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白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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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在我夢裏出現一匹白馬,它在那裏孤獨地奔跑。像根深蒂固地埋藏在心底某個位置,記憶裏白駒過隙,卻仍然感覺觸手可及,短暫著卻刻骨銘心。我會偶爾莫名的想起它,然後它就虛無縹緲地出現在在某個時空裏,時而它在那碧綠的草坪上吃青青嫩草,時而它背著糧食勤奮地走在路上,時而我騎在它的背上,時而噩夢般看見它躺在地上,一雙哀哭的眼睛和一地的血。零零散散地記憶碎片像摔成碎片的玻璃杯怎麽也拚揍不回原樣一般,它在我心底怎麽也組成不了一匹完整的馬,隻是感覺它一直存在,清晰可見又朦朦朧朧。我竭力想回想起它真實的模樣,然而越是努力越感覺像白雲飄散漸行漸遠,晴空裏化為烏有。
不知道它究竟在我幾歲時候烙印在心底了,它在夢裏?它在心裏?腦海裏?而我確定我也擁有著一些和它的故事,朦朦朧朧中我能夠回憶起來的也就一些零零散散的故事片段了,就像它在我夢裏一樣。
很早以前我家裏養過一匹白馬,那是一匹非常孝順,非常聽話非常漂亮又非常忠誠的白馬。爸爸告訴過我,它不是買來的,它是爸爸領回來的。一天爸爸去砍樹,忽然聽見有一個哭泣一般的聲音在鳴叫,幼小的,清亮中帶有悲傷,好像在呼喚求救,爸爸順著聲音找了好長時間找到一匹小馬掉在了溝壑裏,那馬看上去兩歲左右。爸爸用刀削了一個木把,把溝壑盡量打出一條通道,然後他下去,爸爸說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小馬推了上去。上去後那小馬顫抖著拚命吃身邊的小草,爸爸也給它采了好多小草,撫摸它,喂它。爸爸在原地等了好長時間也找了周圍所有地方,但爸爸找不到它的媽媽。爸爸原先想著讓它留在此處,但後來想想萬一它又走丟了或是又掉進溝壑裏了怎麽辦,爸爸心生悲憫就把它帶回了家,後來爸爸到處傳話有沒有誰家小馬丟了,結果一直沒人來領它,小馬也再沒有見到它的媽媽了。爸爸說那一年我才三歲多,差不多跟那小馬一樣大,也就是我媽媽去世一年後。
爸爸領回那小馬以後,聽說我看見它就去抱住它,如久別重逢,如找到了自己的好朋友或者說找到了自己的親人一樣,而那小馬也同我一樣非常親切非常友好,同樣看上去就像找到了自己的好朋友。我們同病相憐我們相依為命,我們天生注定就是一起的,我愛它它也愛我,我們相親相愛,不可分離。
我爸爸是個小木匠,他無師自通學了很多本領,他最擅長做櫃子,床,他做的櫃子,床,要多漂亮有多漂亮,要多結實有多結實,那時候很多人都買我的爸爸做的,所以爸爸很多時間都是在山上樹林裏尋找質量最好的樹木。在我的印象裏,爸爸去樹林裏尋找樹,而我和小白馬就在草地上,它吃草我玩昆蟲,有時候我也會學著小馬吃點草,但草有的苦有的腥,總之都沒有合我胃口的,當時我也很好奇為什麽小馬不吃飯卻吃草的事情。後來更多時候是我給它采集小草讓它吃,那時候小馬已經是個英俊的少年了,隻是我們都習慣了叫小馬,而我羨慕它長這麽快,也期望自己像它一樣快快長大。
這馬聽話乖巧到不用人有任何顧慮,爸爸從來不擔心它會走遠或者走丟,我家那小馬,爸爸把它趕在哪裏它幾乎就隻會在那一片地上來來回回地吃草,離開最長的距離也不會超過五百米。有時候我會在石頭上睡覺,馬就在周圍吃草,它不會走遠,就像保護著我一樣,有時候我甚至蹲在它的肚子下或者是拉著它的尾巴走,也有時候我騎在它背上,當我想騎它的時候我爬不上去,它還會蹲下來讓我上去,就像是我哥哥會背我一樣。
到下午四點左右爸爸就會回來了,我爸爸帶著一個草帽,穿著一件背心,肩膀上扛著一把斧頭。如果小馬當時不在場,爸爸大可不必過去趕它,爸爸隻要大聲喊一下“小馬,回家了,”爸爸就會拉著我走,如果小馬還不跟來,爸爸再喊一下,當小馬聽到我們越來越遠的聲音它就馬上奔跑回來,而回家路上爸爸總會把我扶上馬背上,馬輕輕鬆鬆地將我背回家。
可能對小馬記憶最深的莫過於這麽一次,那天我和小馬就在草地上玩,我看見有一個地方長著很多嫩綠的青草,為了給小馬吃上一些鮮嫩的草我決定去采,但我采好要返回來的時候,因為一隻手抱著嫩草隻有一隻手固定自己不小心滑倒了,結果沒想到滑下去一些後下麵原來是大溝壑,一下子將我摔了進去,我慘叫一聲幾乎動彈不得。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小馬居然慌張的跑過來了,它大聲嘶叫著,噅噅噅噅噅叫個不停。它到處尋找能夠進來的地方,找半天找不到它就跑了,一邊叫一邊跑,直到找到爸爸,它那慌張不安的神態告訴了爸爸發生事情了,爸爸跑回來把我抱出去,從下巴這兒將我提起來抖了抖,我抱住爸爸哭個不停,爸爸抱著我敲敲我背,說“不要怕不要怕,有爸爸在”這時候小馬蹲下來,示意將我背回去。如今想起來這個畫麵依然讓人流淚。
