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天花板。

    那裏籠罩著一層不詳的黑暗。本身棚頂的高度就因為年代久遠而下沉了很多，再加上伊文身材高大，他舉起神蛻劍便能碰到頂棚。但那黑暗卻在劍尖碰到之前突然向旁邊散開。

    同時散開的還有警覺的士兵們。雖然之前對伊文略有微詞，但關鍵時刻誰也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隻不過比起散開，似乎聚攏才是正確的選擇。

    頭頂的黑暗中突然伸出大量黑色利刃迅速垂直插下，一瞬間這層建築就被無數黑色利刃插滿，隻有伊文打出缺口的地方是安全的。伊文站在那裏愣愣的看著周圍，在利刃的間隙中，他看到普瑞斯在最後關頭釋放出了護盾魔法為眾人擋住了利刃。

    黑色利刃慢慢升起，眾人還在護盾內驚魂未定，普瑞斯也不敢輕易解除，但他同時為這麽多人提供護盾也沒法堅持太久。

    伊文試著念起了祈禱文，普瑞斯聽出這段祈禱文跟之前那些似乎完全不同，雖然他聽不懂具體的內容，但光是聽語速和語調就能感覺到一種明顯的不安。

    而對於伊文來說，這次使用的可不是常規意義上的祈禱文，這是惡魔族都很少使用的黑禱文，是專門用來對付同族的魔法。

    沒錯，伊文從對方的氣場中感覺到了與自己相同的惡魔的氣息。雖然從形態上來看，這可能是一個低級惡魔，但高級惡魔們有時也會呈現出低級惡魔的姿態，所以他直接祭出了專門對付惡魔的黑禱文。

    黑禱文非常有效，對方很快將所有黑刃收回，同時那覆蓋整個天花板的黑霧也鑽進了牆壁的縫隙中消失不見。

    眾人不敢妄動，依舊緊張的盯著上方。普瑞斯得以借機喘息，他問道:“那是什麽東西？”

    好像是惡魔。”伊文回答，“沒想到在這種地方竟然能遇到老鄉。”

    普瑞斯等人都沒有對付惡魔的經驗，但看伊文的神情似乎也不算特別緊張，反倒有幾分胸有成竹的意味。

    也許是因為黑禱文即便在魔族內部也極少有人掌握，更不要說像伊文這般精通，使得對方心生忌憚。不過伊文可不認為他會就這麽逃跑。實際上他剛才使用的黑禱文是殺傷力非常強的咒文，而對方竟然沒有受到什麽傷害。這讓他有些疑惑。如果對方確實就是魔族，那他就不可避免的會受到傷害，如果不是則它不是魔族，那又為何會逃跑呢。

    這種由魔族聖王研究出的一種專門對方魔族的咒文，對魔族的殺傷力巨大，但對其他種族則幾乎沒有效果。

    伊文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那是一個流傳於魔族內部的古老傳說。說的是很久以前惡魔分為兩支，一支不斷發展壯大成就了北方惡魔的一切，也就是伊文所屬。而另外一支則神秘消失，學者們認為他們已經滅絕，並稱他們是古代種。惡魔們對古代種知之甚少，甚至有人認為他們並不是純粹的惡魔。難道自己碰到的就是傳說中的古代種？

    這倒有些意思。伊文不但沒有害怕，反而有些好奇。但對方卻好像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一行人見危險已經遠去，便繼續朝建築的上麵走去。

    其間自然是不敢有絲毫的放鬆，不過他們遇到的卻都是一些攻擊能力底下的畸形生物。這些畸形生物外貌千奇百怪，醜陋怪異，就算是最凶惡的魔物也比它們看上去漂亮得多。其中一些家夥身上還保留著一些可識別的器官。

    他們發現這裏大部分畸形怪物似乎都是人變的，很難想象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才會將這些人變成這樣。

    看到這些外來者，那些畸形怪物憑借本能聚攏而來。也許它們本身並沒有惡意，隻是士兵們單是看它們的樣貌就足以認定它們的危險，於是紛紛使用手中的兵器將它們斬殺。普瑞斯通過精神探查，發現這些家夥已經沒有人的意誌，也不知道它們在這裏呆了多久，也許死對它們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一路上看到的東西讓眾人越來越感到不安。很明顯，古代諸王絕非善類。這座紮根在山岩中的建築看上去就像一個瘋狂魔法師的實驗室，不但裏麵的結構十分奇怪，還充斥著各種怪物。

