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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池此時怎能看不出她是在撒嬌作態, “既然疼, 那就請個大夫來。”他將要收回手, 卻被辜七反手給拉住了。那手綿軟如無骨,既溫又涼,緊緊抓著他不放。

    “殿下比大夫管用多了……”辜七低聲嘟囔, 聲音之大小恰好能讓裴池聽見。她眸光瀲灩的望著他, 絲毫沒有半分羞澀, 反而嬌憨坦率得很。

    裴池回望著她, 似乎是思慮了半瞬,忽然開口道:“那本王陪王妃回去歇息。”語氣溫和,相較之前,甚至還帶了幾分縱容之意。他身在皇家, 怎麽不知下頭人見風使舵的本事,今日詠意敢如此,大半也是因為看了他的臉色。現在冷靜下來, 裴池自覺實在不該這樣對待新入府的王妃, 讓她不能立威不說還叫丫鬟輕視。詠意這樁事, 是他思慮不妥造成的。

    裴池手下的丫鬟們哪個見過韶王這樣的神情語氣,霎時也都明白領會了過來。王爺對王妃……絕不是詠意口中所說的那般。

    詠意方才被那一掌推得跌在地上,口中狠狠吐了一口血。一時伏在那,隻剩下肩頭還在震顫著,她幽幽的哭又森森的笑。實在想不通, 為何王爺要如此做, 為什麽王爺不讓自己同辜七同歸於盡, 為何……!

    詠意好不甘心,偏這個時候她張了張口,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不斷有血沫從口中湧出。

    昔日那些受她壓迫的丫鬟哪個會想到短短一瞬的功夫,呼風喝雨的詠意竟會成了這般模樣。雖是唏噓,可更多的則是……懸在頭頂的石頭叫人給挪開了。而此時見王爺對王妃這樣緊張,甚至為其直接動了詠意,心中也越發認定了王爺看重王妃。各個心中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都想著以後伺候王妃更要恭敬。

    辜七也著實意外了一把,依照韶王殿下這性子,她隻當還要再磨求他兩三回才能……誰知道,這時候他對自己態度竟這樣轉變,變化之大還有些讓她措手不及。

    在裴池的示意下,蘭澗取件織錦披風過來罩在了辜七身上,好遮住那斷了一截的衣袖袒露在外的玉臂。如此溫柔體貼,辜七可從未在之前有從裴池身上感受到過。

    兩人一道離開,而後去了碧霄堂的主屋。

    辜七至始至終目光都沒有再在詠意身上停留,暗歎這丫鬟實在是腦子不靈光。詆毀王妃,就算是她哥哥再有多大的忠心,也不可能讓裴池包庇她。轉念想到她先前所提那事,辜七偷偷打量裴池,心下一動,這心結必須解開才是。何況,他先前在一應丫鬟麵前給自己這樣的顏麵,辜七很受用。

    裴池送了她回碧霄堂,將人安置在床榻上,略坐了坐便要走。辜七揪著他的衣角不放,“殿下要走了嗎?”

    “不走,本王就坐那邊看會書。”裴池如是道。原本是想要走的,隻是她這麽一問,到嘴邊上的話就變了個說法。

    辜七心想,坐得那麽老遠,還盯著頭看書,這跟出去也沒什麽分別。“那殿下拿著書在這邊上看,也方便我看殿下。”

    “……”裴池語噎,“胡鬧。”語氣不甚嚴厲,隻如他習慣的隨口一答罷了。

    辜七便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刹那間眉眼靈動,“殿下——我與你說笑的呢……”

    裴池這才真是語噎,眸底一貫不變的幽深仿佛被投入石子,蕩出幾分內斂的笑意,隨即又掩了下去,恢複了如常。“剛才還鬧著疼,怎麽現在倒還有這種心思了?”

    辜七噘嘴,一臉抱怨神情的看著裴池:“殿下總不愛同我說話。”她拉著他的衣角,示意裴池坐在她麵前的床沿,緊接著又道:“殿下,我有話要同殿下說。”說這時嘴角雖還帶著一抹笑,可神態卻已然端肅了許多。

    裴池坐下,心中也預料到了她將要說什麽。就是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詠意竟然會成了那樣子。她哥哥當日的確是了護他而死,為此,裴池也信守了當日對他的承若,總歸是對詠意要多一分的照顧。隻是在雍州時,他並不時常在府上,每次回時候,詠意也總歸是恭恭敬敬,並無差漏指摘。

    他不知,在背地裏詠意早有癡念妄想,以致賜婚聖旨一下執念成了魔,張狂到以為辜七也可以讓她輕賤的了。

    “詠意的事,你放心,本王會還你一個公道。”

    詠意這犯的是大不敬,倘若是旁的小事,裴池自然可以看在她哥哥的麵上格外饒了她。可如今,她竟然敢從他身邊伺候的人口中,探問了這樣的事去……這還僅是今日讓她說出來,若是還有呢?

