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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氣氛都凝滯了, 一應丫鬟都不敢出聲音,裴池見曲堂山遲遲沒開口,帶著憂色斂聲遲疑問:“這是怎麽回事?”
曲堂山這才開口道:“幸虧王爺一直用真氣護著了王妃的心脈,不然恐怕……”
這欲言又止的話在這時候更易叫人心中騰起不安,裴池臉色更不大好了。可此人的醫術裴池還是信得過的,想他既然是這樣說了, 那自然就還是有回旋的餘地。裴池直接了當的問:“眼下人怎麽才能夠醒過來?”他雖然不是醫者可也看出了辜七的症狀太過奇怪, 不然也不會連夜趕回王府。
曲堂山頓了一頓,他起身對著裴池肅著神色問:“王爺可聽說過……失魂症?”見裴池皺眉, 他就又繼續道:“現今王妃就是這種症狀。”
秦綢在一側忍不住輕聲問:“失魂症?”
曲堂山點了點頭,多數人是沒聽見過這病症的,“顧名思義, 得了‘失魂症’的人,就跟丟了魂魄一般,人雖活著, 可卻跟死人是沒什麽差別的。”他說的這個全是事實, 可顯然是絲毫沒顧忌在場聽的人的心情。
裴池的臉色極差,仿佛能從其中透出霜寒來, 聲音也低沉得厲害:“那……要怎麽才能治?”方才曲堂山所說的三個字仿佛是什麽禁忌, 他卻是連提都不想提一下的。
“王爺,這終歸是有辦法可想的。”秦綢見韶王臉色是她從未見過的沉重和慘白,安慰了一句便將期許的目光落向了曲堂山。曲堂山有些遲疑, 待發現裴池也在看向自己, 這才緩緩吐出了幾個字:“此症……藥石無靈。”
他的這話一出口, 屋中死一般的寂靜,“藥石無靈”這四個字仿佛還在不斷的回響。
裴池隻覺自己腦中“嗡”了一聲,眼底的不可置信不加掩飾的就顯露了出來。怎麽會是……無藥可對症?他望向曲堂山用目光淩厲詢問,可曲堂山卻隻是避開了他的視線搖頭。
“——失魂症的人,除非自己能醒過來。”
連著曲堂山都說出了這樣的話,裴池尚帶著期翼的心就一分分沉了下去,他收攏了之前的失色,重新坐在床前握住了辜七的手。他的目光充滿眷戀的看著床上躺著的那個人,隻見她臉色雪白,神色安靜的閉合著雙眼,密長的睫毛彎彎翹著。怎麽會是失魂症?她看起來……就跟睡著了一樣。
他千辛萬苦才將她救回來,她怎麽就……成了什麽失魂症?
“辜七!”裴池壓低了聲音,咬著牙齒喊她的名字,語氣波瀾起伏。“你怎麽……這麽狠心?”
其實之前在環城,裴池怎麽會看不出來她是把病裝嚴重了,他不拆穿,她就借口這個要離開,甚至沒有一刻遲疑的就要走。他懊悔自己是太縱容她了,如果他那時候不答應,恐怕也不會到今日的地步。而現在,她依舊這麽狠心,裴池卻不能再縱著她由著她了,仿佛發恨一樣的低聲咬著她的名字。
裴池身邊從來不缺投懷送抱的女子,形形□□、燕瘦環肥,比辜七蕙質蘭心,比辜七精靈古怪的多得不計其數。那些小心思小伎倆他見識得多了,一眼便能識破,再後來就生了厭煩。可對辜七,他卻是格外有些縱容的。連裴池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這份縱容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她那性子實在不溫柔賢淑,裴池怎麽看不出來她在自己麵前故作賢惠的模樣,最開始隻是不留神的時候才會流露出自己的本性。待到她同自己處的時日長了,她就越來越不收斂克製了,嬌氣得很。這等嬌滴滴又矯情的女孩兒,裴池以前是敬而遠之的,可誰會知道他卻喜歡上了她的嬌氣,也縱著她的嬌氣的。仿佛他越是縱她,她就越是肆無忌憚的囂張。可他隻要稍露不悅,她卻要滿身都帶著委屈的來蹭自己。
偏偏是這樣一個人,就走入了他的心底。
可是,怎麽他才打開了心房,她卻……“失魂”了?