小馬長大以後成了家裏得力的助手,秋收季節我家的穀子,玉米,花生都由它一匹背回家。小馬聽話又有力,經常和爸爸一起勞動,它背著兩袋糧食,爸爸扛著半袋糧食,就像兩個戰友,一前一後走在山路上。爸爸也很愛它,很照顧它,經常給它喝泡鹽水,給它吃玉米。
後來我家這個比人還懂事的馬被我家的親戚暗殺了。那時候我們家族之間有些矛盾,後來我們家族掀起了一場血淚之鬥,經常互相打架,拿刀kǎn rén。
我也不知道究竟什麽事情讓我們一家人反目成仇了,聽說是我的爺爺和我爺爺的哥哥就是我的大爺爺為了爭奪土而地發生了爭吵,後來越鬧越大,越鬧越強烈。
我們的村子很小,村子裏三分之二都是我家親戚,而那些三分之二的人當中,我們家被所有親戚憎恨。他們經常搶我們家供田的渠道之水,經常半夜三更將我家的渠道用炸藥炸毀。所以一直都狹路相逢必鬥無疑,甚至到了他們種地的地方我們絕不在一個地方種,這大概也是因為不想同路的原因,因為完全有可能,你走我修過的路而發生爭執,發生打架。放牛也不能在一個地方,都養了公牛,而公牛一般都有一種野性,就是相聚必鬥。
說到白馬,那時候我家就一匹白馬,而他們養了四匹紅馬,牲畜不懂人愛恨,經常在一起玩,後來是一個半夜三更我家的馬在菜園裏被暗殺,當時我們一家人女的痛苦流涕,那是我們家用來背糧食的唯一一匹白馬,而他就這樣被人所害。他死的很痛苦,他的肚子裏插進了一個很長的瓷碗尖銳碎片。他是從菜園裏自己回來到家裏的,一路嘩嘩流著大血,回來到門口它砰然倒下,滿眼淚水,至今我都記得,那時我也哭了。我家的馬掙紮著掙紮著,奶奶,媽媽,姑姑,姨媽都哭成一片,連我的爺爺,爸爸,叔叔也忍不住淚流滿麵。爸爸捂住它的傷口,但血還是不停地流出來,我家那白馬長天鳴嘯,悲哀的讓人寒冷,它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它也許不甘心死去,對於馬的一生他正值青春年少,但它還是睜開著眼睛冤死,它的眼睛已經告訴世人,它想知道為什麽會被殺害。那時候奶奶告訴我說,以後不管跟誰有仇,都不能殺害無知的牲畜,因為那樣會得到成倍的報應。
後來我們一家親戚的關係更加惡劣。那時候他們比我家富裕多了,所以不是我家親戚的也跟著對我家有仇視,每一次開村會,相當於就是舉行一次打架聚會。每一次我們一家親戚都會打架,而且舉刀打鬥,有很多次,大家都打的頭破血流。我深深記得一次,我爸爸的頭被打開了一道長長的裂口,一直流血。那是我堂叔幹的,他在一根硬柱子裏實實的釘了一個釘子,算好了深度,就是不至於打到腦水裏。現在想想自己一家人何必呢,那是什麽樣的憎恨啊,至於那樣絞盡腦汁設計。那是一個晚上,在互毆的過程中我爸爸不幸被那恐怖的釘子打到了頭。我二叔知道了我爸爸被打後,憤怒到極點,拿起手電筒就抓住我堂叔的脖子往頭上打,差一點把他的頭打個稀爛。也分不清怎麽被拉開了,反正我二叔沒能打死我堂叔,而我的姑姑也是弱女發怒,她原本是按住我爸爸的頭,看見我二叔被別人拉開以後她奮不顧身衝上去,搶那竹棒,搶到以後狠狠地回了他一刀,不想把釘子拿反,沒能打開堂叔的腦袋。
後來,我爸爸去幹活的時候,剛好又遇上了我堂叔和我堂舅炸毀我家渠道。我爸爸以前都是組織一家親戚和睦相處的主導人,他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我們家人,欺壓我們家人,那一天我爸爸最先將我堂叔打入了潭裏,然後把他按入水中毆打,我堂舅拿著鋤頭跑過來要打我爸爸,我爸爸一手將他的鋤頭搶下,於是堂舅就害怕的跑了,因為他正好也看見了我爸爸那一臉殺氣的憤怒和堂叔在水裏垂死的掙紮。我爸爸後來告訴我家人,如果他當時帶著刀可能真的殺了我堂叔。
堂叔在水裏暈了過去,爸爸怒氣稍息放過了他,隻是之前掐住脖子時候用力過猛,堂叔直吐血,其實爸爸放過堂叔的主要原因是爸爸知道,堂叔並不懂事,他無非就是聽了別人的胡言亂語,輕信別人才犯了如此大錯。爸爸看到堂舅不顧堂叔生死,他貪生怕死丟下堂叔自己逃命。堂叔醒過來後爸爸一邊罵著堂叔一邊將剛才的事情重複給他,而堂叔剛才確實也看到了堂舅的貪生怕死,他終於明白了他隻是別人利用的一枚棋子。
後來堂叔悔過自新,感謝爸爸的不殺之恩。
漸漸地我們長大,漸漸的我們懂事,漸漸懂得一家人要和睦相處。我們這一輩的相處融洽,於是也漸漸和好了。但是讓人悲傷的是,現在我的兩個堂舅都紛紛離世了,我爺爺的哥哥就是我的大爺爺也去世了。
此刻,我卻忍不住想起了我家那匹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