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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到了晚間, 天色已暗。

    白霜端了藥來給辜七,“小姐, 下午曲大夫給開的安神藥熬好了。”

    自打今兒下午回府,康媽媽知道了那事,就硬是讓辜七在床上安置休息。辜七以為自己不過是那會受了些驚, 實在沒必要大驚小怪。先前那會殿下請了曲大夫看診,她自然不會拂了他的意。可已經要躺了好幾個時辰都恢複如常了, 再要喝什麽湯藥真是有些過了頭。辜七想著, 能推則推吧,反正韶王都已經應召入宮去了。

    你先放那。”

    白霜拗不過她,隻好依言將藥碗暫且擱了下來。“康媽媽千叮嚀萬囑咐,小姐一定要將那藥喝完的。”

    嗯嗯,知道了。”辜七胡亂的點了點頭, “我將這一段看完就喝……”要說她如何能在床上悶一個下午, 全憑著手中握著的這份京中時報。正冊針砭時事的正經文章辜七不愛看,倒是對副冊的小道軼事頗感興趣。尤其是京中高門大戶的那些辛秘事兒, 在這上隱名藏姓的寫來,十分有趣。就比如這一條——脂粉客夢中得仙緣,斬煩惱絲入佛門清修。

    辜七忍不住捶著床鋪肆意笑了一通,白霜納罕著問:“小姐這是看見什麽了, 這樣好笑?”

    喏,你瞧瞧……”辜七指著前頭那條道:“這上頭寫徐厚那色胚, 居然因為一個夢就去當和尚了, 哈哈哈哈……” 徐厚何人?他乃是昌廣夫人之子, 皇後娘娘的親侄兒。此人此人驕奢淫逸,十日裏總有九日在青樓廝混,同西平王那兒子是一丘之貉。

    這倒算了,偏偏下一條跟著的是‘白頭翁重金買嬌娘,豈料天賜金童喜當爹’!”

    白霜依然不解。

    辜七道:“白頭翁指的是原先的戶部侍郎孫應清,上兩個月才傳出他新收了一房貴妾。可這人如今已經八十餘歲了,那小妾肚子裏頭還豈能是他的……?這兩段話妙就妙在是連在一處的,可見筆者別有用心。”

    用第二段話,正好能解釋了第一段話。

    白霜這才恍然,捂著嘴兒笑。“是脂粉客沾了白頭翁的嬌娘,這才要遁入空門去的。”

    這事若是鬧起來,徐厚自然不會有好果子吃,他娘也是極能耐之人,隻怕已經是私下解決了。然而,總歸還是有知道真相的人,這不就叫寫在京中時報上了麽。

    王妃喝過藥了嗎?”康媽媽忙完了外頭的事就進來了,先是聽見裏頭歡聲笑語不斷,一見那藥碗還端端正正的擱在桌子上,便知道白霜這妮子吃不住辜七。因此親自拿了藥碗端了過去,她也是早摸準了辜七的性子,不然也不會這著急了進來盯著。

    辜七瞧著那碗愈發逼近的黏糊糊的湯藥就頭疼極了,“等我站去窗邊上再喝,這味道難聞死了。”她一麵嬌氣的說,一麵起身下床去推開窗子。此時外頭夜色濃重,霏霏細雨如銀針如絲線,反而帶著幾分春雨的綿柔。

    原先在鎮國公府,哪個拿這位嫡小姐有辦法,康媽媽隻好巴巴的又端著藥去窗戶邊,“小姐喝了便回床上去躺著,外頭水汽重,不能開著窗多待。”

    那康媽媽給我拿幾顆蜜餞來,不然我喝不下去。”辜七接過藥碗,那酸苦之味直鑽進她的鼻子。回想魏水落水後的那段日子,辜七可喝了不少湯藥,那時再苦的藥都是一口氣喝完。然而回了京,特別在韶王府,這滿身的嬌氣非但半點沒少、更是漲了許多。

    可見辜七這等,實在是恃寵而驕,倘若真到了情勢惡劣之境況,這一身嬌氣也是能自己給收回去。

    康媽媽不苟言笑,知道她再打什麽主意,轉過頭對白霜道:“去給王妃那些蜜餞來。”

    辜七沒做聲,捧著那滿滿一碗的藥放在麵前慢慢的吹氣,那對著康媽媽的神情就好像是她根本沒打什麽主意。

    我給王妃去取件衣裳披著。”康媽媽被她這麽一瞧,果真是心軟了,又怕她站在窗子口穿得太單薄,轉而去屏風那拿衣裳。走了幾步,不免還是有些擔心,轉過頭看了一眼,見到辜七皺著眉頭在小口小口的喝了,這才放心。

    喏,這就是康媽媽了,辜七打小是被她照顧的,自然也熟悉她的脾氣。此時見人已經走遠了,辜七連將剛含入口的藥也全都吐了回去,動作極快的伸手出去,將一整碗藥倒在了窗外。正當收回手的時候,竟意外發現有人從遠處冒雨而來。

