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章 去做不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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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台駘一行已經穿過兗州,進入汝南。汝南是現在的駐馬店市,屬豫州,豫州為九州之中,汝南又居豫州之中,故有“天中”之稱。
?剛進入豫州地界,沮授對台駘道:“太守此行可是為了尋訪賢才?”
“正是。”
“既如此,當先造勢。”
“請先生指教。”
沮授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當即侃侃而談道:“所謂順勢而為,借勢而上,造勢而勝。順勢講究的是度天時、視地利、重人和,順應大勢所趨。借勢講究的是大勢不可改,而小勢可改,借東風破西浪。造勢則是主動營造局部有利態勢,以巧破力。欲順勢則先造勢,就像捕魚一樣,你既張網以待,則需把魚兒往漁網的地方驅趕。?”
頓了一頓,沮授開始說具體措施:“首先,太守當利用鬼卞的影響力,大肆在汝南宣揚‘各地兵事紛起,漢廷即將大亂,而諸多沽名釣譽自詡清流的名士不思報效漢廷,龜縮守舊,呼籲各地名流趕往朝廷匡扶漢室。’這樣的流言言並不能真的驅動這些士人有所行動,但是他們的心思肯定會有所異動。這時,太守可順勢而為,拋出橄欖枝。再借漢廷動亂之勢,曉以利弊,不愁二許不為所動啊。“
台駘當即稱善,並著手實施。流言本身就是傳播速度最快的語言,更何況有鬼卞這些有心人的引導,一時間豫州境內在家閑居或者隱居不出仕的士人,都感覺到了自己已經置身於輿論的漩渦之中,別人看自己的眼光也漸漸的不對勁了。
雖然漢朝剝削日重,但是很多百姓還是沒有改朝換代的想法,反倒是希望有大能人趕緊挽救漢朝,拯救自己於水火中。在百姓之口流傳的過程中,可沒有什麽龜縮守舊之類的文雅之詞,反正是怎麽難聽怎麽來。特別是幾次收到朝廷征召都不去任官的人,此前在鄰居、百姓、朋友眼裏是淡泊名利的清流,現在反倒一個個成了他們口中的縮頭烏龜了。
這時候,也沒有閑人來汝南點評了,二許倒也落得個清靜。偏偏此時,有人來遞請帖,還自稱是渤海郡守台駘的使者。對於銳意變革的渤海郡,密切關注天下事的二位早有耳聞,早想一睹主事人的風采,又是長官相邀,斷無拒絕之理。
赴席之前,台駘再次請教,沮授回道:“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太守既要收納二人,當對之有深刻了解,令他們知道你為何如此看重他們,又有什麽非他們不可辦到的事。隻要令二人感覺到能在太守手下能充分發揮才能,或者有利可圖,則事可成。之前之所以造出這樣的聲勢,正是因為像二許這樣名滿天下的人,愛惜自己的名聲必然像鳥兒愛惜自己的羽毛一樣,所以太守還是著重從名聲處捧殺他們較為合適。若二人仍舊自視過高,必要時當頭棒喝也許能收到奇效。”
台駘深以為然,對此宴充滿信心。
由於許氏兄弟平素不相見,台駘便把他們請到了鬼卞在汝南的產業慶福酒樓裏。為了表現自己的誠意,台駘親自在門口迎接二許。待二許進入雅室之內,沮授自報了身份,指出台駘就是渤海太守的時候,隻見二人嚇了一大跳,連自報身份的時候都顯得語無倫次。
倒不是二許被台駘的王者之氣所駭倒,而是因為眼前這個太守,正是給自己遞交請帖的那個小卒。剛才見到他在門口迎接,二許仍舊以為此人隻不過是一小廝而已。
二許自詡閱人無數,但是生平所見,還抵不過今日一驚。觀人、相人、察人,本是許氏兄弟賴以成名的拿手本事,沒想到這個太守僅僅用身穿布衣這一招,就打了自己個措手不及。
看著驚訝無比的二許,台駘暗歎沮授有過人之謀。由於二許實在名聲太大,唯恐不好降服,沮授早讓台駘兵行險著,隱藏身份親自遞貼,隻待一見麵,便可讓無所準備的二許先行亂了陣腳,也好在言辭間擊潰他們。當然,這也得有台駘的配合,台駘若舍不下身份,那這個計劃斷然無法實施的。
猝不及防的二人整頓了一下思緒,許邵抱拳道:“世人皆謂我許子將有識人之明,今日有眼無珠,實在慚愧,還望太守海涵。”許靖跟著也這麽說了一句請海涵之類的話。
台駘先將二人讓到席上,二人分坐兩端,看都不看對方一眼。看著被天下稱為二許的這一對兄弟並不共進同退,反而各自為戰,台駘說道:“客氣了,憑二位當世大名,駘親自登門,自是應當。久聞子將希世出眾、文休倜儻瑰瑋,今日方能領略二位風采,真是相見恨晚啊。”?
