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0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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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辜七渾身打了個激靈,心一下子要從嗓子裏跳了出來。

    那身影略微一動,生出些衣袖拂過緞麵悉索細弱的響動,片刻之後才他低沉出聲:“你真是做得好。”

    辜七隻仿佛自己的胸口叫人重重捶了一記,連著喘息都變得艱難了起來,她張了張口,感覺聲音都不是自己的了,“沈……”

    那人輕輕的笑了一聲,聲調極冷,讓人有些毛骨悚然。“怎麽,做了虧心事心虛了?”

    辜七實在害怕他。原先也是不怕的,可她經曆過上輩子,曉得此人的心狠手辣,他又是那樣對待自己的,哪有不害怕的。辜七從未想過自己是不是個老實人,可現在看來……她的確是的。好比眼下,她心裏麵害怕,不自覺的說話的聲音就顫了兩分:“沒、沒有,怎麽心虛了,我才沒有做什麽虧心事。”隻是她先開始還能強撐著幾分底氣,到後麵那聲音可真是細細弱弱打著飄兒了。

    “哦?”黑暗當中的人疑了一聲,再開口語氣似乎又帶了兩分森然笑意,“這麽說來,彥扶玉是自己不當心叫人賣到妓寨去的?”

    辜七聞言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她真被賣到那裏頭了?”說完她就立即意識到了不對,小心的裹被子將坐起了的身子直往床裏頭退,有些想要拉遠了彼此間的距離。好在辜七自覺腦子轉得快,又補了一句:“要不是我運氣好,指不定也是這般的下場……”她語調甚是可憐,倘若這時亮著燈火,辜七甚至能紅一紅眼眶。

    “是麽?”

    辜七點頭如搗蒜,轉念當即反應了過來,繼而更可憐兮兮的說:“怎的不是,你不知道當時有多險。”沈括年紀輕輕卻頗得皇帝寵信,手握重兵,權傾天下,真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此時再沒有風光比他更盛的人。外人瞧見了,總要尊一聲沈都督,可辜七先前就隻管他叫沈括,饒是到了此刻也隻好繼續硬著頭皮喊下去,方才不顯得她轉變太快。

    “那日有個什麽總兵去了留園,說你在豐城外遇了流寇,我心急就和丫鬟騎馬出了城,想來顏夫人也是擔心跟在了後頭。誰知道才剛出了城就遇到了埋伏,那夥人也不知是什麽底細,我聽他們說竟要將我們幾個都賣、賣到那地方去……”辜七胡編亂造,半真半假,怕沈括聽出端倪來,許多事也不敢說的太細。

    沈括聞言久久不語,驀然開口卻是輕笑出聲,“這麽說來……她倒是不如你聰明了。”

    這笑讓辜七心裏涼颼颼的,強裝了跟以前一樣在他麵前嬌嗔,“顏夫人下場這麽慘,你還這麽說她不是落井下石嘛——”

    沈括不由大笑了起來,似乎辜七的這話讓他覺得很有意思。

    辜七提心吊膽的很,她自己是再明白不過的,沈括前世能那樣冷酷無情,這會也能,她需得小心應付著才能保住小名。可他這會的笑……真是讓辜七莫名其妙,摸不準他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怎麽……從豐城回京了呀?”

    沈括沒說話,他的差事還沒辦好,這次是暗中回京的。彥拂玉雖隻是原豐州城主的夫人,可其在豐州一帶部下的關係網錯綜複雜,頗有些手段。他正需用此人打通豐州一帶幾處要緊關節,偏這時人出了事。沈括找到人時,彥扶玉已經在妓寨待了有四五日了,被□□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他此番潛入京城,固然是來找辜七興師問罪來的,可最主要的還是確認……沈括見她這會真是好得很,非但好,還能編了好一通瞎話來騙自己。

    “這種事……”沈括忽然壓低了聲音,低醇中夾雜了幾分告誡,嚴肅得仿佛讓人覺得他接下來說得那些話絕不能被違逆。“隻此一次。”

    辜七的心也跟著抖了兩下,雖然此時看不清沈括的麵容,可她卻似乎能感受他淩厲的目光。

    “好——”她的這一個字說得微不可聞。

    若說辜七先前還有些不確定自己前世到底是不是沈括所殺,可現在她算是真真正正的認清了他的麵目,再不會存著一絲妄想。沈括就是那樣的人,上一刻能同你溫言軟語,下一刻便能拿刀子捅人。辜七絲毫不懷疑,倘若自己下回再做了這樣的事,沈括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對自己下狠手。他的權利來自於他的冷酷,誰也不能成為他的擋路石。

    辜七想得有些走神,反應過來的時候,沈括已經離開了。

    這一日待到日頭高升,水光榭的丫鬟婆子才睡醒,各個稀奇怎麽睡得這麽沉誤了時辰,卻隻有辜七知道,除自己之外的丫鬟婆子恐怕都是被下了藥的。

    用過朝飯,辜七隻留了挽玉一旁伺候,不經意的問起:“你昨兒怎麽嗆起漱玉來了?先前你們不是處得極其融洽的麽?”