    不是別人,正是著一身玄黑窄袖銀絲暗文祥紋錦袍的韶王裴池。

    裴池顯然也發現了辜七的此等行徑,腳步稍滯,微蹙了眉頭看她。

    辜七臉上略浮出幾絲緋紅,聞見後麵康媽媽的腳步聲靠近,當裴池的麵又假模假樣的將藥碗擱在了唇邊,跟正在喝那藥一樣。顯然,在辜七心裏頭,康媽媽比韶王殿下更為可怕些,若不然她根本不會有剛才餘下的動作,何況還是當著裴池的麵。

    王妃喝完了?”康媽媽給她披上外衣接了藥碗一看,好生意外。

    辜七含糊著應了一聲,轉了話題道:“殿下來了。”她嘴裏頭沾了湯藥,非得要先漱了口,磨磨蹭蹭了好一會才去見裴池。見了他,又極為心虛的先開了口搶話題,悻悻然的問道:“殿下怎麽回來了?”

    宮裏還有事,本是不回的,裴池這是特地抽了空回來,哪知辜七這話還有幾分埋怨他回來了。“嗯,回來看看王妃喝藥了沒有。”

    辜七偷偷撇了下嘴,他明明都看見了,還非要故意問一遍。“殿下怎麽不喊我‘七七’了?”辜七不回他那話,反而與他繞話題,順勢坐在他麵前,單手托腮看他。明明前一刻還在惱他,這時話裏又不自覺的帶了笑意。

    ……”裴池凝眸看了她片刻,“你若實在喝不慣湯藥,便讓曲堂山製了藥丸來。”

    藥丸嘛,辜七覺得倒是勉強能接受,點了頭之後仍是抱了不死之心的回道:“殿下,我今兒並沒傷著哪裏,藥丸吃一兩日就夠了。”

    曲堂山下午給辜七看過診就跟裴池回過話,上回辜七落水的寒氣還蘊在體內,不拔了難免將來積疾成病。所以這回配製的湯藥可非但寧神這一種功效,也並非一兩日就能了了的。

    裴池略提了兩句給辜七,見她終於歇了那心思才道:“宮裏最好的禦醫已經去了陸府,陸祈舟也醒了,你大可放心。”

    辜七還真有幾分惦記這事,聞言鬆了口氣,她也沒想到今日那位炙手可熱的探花郎會那樣撲過來,還因此受了重傷以致吐血暈了過去。“……福安公主呢?”

    無礙,不過是受了些驚嚇。”裴池道。

    雖是無礙,可這語氣未免也太過於冷淡了,辜七問道:“那……”當時那樣的情景,陸祈舟是擋在福安公主身前的,許多人都瞧見了。

    陸家多半是要尚公主的了。”裴池料準了她此時想問什麽,今日這事倒正如了許皇後的意。有了福安公主的下嫁,縱使陸閣老想要持中正之態,在外人眼中也隻能被歸到皇後一派去了。

    辜七聞言不禁擰了擰眉頭,陸祈舟若是要尚公主,那唐笙可怎麽辦?“一定要尚公主嗎?”

    裴池的目光一直在辜七身上,她的一顰一怒都看了個清楚,反問道:“你以為呢?”

    其實韶王殿下的這話說得怪極了,可偏辜七正愁眉不展,絲毫沒能察覺出來,咬著唇一副糾結的神色。“……福安公主眼光如此之高,怕也未必能瞧上陸祈舟呢。”

    這可真是錯了,陸祈舟真真是翹楚人物,連著裴池都對他頗有幾分讚賞,否則之前也不能與之有往來交情。然而,當日在雲升茶館,他便已經看出了此人深藏心間的情愫,加之今日在馬蹄下竟還舍身相護……可見其對辜七的感情,隻怕已經是極深的了。

    哎——真要是尚了公主,那唐笙可真要傷心死了。”辜七想到煩心事,輕輕嘀咕了出來。

    裴池心內一笑。雖聲音及其小,可真是應了韶王殿下心中所想——陸祈舟一番深情空付,七七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尚不尚公主,都隻看聖意如何。”聖意向來不可猜度,尤其是如今的聖意更加反複無常。

    過不了幾日,我們就該離京了。”

    啊!”辜七低呼,“怎麽這樣快。”

    裴池才從宮裏麵聖回來,如何看不出情勢,心下一沉,斂聲道:“早日回雍州也好。”又坐了會,他起身還回宮去。纏綿病榻的皇帝今兒氣色不錯,召了幾個皇子入宮問話,那架勢怕是待用過晚膳後還要繼續。

    辜七意外極了,這才想起來要問一句:“殿下用過飯了嗎?”

    裴池便是湊在這用膳的功夫回府的,來去匆匆哪有時間用飯,此時也不回辜七,隻道:“今晚不一定能回來。”說罷便闊步走了出去。

    外麵的雨似乎大了一些,辜七看著裴池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雨簾中,心下……很有些被觸動。他這麽來回跑一趟,就是為了告訴自己那些事,好叫自己放心?

    小姐?”從外頭剛進來的挽玉輕輕喚了愣神的辜七一聲,“方才王爺跟小姐說了什麽?小姐這笑得這樣甜。”

    辜七訝然,後知後覺的回:“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