    即便辜七不提,裴池今日也不會放由著她去。

    辜七搖了搖頭,那什麽詠意根本不值當她現在特意同裴池提,“殿下那日在應覺寺見到我,為何不喊我?”

    瞧瞧,這就是辜七說話嬌橫的地方,她不先問裴池在大覺寺看見了什麽,隻嗔怪他為何不喊自己。

    裴池眸色翻轉,直直的看著辜七,緩聲道:“本王當時離得遠。”

    這倒真是實話,當時離得遠,裴池也沒想到會碰到那一幕,隻是一瞬間的功夫,那邊的沈括也發現了自己,放開了掐在辜七脖子上的手。直到現在,他還能回想起當時的驚愕來。

    平日在他麵前嬌憨率直的辜七,半嗔半笑的辜七,怎麽就在沈括的手底下……

    裴池不能當麵問,索性避而不談。

    此時被辜七直白白的挑開,他才避無可避。

    “殿下不試試,怎知道會遠聽不著?”辜七繼續在這問題上糾纏。

    這話說得真是十分嬌癡,裴池身為韶王平日裏為人處世最為矜持,怎麽可能再外頭大喊辜七的名字。而辜七這樣,不過是逼著裴池自己說出那日的事情罷了。

    “……“裴池看著辜七,卻又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她一樣。此時的辜七,雖然語氣依然輕快,可眼睛裏卻已經蓄滿了眼淚,叫人一看便覺得她此刻不過是在強忍。

    “殿下當時如若出聲,恐怕便沒人敢欺負我了。”辜七聲調黯了黯,瞬間眼淚中的眼淚跟著滾落了下來。她仍然仰著麵孔看著裴池,神情俱傷,“殿下可知我當時……險些被沈括殺了。”

    裴池見她臉色雪白,眉心浮著懼意,並不似作假,心頭也猛然叫人狠抓了一把。

    “殿下如何不問,沈括為什麽要殺我?”

    裴池緊抿著薄唇,不語。辜七離京後的一應行蹤都被人刻意遮掩了,而連棋鎮沈括手下換出現,大肆尋人。辜七又是被她在剛過連棋鎮不遠的魏水中救起。

    這事實在怨不得裴池,他原本就是的那樣一個驕矜的人,怎麽去問、如何去問?難道他應當問自己的新婚王妃成親前同沈括什麽關係?再看到沈括在應覺寺掐辜七,裴池頭一個念頭便是因為皇帝的賜婚,惹怒了沈括,因為他才遷怒辜七。

    裴池有了這樣的念頭,自然就再不可能去問,反而更加三緘其口。

    “沈括要殺我,是因為我將對他頗有用處的原豐城城主夫人彥扶玉賣去了妓院,沈括為此而恨急了我,恨不能親手掐死我。”辜七緩緩說道,情緒也慢慢平緩下來,比起之前來,已經不知要好上多少了。有些事,就需得半真半假的參合在裏頭。辜七能告訴裴池自己設計彥扶玉,卻絕不肯在自己曾愛慕沈括這事上鬆口、透露半分。

    “……那你怎麽會去的豐城?”裴池到底還是問了出來,他其實是個再清明不過的人。其實,他此時糾結的症結就在於他們是不是由愛生恨。

    “我昔日貪玩,總想著偷溜出去看看天下光景,然而等真正出了門,才知道根本準備不足。恰這時候遇見沈括奉旨北上的一行人,我便偷偷混在了其中,到後來使了些法子才能留下來。想著隨著沈括這個大都督北上,必要安全許多。後來……沈括先將我幾人放在了西嵐城留園,而後自己帶著手下去了豐城。”辜七的話半真半假,所以說起並不磕磕碰碰,眸光也是坦然又平靜,甚至是巴不得裴池再問下什麽。

    她心裏再清楚不過,有些事就是不能拖。既然開了頭,那她無論如何都要拔掉裴池心裏頭的那根刺。

    不然,往後無論她做什麽,都是枉然。

    辜七看著裴池,見他半斂著眉眼,實在看不出他是信還是不信。“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叫懂的嬤嬤來驗我是不是完璧之身。”辜七破釜沉舟,說完之後緊咬著唇,做出一副心神俱傷的模樣,慣是捏來順手。

    “不必。”

    裴池視線落在辜七臉上,忽然出聲,“本王信你。”他麵上雖無甚波瀾,可心中卻因著辜七所提之事極為震動。辜七此番竟然親口提要讓嬤嬤驗明處子之身,可見剛才詠意那些話,是傷了她心的。想一個堂堂親王妃,竟要被丫鬟叱罵閨閣清名……而這一切的緣由皆是在他。

    流言可畏,當年他母妃就是死於流言,而今日裴池險些讓辜七也陷入失婦德的謠言,倘若這傳開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緩聲道:“以後再不會有這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