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盒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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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兒時的記憶總是會在某個靜謐的時刻像一束陽光綻開雲層一樣,突然熾熱的在心裏陰影處放射,聚集成一個焦點,燒糊一般疼痛。像曾經被火燒過的木頭,留下黑色木炭,埋在心底某個貧瘠的土地裏,越是時間久了越堅硬,根深蒂固般留在心頭難以磨去。不是有心記得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而是烙印在心底無法磨滅,再過去很長時間以後,如同夢見一般不經意間就又想起來,而一旦想起來根本就沒法不繼續想下去,繼續想繼續想就這樣把每一個細枝末節都回憶起來,然後變得清晰可見,變得沉默,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流淚。
而我不願意記起卻記得最深的是一件關於一盒釘子的事情,雖然年幼時候受盡別人的冷落,受盡別人的欺辱,也有很多事情無法磨滅,但這一盒釘子的事情就像釘子釘在我心坎,如今鏽跡斑斑,淤血腐朽,在心裏某個位置刺痛著不敢去動它,但又偶爾觸碰了,於是捂胸抽泣。
有一天,我在街上買回來了幾幅我特別喜歡的卡通人物,回家後想把它們釘在我的房間裏,釘著釘著釘子不夠幾個,我找遍我家沒有找到合適的,突然記起來我爺爺家好像有一些。於是一如往常一樣,一想到就非常興奮地跑回去我爺爺家,推門直接衝到樓上找釘子。我並沒有注意到我爺爺家正在吃飯,我正在翻開幾個盒子埋頭找釘子時候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幹嘛,,”聲音帶著恐嚇性,一聽見這個聲音我的**就自然反應出害怕緊張,心預先感知後果的嚴重。我停下翻盒子的手,顫巍巍地說了句“找,,找釘子”“找你媽逼啊找,這裏有你藏的釘子?”正如我的身體反應的一模一樣,我的頭上瞬間就落了兩雙筷子,而且是爆落,頻率我也記不清楚了。我全身顫抖,眼裏噙滿淚,但不敢讓它掉下來也不敢哭,隻是身體越來越發抖,控製不住,其實我連發抖都真的不敢。“畏畏縮縮的,你在偷什麽?”她憤怒的扳開我因為害怕而緊緊扣住的十指,她發現我手裏沒有什麽後,看著我的衣服褲子,然後用腳踢了我兩次,我顫顫巍巍,跌跌撞撞的倒下,她收遍我全身,沒有發現任何東西。然後看看她自己的梳妝台,看著打開著的白粉,又看我的臉“是不是用我的白粉了?他媽的你這個畜生”幾巴掌過來了,眼冒金星我也暈頭轉向,我不知道我真的怎麽暈倒下了,我爬起來來說了一句“我真的是在找釘子”“我日你媽逼的,還敢跟我頂嘴,這哪有釘子,釘子是你家的啊!不會在你家找?”又是筷子爆落。她突然停下來,似乎想起什麽,她看著自己的碗“你是不是回來討飯吃的?”我不敢說話“是了吧?餓不死的耗子精,你怎麽還沒有餓死啊!我讓你討飯,討飯,討飯,”這下子筷子爆炸似的在我嘴巴上,鼻子上無數次的起起落落,於是我再也忍不住了,哇哇大哭,,,我嘴巴被打破了,我鼻子流血,我吐著血捂著鼻子跑出去,她在後麵打我。我跑回到我家,她沒有追上來,隻是在下麵罵“你媽逼的,你怎麽不跟你媽一起死啊,你怎麽還不死掉啊!讓你討飯吃,看你還敢不敢”
我爸爸正好在做飯,他聽見我哭著跑回來,又跑進去我的房間裏哭個不停,在我房間門口問我“怎麽啦?”我哭著回答“姑姑打我討飯”我爸爸沉默了,繼續回去做飯,我爬在我的床上哭,我想念我媽媽,如果我媽媽活著,我是不是也可以快快樂樂的呢。
過會兒,爸爸端了碗飯走進我的房間,“別哭了,吃飯了”我看向爸爸,我的嘴巴已經腫的成了豬嘴,鼻子淤血,臉蛋上是淚水和血跡,被子上血跡斑斑混著鼻涕,爸爸看到這一幕“這到底怎麽啦?”我於是抱著爸爸哭,我沒有在意爸爸的表情和爸爸那濕潤的眼睛,我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後來才知道,那天原來是我姑姑剛剛從外地回來,買回來了一些肉,買回來一隻雞殺了吃,我兩個哥哥都在那裏吃飯。千不該萬不該也是恰恰就是在他們吃飯的時候我剛好回去找了釘子,原來她們是關著門吃飯的,我說了我是推進去衝到樓上的。所以我真的並沒有注意她們是否吃飯,而姑姑就真的認為我是回去討飯的,而我真的不知道她回來了,如果知道我是不會回去的,因為隻要她在我就會挨打,受辱。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她究竟為什麽要那樣傷害我,那樣打我,罵我。
