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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已經是秋日了, 過道盡頭開著的窗戶正巧能看見庭中金桂香馨,樹木扶疏。而微風陣陣拂去, 倒灌入領口,理當是要叫人微覺刺骨, 偏偏辜七卻反常的胸悶氣短。她先前去搬了張凳子來,此時端端正正的坐在門口守著,隔得近了, 耳畔自然滿是裏頭傳出的潺潺水聲。

    辜七覺得鏡麵一樣的心湖都叫這水聲給攪亂了,長吸了一口氣,索性低下頭去跟自己的那塊帕子較勁。

    送衣服來的侍女見此情景嘴角微抖,隻得深深埋下頭欠身:“王妃。”

    “給我就成了。”辜七聞聲才抬頭,接過衣裳擱在了自己的雙腿上,又對那人道:“你先下去吧。”

    那侍女驚疑不定,心想這……韶王妃是要親自伺候韶王?不過見韶王妃目光堅定, 她也隻能依言退了下去。

    辜七臉上紅撲撲,連她自己都納罕極了。以前即便是做錯了事情她也是麵不紅心不跳,這會子又沒做什麽虧心事, 怎麽就沉不下心來?辜七抬手摸在臉上,隻覺得異乎尋常的燙人。她有些暗惱自己膽小, 不過就是送個衣裳,有什麽了不得, 何況中間還隔著屏風呢!

    “進來。”

    辜七聽見裏頭傳出的聲音, “蹭”的一聲就站了起來, 她越是這樣, 就越是顯得慌亂毛躁。非但撞了一下門,連著剛才坐著的那張圓凳都險些被踢翻了。“殿下,那我進來了——”

    辜七抱著衣裳嬌聲軟語的問,聽見裏頭人應了一聲“嗯”,才小心謹慎、動作緩慢的的推開門進去。門才推開了一道小縫,她就又停了下來,轉過身打量四周,待確定無人才側身鑽了進去。

    她的這一番動作,實在是像極了做賊。可辜七又不是什麽賊,她是裴池的王妃,光明正大得很,即便此時再做些更出格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的。可偏偏她沒有這樣的覺悟,一手抱著衣裳,一手捂著自己的眼睛。“殿下,你在哪兒?”

    裴池聞言側首,見她還遠遠的站在門口,背正抵著門,一副很怕人撞進來的樣子。他的這位王妃,這會倒是矜持得很,可昨兒那樣露骨暗示不也正是她麽。

    “你過來。”

    辜七嬌聲嘟囔:“殿下自己來取,我蒙著眼呢。”

    “……你確定?”裴池長歎一開口氣,從浴池中緩緩站起,水聲激越。

    “等、等等!”辜七聽著這動靜,猛然想起了什麽似得,“我不也不是那樣確定……殿下先等等,我還沒想好。”

    裴池可不能由著她慢慢悠悠的想,沉聲問道:“是本王過去,還是你過來?”

    辜七很有些後悔,事到臨頭才知道難辦,“那還是我過去吧殿下……”她以為,裴池這會身上沒衣裳,若是要過來她麵前,必是裸……與其這般,還不如讓他浸在水裏頭呢。

    “殿下,我不偷看。”

    “……”裴池不置可否,可鬼使神差的竟又回了一個“好”字。

    辜七很雀躍,想著她這般正直坦蕩,果然很得韶王殿下的喜歡呢!

    “殿下——”經過一番好不容易,辜七終於挪到了屏風後,將幹淨的衣裳搭在了屏風後。“衣服在殿下的後麵,一伸手就夠著了!”

    裴池背對著屏風,聞言微微一動,“哦”了一聲,“王妃,不用眼也能將衣物安置得如此之好?”

    “啊……”辜七被他問得忽然醒悟,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解釋了道:“要是真的全蒙住了眼睛,我就看不見路了……何況,我隻低頭看了腳下,沒有、沒有那個殿下。”辜七覺得自己的語氣真真是誠懇極了,可半晌不見裴池那邊說話,她隻好繼續道:“中間還隔著黃花梨繡鹿鶴遐嶺大屏風呢,這刺繡的花紋繁複,真的看不見殿下的。”

    “這麽說來,王妃還真是情有可原得很。”裴池回味了一陣,點點頭道。

    辜七心想怎麽這會又成了情有可原了?她明明是救人於水火的君子!一番好心成了別有居心,辜七必然是接受不了的,此刻不由也強硬了起來,咬著唇道:“殿下如此挑剔,那我將衣服放回門口,殿下自己來取!”其實,她也就是故意拿拿喬而已,又不是真的要頂撞裴池。那哪知去扯衣服的時候,因捂著眼睛,蠻力之下將屏風給掀開了……