    結合之前見過的那些守望者，伊文不難得出結論。也許這裏就是遠古諸王們研究詛咒的試驗場。守望者們恐怕就是最終的實驗結果。他們確實具備了抵抗詛咒的能力，但代價就是他們目前所看到的一切。

    為了對付神的詛咒，他們製造出了屬於自己的詛咒。隻不過他們為此付出了不可想象的巨大代價。甚至可以說他們自己所造成的破壞已經超過的神的詛咒。不過恐怕也隻有這樣的詛咒才能真正起效吧。

    要對抗惡神就需要比它更加強大的惡。

    這樣想來塞林和石玲騎士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伊文將自己的想法對眾人說了一下，他覺得他們最好不要再往前深入了。前麵恐怕不會有他們想要的任何東西，前麵隻有詛咒。

    古代先王的力量已經超出常理太多，也許相比與西部異族還要遜色一些，但在某些方麵二者真是不相伯仲。”伊文道，“我們能成功救出那兩個人的幾率不超過兩成。”

    史戴德聽伊文這樣說也不禁低下了頭。他知道伊文說的對。眼前的詭異情況已經不是這些士兵可以應付的了。雖然還未遭遇致命的危險，但一旦那危險出現，眾人就是十死無生。如今王子已經不在了，史戴德必須為剩下的人考慮。

    難道我們就此回頭？”史戴德問，他想先聽聽伊文的打算。

    當然不，沒人想再看到天上那怪物。”伊文道，“我們繼續往上，找地方離開這裏，就算遇到什麽奇怪的東西也不再探查，以逃出這裏為目標。守望者、先王之類的事情都不再深究。”

    史戴德深深的看了伊文一眼，又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斷腕，一股力不從心之感油然而生。即便是在西線最艱難的時刻，他也從未想過放棄，但現在他卻感覺到一股難以承受的疲憊如千斤重擔壓在自己的背上，讓他直不起腰，喘不過氣，也許現在就是放棄的時候。

    哈……”史戴德突然自嘲的發出一聲幹笑，其他人都奇怪的看著他，他說道:“喪家之犬……我們真是一群喪家之犬啊……”

    這四個字真是將他們現在的境遇簡潔而準確的概括了出來。然而就算是喪家之犬也有努力求存的權力。

    逃出去之後呢，你打算做什麽？”史戴德問伊文。

    我會去其他地方尋找解咒之法。也許這裏的古代諸王就有辦法，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總之對我來說這裏已經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了。”伊文道。

    神父，你呢？”史戴德又問普瑞斯。

    我要繼續去追尋神的腳步。我讚同伊文的想法，路還很長，但不在這裏。”普瑞斯回答。

    你們呢？”史戴德問其他士兵。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被詛咒者就是這樣，一旦失去了目標就會變得無所適從。有人喊道老大，我們跟著你，很快其他人也跟著附和，畢竟除此之外也沒什麽更好的選擇。

    但史戴德卻冷笑一聲說道:“你們確定要繼續跟著我？”

    老大，你說什麽呢，我們不是一直都跟著你嗎？”

    確實，所以我們一路走到今天這步天地也都是拜我所賜。”

    老大，別這麽說。我們從來沒這麽想過，也不會這麽想。”

    是嗎，那我決定繼續深入遺跡，不但要盡最大努力救出石鈴騎士和塞林，如果有可能，也要把王子救回來！”

    史戴德的決定出乎伊文的意料，他不得不承認他對人類的了解還太少。他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人類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還是堅持之前的決定，”伊文說，“恕我直言，百夫長閣下，如果沒有我和神父的幫助，你們走不了多遠的。”

    我們早已無路可走。”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他們一起走過這最後一段路，來到一個相對較高的區域。這裏終於不再出現那些詭異的怪物，建築的風格也變得正常了一些，他們終於找到一處建築的破裂處可以直通外麵。伊文和普瑞斯從縫隙鑽出，回頭看時，史戴德已經帶著士兵們朝建築的深處走去。

    你為什麽要離開？”普瑞斯問。

    因為他們已經不信任我了，再待在一起又有什麽用呢？”伊文說，“雖然我確實對他們隱瞞了一些事情，但他們也同樣有他們的秘密。”

    大家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普瑞斯道。

    我現在需要確認一些事，我打算穿過邊境進入王國。”伊文道。

    這很危險吧，大部分人類並不喜歡惡魔，對吧？”普瑞斯道。

    沒錯，所以你要一起來嗎？”

    不知道他們對地下民的態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