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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州的永年城和雍州的環城毗鄰, 來去不過三個時辰的功夫。
將近午夜, 沈都督從屋中披了衣裳出來,這般隨意打扮依然擋不住他氣勢威威。“人在何處?”
方才來稟事的侍衛跪在屋前垂首, “回都督,郭正祥並非一人前來,他……他還帶了一人來。現在人正在大堂。”
沈括為了此人故意設了局,見是自然要見的, 可卻不必這時候當即就見。說來,這郭正祥的心思狠毒,手段非常, 可他占了愚孝這一條。實際上也算不得是愚孝,隻是他因著自己的身份, 內心深處迫切想要得到生父郭逢的認可。此時,郭逢就在沈括手中捏著, 他難道還怕他郭正祥會不來就範?
沈括斂眉,語氣低沉的問:“帶來的是什麽人?”
侍衛當即回道:“是……郭正祥說是韶王妃。”
沈括麵上神情未有絲毫變動, 依然冷峻, 隔了片刻才低聲道:“知道了。”他轉身入了房,聲調寡淡異常:“讓人在正廳等著。”接著便是丫鬟熟練且安靜的伺候他更衣,等陸大都督去到正廳時已經是一炷香之後了。
那郭正祥是被人押著跪在地上的, 而他身邊是一口大麻袋, 麻袋鼓鼓囊囊的顯然裏頭是擱了大物件的。不消多說, 這裏頭裝著就是被他挾持而來的人了。郭正祥當日不就是被人這般抓了帶去韶王麵前的, 此時是有仇報仇有怨抱怨!
沈括從外頭走進來, 郭正祥聽見動靜轉過身。
這位天下兵馬都督他是如雷貫耳,在這世間又有哪個人沒聽過他的名。可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還是頭一回。郭正祥原本這次還帶了好幾分底氣來的,可這時候對上沈括逼人的氣勢,也再就沒有了那些僥幸的念頭。他心中默念了一聲,但願自己此時所做的能合了這位沈都督的心意。
“都督——”郭正祥迫不及待的開口,“還望都督能放了我父親,不論讓我做什麽都行!”他這是在表衷心,希望自己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利用價值。
怎麽會沒有利用價值呢,至少……他還握著軍械案最關健的秘密。郭正祥知道,此時的沈都督正在查這個事情,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比他知道的更清楚。
沈括並不應他這話,任由跪在地上的郭正祥說這話時語氣多麽焦急和懇切,他都是紋絲不動,轉身在酸梨枝象牙浮雕的圈椅中坐了下來。他垂著目光睨視著郭正祥,可卻又好像並沒有看他。
“都督,軍械案我有至關緊要的秘密。”郭正祥一狠心,將自己所知道事情當成了餌。恐怕於心思上,他在沈括的麵前占不到好,朝廷的第一權臣所思所想遠比自己更繁複曲折。與其如此,還不如他自己先坦誠的透露一部分。“殿下,兩年前的軍械案,殿下不正在重查嗎?小人就是其中關鍵人物,京中的鎮國公府就是小人上頭的主子。”
沈括終於出聲,他指尖在冰涼光滑的桌麵上的輕輕劃過,動作並不大,仿佛這隻是他不經意之間動作。“鎮國公府。”沈括跟著低語了一聲,他的眉眼低垂,就算是此時眸光有所波動也並不能讓人察覺。
郭正祥又緊接著道:“小人還給都督帶來了一份見麵禮。”他被兩個侍衛押著手臂不能動彈,可身子卻是朝著麻袋的地方傾:“都督可看看這份禮物是不是合心意。”
沈括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了身,居高而下,沉重的叫人覺得是一塊壓在人心頭的大山。郭正祥見他是朝著那麻袋的方向去,心中幾乎就要長長舒一口氣,可不過是轉瞬的功夫,又有一道的寒光飛快的從他眼前閃過。
郭正祥定睛一看,這位沈大都督的手中居然拿了一把匕首。
郭正祥是先劫了韶王妃再得知的郭逢的消息,他本意是要殺了辜七,可那之後便轉了心意,要將人獻給了沈括。不論沈括要對此人做什麽,終歸這是他的功勞一件。試想,這到底是身份尊貴的親王妃,總是有利用價值的。
可是……縱使郭正祥千算萬算,都不能算到沈都督為何會……起了殺心!