也是啊!那時候我媽媽去世沒多久,我爸爸也大病一場身體恢複沒有多久,我家一貧如洗,連白米飯都吃不上,經常在米飯裏放玉米煮。不要說什麽殺雞,買肉的了,我爸爸一時勞動不了,生活更是拮據,連油都吃不上了。
於是“討飯”這兩個字成了我這輩子無法磨滅的字眼,我想起,我爸爸病的要去世時候我大哥跟我說的話“如果爸爸不在了,我們就活不下去了,我們會餓死,我們都得死”如果我爸爸也去世了,那我會腐屍何處。應該是因為饑餓而瘦骨嶙峋肚子膨脹,應該是餓死牆角成為蒼蠅蚊子的最佳食物,說不定我們三兄弟都是會這樣,不過我兩個哥哥可能不會,我是毫無疑問的,畢竟我兩個哥哥她們都喜歡,而我就足夠被我姑姑弄死。
其實我姑姑也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麽狠毒的,以前她每次回來幾乎都會給我兩個哥哥買衣服,買褲子,買吃的,買動畫書。而每次都是在我們三個都在一起時候給他們兩個,我沒有。如果有吃的時候她會給我,但都會先讓我兩個哥哥自己挑選他們喜歡的,最後才施舍給我,而我還是會痛苦的,摒棄自尊接受,因為不接受受到的將是毆打,又不是沒有被打過,就因為不要而被打過了,心有餘悸,她說“給你還不想要是吧,不想要在這兒幹嘛”話沒有說完,我就會挨打。所以我就算真的不想要她給的,就算真的不想吃她給的,我還是的忍辱負重地吃,想過拿了以後悄悄丟掉,但要是拿了不吃她也會追問。我得到她給的水果或者是糖後,她就會吩咐我去給她燒點熱水,然後她要洗臉洗腳會叫我給她端盆倒水。洗好後我還得抬出去倒,經常因為抬不動而讓她洗過腳的水濺了自己一身。
其實也有很多次被因為我的機靈而被打,那時候我叔叔他們總是會教我們一點知識,而每一次我學的最快,猜中最對,然後叔叔們就會打我的兩個哥哥,罵他們笨,而這樣導致的後果是我要加倍的被姑姑回打去,她威脅過我,以後要是再敢表現自己就扒了我的皮,而那時候的我絕對相信她會說到做到,從此也不敢學習不敢表現,這樣導致的後果又是被叔叔打罵。不過都一樣了,至少叔叔們不會那麽毒。
她給我哥哥們買了新衣服褲子後就當麵跟我哥哥說,把你穿的換了給他,她說我是小的,應該穿哥哥們的褲子,如果給我買了新的,到我長大不能穿的時候就沒人可以再穿了,所以給哥哥們買新的,我穿舊的,到我這兒破了補補,再破再補一補再補,直到補到麵目全非,不能再補的時候也就差不多舍得給狗夠做窩窩了。在我的童年記憶裏,除了爸爸會給我買新衣服褲子,還有我第一叔叔也會給我買,那時候除了我爸爸,我最崇拜的就是我第一叔叔,他長年在外漂泊,每當過年過節他就會風風光光地回來,他一回來我們就有糖吃,有新衣服穿,還有我們連做夢都不敢夢的新奇玩具,那時候我們可以成為村子裏最光環的孩子。
有些東西雖然漫漫時光河流會漸漸帶走,可有些東西就像河岸堅石,越是時間久了越被磨的發亮,被河水洗滌過千千萬萬個白晝黑夜以後落在一個深深的角落裏,正如我心裏落下的這顆石頭。那時候不知道什麽是“**”或者說“**,**”後來知道後想起其實那時候也有人說過我姑姑就是這樣的。不過我真的記得有一次一個瘋瘋癲癲的算命先生跟她說“你這一生隻有一個孩子,而那個孩子已經被你害死了”因此她還動手打過那個瘋瘋癲癲,瘋言瘋語的老頭兒,因為那時候她剛剛真的打了一個不明爸爸的孩子。後來不知道是那老頭真的會算命還是瘋言瘋語,可她嫁了幾個人以後也真的沒有生過孩子了。
如今時過境遷,物是人早非了,曾經那個可憐的孩子已長大chéng rén。我現在回去以後,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沒人娶她了,瘦骨嶙峋,一陣微風就能把她吹的無影無蹤,一身疾病,活也幹不了多少,年才四十卻比我七十多的奶奶還不便,每次回去我會給她買點營養品喝喝。看著她如今這麽淒慘,其實我真的不想記起那些往事,都過去了,也想讓它成為過去了,甚至希望我真的沒有任何記憶了,多希望也能夠風輕雲淡。但是就像我開頭說的一樣。有些兒時的記憶總是會在某個靜謐的時刻像一束陽光綻開雲層一樣,突然熾熱的在心裏陰影處放射。不是有心記得那些,而是烙印在心底,如同會夢見一般不經意間就又想起來,而一旦想起來根本就沒法不繼續想下去,繼續想繼續想就這樣把每一個細枝末節都回憶起來,然後變得清晰可見,變得沉默,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