    辜七聽見異樣的響動猛的回頭,瞬時臉上現出了震驚和錯愕——

    此間屏風是由兩塊組合而成,稍稍用力便能挪了地方。而眼下,其中一塊就讓辜七拽向了一邊,沒有了遮擋,浴池赫然就在眼前。浴池中,韶王殿下裸露的後背首當其中映入了她的眼中。

    “……”辜七和裴池側過來的目光交匯,遲愣了片刻抱著他的衣裳捂臉。

    有如今這場麵,也可說是裴池“自嚐惡果”,可到底是不是“惡果”也隻有他一人知道。總之,他是笑容微斂,“衣服給我……”

    辜七可不敢再說話了,乖順的將衣裳遞了出去,兩隻眼緊緊閉著。裴池不經意帶起的水珠落在她的手上,她好像被什麽東西燙到了一般倏然收了回去。

    外頭走道上是一串倉促的腳步聲,有人問道:“王爺,發生了什麽?”

    辜七緊閉著眼,隻的聽見裴池沉聲回:“無礙,都退下吧。”緊接著,外頭的人都退了出去,一陣水聲後便是悉悉索索穿戴衣物的聲音。辜七小心翼翼的發問:“殿下好了嗎?”

    裴池已經穿戴妥當,瞥了她一眼,“嗯。”

    辜七這才重新睜開眼,可也不敢去看裴池的眼神,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我給殿下把頭發絞幹吧……”

    等到了先前那間小室,裴池臨窗而坐,辜七用幹淨的毛巾給他絞頭發。其實她先前並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可此時做起來非但有條不紊,甚至很有幾分得心應手。辜七不由為此心中暗歎,可見人之潛能無窮無盡,她哪曾想過還會有今日這遭。

    窗口有金桂飄香,裴池閉著眼養神,任由身後身後那雙手輕柔動作。他忽然想起了他的母妃,在她極少數心情好的時候,也曾這樣給他絞過頭發,那時口中還會哼著綿軟婉轉的小調。那是他幼年晦暗記憶當中,唯一的一抹鮮亮……辜七袖口處的香風將裴池拉回了現實,他皺了皺長眉,將昔日種種都重新埋入了心底。

    “殿下,好了。”辜七非但幫韶王殿下絞幹了頭發,還很是體貼的給他重新束了發。

    隻是還未等裴池開口,外頭有人道:“王爺,皇後娘娘身邊的人覃芳姑姑來了。”緊接著,又有一個年紀稍大的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王爺,皇後娘娘請王妃過去。”

    辜七不想去,便下意識的拿眼神看裴池,那模樣就好像是:我不想去,你給我推了呀。裴池不僅不為所動的收回目光,而且還開口道:“勞煩姑姑稍等,本王這就同七七過去。”

    七七……?!

    辜七還是頭一回聽他這樣喊自己,漆黑的眼眸透著星光,直直的看著裴池,充滿了意外、又好似詢問。

    “走吧。”裴池不理她,徑直起身往外麵去。

    這叫覃芳姑姑的的宮女如今已有三十餘歲,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因而被尊稱了一聲姑姑。等門從裏頭開啟,她見了兩人當即行了禮。隻不過這一眼,就已經發現韶王殿下是沐浴過的,而韶王妃身上也帶著濕意,難保不是也稍早些沐浴過。覃芳不禁是想到了那事兒上,暗道韶王同王妃也太孟浪了,竟在外頭還這般……不過她是在皇後娘娘身邊當差的,這二人的事自然輪不到她一個奴婢來的插手,隨即斂眉垂眼,隻當不知道罷了。

    然而這覃芳哪裏知道,辜七和裴池非但沒做她想的那檔子事,而且行為舉止十分規矩,規矩得根本不像新婚。

    裴池領著辜七先去主看台見禮,到了才發現皇帝已經離開,隻有皇後娘娘還興致頗濃的在繼續。

    許皇後見他二人一道出現,和顏悅色的笑喟道:“難怪覃芳去了那麽久都找不到韶王妃。”隨後,她指了指下麵不遠處的一處看帳,“瞧那,人都集齊了,可差你一個了。”

    辜七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那站了好些麵熟的人,福安公主裴瑰、唐笙、史椿英等幾人都在。

    “剛才和陛下提了,等這場男子馬球賽結束了,便也來一場女子的。本宮聽說,韶王妃以前在這上可是苦心鑽營過的。”許皇後語氣雍容,雖然緩緩說來十分漫不經心的樣子,但卻有一股子叫人無法拒絕的氣勢。

    “娘娘,臣妾……不太方便。”辜七剛來月事,她能跟著出門已經是破天荒了,此時要她上場打馬球那可真是做不到。她怕自己人微言輕,悄悄用手肘撞了撞站在她身旁的裴池,以茲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