然而,沈括隻是用匕首在麻布袋上輕輕劃出了一道口子,並無殺心。從麻袋中當即滑出了一隻胳膊,那胳膊軟弱無力的垂著,露著皓白的手腕,手背就貼在了地麵上。
沈括皺緊了眉頭,他似乎經常皺攏起眉頭,因而眉心有細微的紋路。
周圍的侍衛得了他的示意立即去解開麻袋,將其中的人給放了出來。裏麵是個叫人給蒙住眼睛並堵住了嘴巴的少女,似乎還昏睡了過去,就算是此刻被人擺弄了,她絲毫沒有反應。
而沈括的目光卻是越來越陰沉了起來,他收回目光,忽然邁開步子出去了。那神情,就好像是此處再沒有什麽值得他去留戀的了。
郭正祥自是沒有反應過來,困惑不解沈都督為何忽然變了臉,等再去看剛才麻布袋的時候,連著他自己的心跳都驟然慢了幾拍。怎麽回事?怎麽他劫了的人成了她——羅絳容!
——
雍州環城太守府。
裴池疾步朝著內宅辜七住著的房間去,他健步如飛,此時什麽風儀禮數都抵不上他親眼確認她的安全來得緊要。
“哐”一聲門被推開,屋子裏頭是空蕩蕩,無一人。
其實剛從外麵過來,遙遙看見這屋子漆黑一片沒點燈的時候,他的心就狠狠的被刀子刮了一樣。裴池還未站穩,便立即又厲色朝著身邊侍衛道:“備馬!”他將這兩個字咬得分外用力,眸色中帶了少見的絕然。
正當人走到院當中的時候,卻見從遠處有兩人身影一前一後交疊著過來。裴池皺起眉頭,定神看著遠處,更是疾步朝著那兩人去,臉上的神色根本是沒有半點好轉。
等到了來人麵前,他一把將辜七摟入到了自己懷中,好一會才聲音啞然的喊她:“辜七——”
就連著裴池自己都不曾知道,原來他會這樣害怕。他害怕……害怕辜七被讓人擄走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早已經將她看得那樣重。裴池的聲音中帶了些許顫抖,不等懷中那人稍微有所反應,他就將人更加用力的按向了自己的懷中。
他將頭枕在辜七的肩頸是上,有些貪戀的聞著她身上的幽香,又喚了一聲:“七七——”
辜七被他暖暖的氣息噴在頸側的肌膚上,因著略微有些癢而往後退了退。“殿下,我在呢。” 她被摟得死死的,動彈不得,語氣隻好又嬌又嗲的回他的話,甜膩得像是在同人撒嬌一樣。
而裴池則是用手掌撫在她的後腦上,過了好一會,仿佛情緒才稍有緩和。
“殿下!”辜七嬌嗔著從他懷中出來,這周圍都是人,她是害羞了。
裴池卻也顧不上那些了,幾乎是脫口問道的:“七七,你剛才去哪兒了?”
辜七睜著圓圓的眼睛,目光當中流露了茫然和迷惑,可隨著他的問話,卻還是遲愣愣的回道:“剛才我去周夫人那討教的女工,有些困便在那打了個盹。”對著裴池焦急的神色,她的聲音也低柔遲疑了起來,仿佛是帶著小心翼翼的不確定。“殿下,我是不是……是不是不該?”
庭中站了不少人,魏決張歧等自然跟了過來,還有裴池的那些侍衛,更有被驚動的太守大人也帶了人過來。各處燭火點亮,燈火早已輝明,將深夜照得如白晝一般。
眾人隻看見庭院當中韶王殿下緊擁著王妃,兩人本就是容貌冠絕的仙人之姿,此時更是猶如天上人間的畫卷。此一幕,刻入在場人心中幾十年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