秦綢叫人攙著站在一旁,見裴池眼眶微微發紅的握著辜七的手不放,心中自也是跟著又擔心又著急。這整個王府,現如今也隻有她有這個資格來勸勸韶王。若是換個旁人,依照秦綢小心謹慎的性子,她該自覺自己奴婢的身份而不多話。可裴池是她照顧大的,心中待他自然不是一般的主仆情誼,“王爺,總還是有辦法的。王爺為了王妃也該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裴池沒有半點動作。
秦綢不知道他是沒有聽見去,還是因為自己的話對他沒有半點用處。她身邊的李媽媽幹著急,示意秦綢可別在這檔口觸了王爺的黴頭引火燒身。雖是如此,李媽媽還是忍不住心內驚奇,想平日王爺一向是敬重秦姑姑的,但凡秦姑姑開口的事沒有不應的,今兒這是怎麽了。
“王爺。”秦綢不由將聲音提高了兩聲,她是個極為溫雅的人,說話從未有過疾言厲色,這會如此也是被逼不得已了。“天下多的是奇人異士,王爺此番守著王妃也沒什麽用處,更該振作起來。”
“……姑姑。”裴池終於出了聲,卻是並沒有轉頭看向秦綢,“您帶著人先出去吧。”
秦綢愕然,愣在原地半晌才恢複了神色,她低下頭,收斂著聲音道:“是。”
這一個字,便已然現出了生疏之意。
若是往常,韶王殿下定然是察覺了就要讓她得改口的,可是今日秦綢直至領著人到門口都沒再等到裴池的聲音。在掀開氈簾朝著外麵退出去的時候,秦綢又最後看了一眼屋子最深處的那兩人。
出了屋子,隻等秦綢上了那來時的竹轎出了影照堂,李媽媽才道:“王爺怎麽跟變了個人一樣。”
秦綢轉過眼瞪了她一下,可李媽媽滿肚子的話要說,此時根本沒留意身側那人的目光示意,隻等秦綢用手指敲打了兩下竹轎的扶手,她這才反應了過來。
回到了秋筱院,李媽媽扶著秦綢發現她臉色微凝,當即想到恐怕是自己剛才的話招了她不痛快了。
李媽媽一麵將秦綢安置在床上,一麵諂色笑道:“多虧了姑姑方才提醒我,不然……指不定就要被什麽人聽見了。”
“你也合該好好管管你的嘴兒了,也自己數數都幾回了。咱們王府規矩不算嚴,若是擱在宮中犯了口舌不論是誰一律要受掌摑的。李媽媽,你也是王府中的老人了,怎麽還不知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王爺是府上的主子,該是被議論的嗎的?”
李媽媽連連稱是,又奉承著道:“謝姑姑的提點。”秦綢對底下人一向溫柔,即便是犯了什麽過錯,語氣和緩的點一兩句便就過去了。像今日這樣抓著自己的一個點訓斥了這麽多實在是少見。李媽媽想了想,還是覺得秦姑姑今兒心情是不好。早前聽說了王爺要帶著王妃入府,李媽媽看秦姑姑還是高興的。這會動怒,可不就還是跟韶王今日的態度有關。李媽媽想透了這一層,便就不敢隨便說話了。
秦綢覺得被煩得腦子疼,伸手揉著自己緊緊皺起眉心。過了片刻,她稍微好轉了些便同李媽媽道:“你去看看錦照院還有什麽要幫忙的。”
李媽媽是不喜歡那位新王妃,這會秦姑姑竟還讓自己去她麵前殷勤,自己可做不出來。可礙著秦綢的吩咐,她也不得不去。去過之後,李媽媽再來回稟時臉上卻是帶著喜色。“姑姑,王爺還是聽了姑姑早上所說的的那話。如今已經叫張幕僚擬了榜文帖出去尋天下能人異士了。”
秦綢卻是不多驚喜的。
李媽媽隨口又道:“那什麽失魂症,也不知是不是真如曲大夫所說的那樣古怪。我從前可從未聽說過還有這等稀奇的病症。”她忽然想到了當日辜七可是絲毫不給自己麵子的,心頭那股憤怒又騰了起來。“真不知道她哪裏好了,將王爺勾得這樣失魂落魄,可憐了羅小姐。”
羅絳容的事鬧得極大,傳聞一夜之間在雍州乃至整個天下都傳開了。這兩人自然也都聽說了,其中李媽媽更是可憐羅絳容。好端端的大小姐怎麽會忽然被擄去了戎勒,這其中指不定就是她們那為新王妃的陰謀詭計。
這失魂落魄四個字卻是擊中了秦綢的心,是了,她剛才所見的裴池正是合了這四個字——是失魂落魄。秦綢抿著唇,一時任由李媽媽嘮叨,卻是神情有些放空。
不一會,又小丫鬟回稟,“姑姑,王妃的那位奶娘帶著兩個丫鬟回來了,這會子剛進府。”
秦綢便道:“康媽媽見到王妃這般樣子肯定要傷心,你趕緊叫那邊的人留心些,可別再鬧出什麽事來。”
“姑姑怎的生了這麽一副好心腸。那不過是個奶娘婆子,哪還值當這麽興師動眾的!何況,姑姑是忘了前幾日她剛進咱們府時說的話了嗎,那樣一個難相處的婆子,姑姑何必拿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到時候指不定還要叫她指摘一通不好來!”
秦綢卻是皺了皺眉,有些不喜她這話太嗆人。她也不看李媽媽,直接對著那丫鬟道:“你照我說的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