    挽玉正給辜七收拾衣裳,東西雖然都搬來了,可還沒仔細理過,此時聞言怔了一下,手中的動作也緩了下來。

    辜七將手中握著的那把團扇翻來覆去把玩,顯得很悠閑,她也不逼著她立即回答,反而去點了點另外一口xiāng zǐ,“先給我點一點那裏麵頭麵首飾的數兒對不對。”

    “……許是奴婢多想了。”挽玉應聲過去開了xiāng zǐ,將裏頭的飾物一樣樣取了出來羅列擺放,“怕冒冒失失說了,反而不好。”

    “什麽好不好的,你隻管說,我自己判斷。”辜七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團扇,側倚著軟榻,真真是顯得嬌軟無力、姿態風流。

    挽玉得了這話,果然回轉了身,緩了下才下定了決心道:“xiǎo jiě先前要出京,咱們都攔著不讓,偏她不說話。奴婢原來是覺得她大方得體,溫柔細致,可幾樁事接連發生後,就察覺了她是咱們幾個當中最刁的那個。”

    辜七可還記得為了出京她當時罰了拂玉和挽玉這兩個丫鬟,而對漱玉這個順著她的丫鬟則是頗為喜歡。她當時出京,原本隻想帶漱玉一人的,可偏她生了病下不來床,反而是拂玉和挽玉兩個跟自己出去了。

    挽玉的這個“刁”字形容得好似十分準確,辜七莞爾。

    正說著話,外邊有丫鬟通傳,說是昨日來過的那兩名定楚堂少年又來了,正在府外求見。

    辜七略是有些稀奇,要知道瞧著那兩人的神色,可是很不願意到她這來的。沈括的事讓辜七心有餘悸,此番想著,見一見也費不了什麽功夫,遂讓人傳了進來。

    “……說說你們怎麽又回頭了?”辜七等了半晌不見他二人開口說話隻好先問了話,暗歎了一聲真沉得住氣。

    當中miàn pí更白淨的搶先開了口:“侯爺讓我們給縣主做侍衛,小的回去想了一宿,覺得極好。”

    “他騙人!”

    那皮膚略暗些的少年臉上極其不屑,“明明他是犯了錯,被定楚營罰了才肯來的!”

    “哼,被罰了又怎麽樣,你也是被罰的!”

    ……

    辜七被吵得頭疼,喊了幾遍才終將這二人停下來,她用團扇的扇炳在桌麵上輕輕敲了兩下,斜睨道:“你們光吵嘴可不能留下。”她也著實沒想到,這兩個一塊來的還是能這麽互不順眼,竟當著自己的麵兒吵了起來。

    皮膚略暗的那個叫李玨,很是爽快的回道:“縣主想怎麽試我都成,若是我沒能辦成,自己都沒臉留下。”而另一個斯文些的王衾也道了一樣的話。

    小小年紀,口氣都是不小,辜七見他們二人眼神堅定,並不是玩笑,心裏不由收斂了幾分不信。轉念一想,她如今手上可不正好有一樁事好拿來試試水。

    然而,讓辜七沒想到是這兩少年辦事極為利索,她晌午才囑咐的事,到下午就已經有了結果。她也不著急,隻等午睡過後才叫人支會水光榭裏大大小小的丫鬟都放下手頭的活,在院子裏集中。

    辜七自然就坐在大敞著的廳堂裏,下頭站著的是她兩個一等丫鬟,挽玉、漱玉,再是四個二等丫鬟梅、蘭、竹、菊,而其餘的粗使丫鬟婆子都一應在院子當中站著,粗粗算著也有十五六人。辜七身邊是沒有嬤嬤之類的老人服侍的,因而她身邊玉字輩的丫鬟手裏的權利很大。從前她從沒想過要好好整頓自己身邊服侍的人,可昨兒夜裏的事真是將她嚇了個半死。想她鎮國公府嫡xiǎo jiě的閨房竟能由得人這樣隨意出入,而滿院子的丫鬟婆子各個都睡的死沉,沒個察覺的。

    而更讓辜七心冷害怕的是,她這才將自己的屋從水榭搬到留聽閣,沈括竟然就摸對了地兒,若說沒有人指點,辜七是死也不信的。

    “你們都是服侍我的老人了,我方才打量了一眼,可沒一個是陌生麵孔……”辜七垂眼端起了手邊上的茶盞,用茶蓋撇了撇上頭的浮葉,從容而閑適,氣派得很。“可沒想到你們心裏從未拿我當主子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