乎有些混亂。
這就是你們之前提到的同伴嗎,竟然活了下來,真是幸運啊。”守門者看著黑騎士說道。
我們都很幸運。”臭蟲說,“你對這裏了解多少?”
跟你一樣。”守門者無奈的說。
臭蟲知道到了這個地步對方也沒必要在隱瞞什麽了。似乎大家都在一個巨大的布局之中。他們甚至連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隻能沿著被設定好的路線往前走,不管前麵等著他們的是什麽。
當然也許他們隻是過於高看自己,並沒有誰在刻意計算他們,他們隻是誤入蜘蛛巢穴的螞蟻,即便不小心粘在蛛網之上,蜘蛛都不屑一顧。
當守門者得知臭蟲關於禁咒的計劃之後,他決定幫助他們實現這個計劃。畢竟他們現在別無選擇。這是唯一可能成功的辦法。
而守門者恰好有先天上的優勢,他可以輕鬆的將所有還能活動的使魔整合起來。當然前提是他要一個一個對他們進行某種程度上的改造。
於是他們便開始將分散在各處的使魔集中起來。這不是個令人愉快的工作。很多時候他們需要使用暴力。迪爾和守門者則在一起研究關於發動禁咒的具體程序。他們相信臭蟲的判斷,禁咒的資料應該就在這些使魔之中。上一次負責發動禁咒的就是這些家夥。他要做的就是重複一次大法師當年做過的事情。至於結局如何,那就隻有聽天由命了。畢竟沒人知道大法師本人的結局究竟如何。
不過迪爾對使魔一無所知,這個工作還是要靠守門者來完成。他的辦法也非常直接,那就是像先前那樣收集融合其他使魔的碎片。但也許是大法師預料到了這種情況,也可能是一種本能,大法師對這些東西進行某種封印。想要得到被隱藏的東西,就要破除封印。雖然有些麻煩,但封印本身正說明其背後存在的秘密。
抽空臭蟲詢問了守門者關於托德斯的事情,守門者也是一問三不知。托德斯現在的狀態他們無法進行深入的了解。臭蟲並不完全相信托德斯,雖然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但他還是本能的感覺到了一些不安。
大部分時間托德斯都坐在魚場裏無所事事,但臭蟲就是感覺他總在有意無意的盯著自己,而自己也同樣會不自覺的注意到他。這就好像是有一種無形的引力將兩人相互吸引一般。
這感覺甚至讓臭蟲感到惡心。他不斷安慰自己,隻要能讓禁咒順利發動,無論是福是禍,起碼他都不用在看到他了。隻要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他們自然就沒必要待在一起了。
很快他們所在的魚場上就聚集了數量眾多的使魔,但這個時候守門者還是沒能破解禁咒的封印。他發現似乎自己缺少了什麽關鍵的東西。也許是一把鑰匙,但諷刺的是他隻是一個守門者,或者更直白一點說就是看門狗,他並沒有權利開門。
臭蟲在得知這點後隱約感覺到了什麽,他說:“在培都塔負責做菜的家夥們並不需要把菜譜給我們看,他們隻要把菜做出來就可以,也許我們並不需要打開門。無論如何,那些使魔身上藏著禁咒,而且他們也釋放過一次。我們並不需要得到禁咒本身,隻要能讓他們再次釋放禁咒就行。就像讓他們執行特定的任務那樣。”
這是一個新方向,守門者沿著這個方向很快發現了新的問題。那就是這些使魔的行為模式都是有缺陷的。這也許可以解釋之前他們為什麽會重複搬運屍體的動作。正是那個缺陷讓他們的行為發生了變異。而這又是一個死局。
就好像是一個缺失了一塊的空白拚圖。沒人知道圖的全貌是什麽,所以也就沒法借由周邊的區域去想象缺失的部分。
這下他們終於一籌莫展。先前的計劃,設想全都失去意義。他們當然不甘心。他們認為缺失的拚圖一定就在這裏。如果不在那些還能活動的使魔身上,那麽那些已經變成殘骸的使魔呢?
屍海撈針。
到了這個地步,其實他們已經陷入了絕望,隻是自己不願意承認而已。一旦放棄就意味著自己要永遠被囚禁在這片虛無的土地之上。永遠和那些破爛使魔還有臭魚爛蝦為伍。如果是那樣他們還不如一死了之。
他們機械的在屍骸中翻找可能的線索,不知疲倦,這到有些像那些搬屍工的作為。漸漸的興奮和熱情蕩然無存,隻剩下麻木和失落。
沒有時間的概念,自然也就無所謂過了多久。臭蟲躺在魚場中瞪著那詭異莫名的天空出神。遠處守門者的狀態要好得多,畢竟之前他在培都塔守門的時候比這還要無聊的日子他也挨住了。但他也不斷的問自己,這樣找下去真的可能找到關鍵的那一塊拚圖嗎?
魚場上臭蟲慢慢坐直了身子,不遠處托德斯正抱著一條大魚的屍體啃著。
他慢慢站起身,走近托德斯,慢慢蹲下來。對方依舊啃著手中的死魚,對他的接近無動於衷。他仔細的盯著對方的眼睛看了半天,然後他轉身離開去尋找還在忙乎的守門者。
裴娜看著臭蟲一步一步走出魚場,又看了看還在那裏吃魚的托德斯,心中隱約有些預感。看著臭蟲的背影,她感覺有些事情正在改變。臭蟲剛才的動作表明他做出了某種決定。這是女孩子特有的洞察力,那些微小的行為細節,就連臭蟲本人也不曾注意,但卻逃不過裴娜的眼睛。
她不認為那會是什麽好事,隻是她自己也沒有阻止他的立場。
臭蟲來到守門者身邊,對他說了些什麽,然後離開。他知道最後的拚圖已經齊備,禁咒將帶他們離開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