侍立一旁的龔都聽了直翻白眼,這幾日大哥與沮授數次談論此二人,自己這種莽漢都能聽出大哥並不待見這所謂的二許,今天竟然能說出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來,也是夠可以的。不行,下來得請教請教大哥如何睜眼說瞎話。看到龔都表情,沮授則是暗含笑意,悄悄的比了一下大拇指。
“不敢當,不敢當。”二人一通客氣。
聽二人如此謙虛,台駘故作生氣道:“怎麽不敢當?子將始發明樊子昭於鬻幘之肆,出虞永賢於牧豎,召李叔才鄉閭之間,擢郭子瑜鞍馬之吏,援楊孝祖,舉和陽士。茲六賢者,皆當世之令懿也。其餘中流之士,或舉之於淹滯,或顯之於童齒,莫不賴先生顧歎之榮。凡所拔育,顯成為今德者,不可殫記。且先生談鋒如劍,抉其所藏,堪稱快人快語。如先生這般仁人偉士,國之棟梁,如今隱歸鄉居,實非我漢室之福啊。”頓了一下,台駘繼續說道,“而文休為官清淡,仁恕惻隱,識人善用,行草更是一絕,大較有廊廟之器啊!我意上表朝廷,請二位先生為國效力。”
看著眼前陌生的台駘,他在渤海取得的成就也屢次傳到自己耳中,但是萬沒想到彼此會有交集。而且這台駘一來就是要說動自己出山,言談之間不但對自己了解頗深,對另一人也是了如指掌,平生事跡盡得點評,為人優點皆被知悉,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啊。
許靖對台駘並不熟悉,不想貿貿然答應,於是道:“廊廟之器,文休不敢當,不才已為汝南計吏,正在為我大漢效力,怎敢勞太守費心!”
身不任職的許邵雖然有些意動,但是聽到許靖推辭,許邵也不想低了身份,也是表示道:“邵才能淺薄,恐怕令太守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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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駘見二人拒絕,也不出乎意料,隻是自己好話說盡,二人還是不聽,繼續再鼓動唇舌,難免不合時宜。於是顧盼沮授,沮授會意道:“凡辦大事,以識為主,以才為輔;凡成大事,人謀居半,天意居半。所以說子將你勿要自謙,紛爭將起,而渤海一郡經過變革,已成百姓爭相歸附之地。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子將如果非要藏一身本事於這小島之中,豈不是暴殄天物,自埋英名?恐怕天下人知道後,也會對先生失望吧。”?
台駘看著麵色轉了又轉的許邵,接著說道:“我本意想舉薦二位入朝任職,但是公與告訴我眾爭之地勿往,朝廷不安,唯恐二位有失,我難辭其咎。現在我渤海郡人口激增,又墾良田數萬頃,還是請二位去我渤海郡任職。以子將之能,可暫為治中從事,居中治事;以文休之能,可暫為典農從事,掌管屯田區的生產、民政和田租。若駘得以升遷,二位自然水漲船高,方不負二位顯赫之名啊!”
許邵看話也說的差不多了,據他自己觀察,動亂的確將至,到時候恐自身都難以保全,有識之士早已紛紛遷移至偏遠之地以避戰禍,現在這個渤海郡守給自己的yòu huò不可謂不大,這條件不可謂不優厚。況且,現在自己倍受鄉裏指摘,甚至有人當麵說自己沽名釣譽,不像他的堂弟一樣為朝廷效力。既然如此,答應便罷!
略一沉吟,許邵長身而起,抱拳說道:“太守用心良苦,千裏來尋我許邵,邵感動至深,願鞍前馬後,為太守效力!”
台駘大喜,趕緊走過去扶起作揖的許邵,請入座中,道:“能得子將相助,我渤海百姓之福矣!”
沮授也在一旁賀道:“恭喜太守,又得一天下名士!”
許靖看到堂弟已經投奔了台駘,且一下子就要做一郡治中,比較之下,心中已經不平,又聽到沮授此言,當即反唇相譏道:“公與方才,說太守又得一名士,敢問渤海有何躁動天下之人?”
沮授嗬嗬一笑,道:“渤海田元皓,天姿邁等倫,周朝齊八士,殷室配三仁。田元皓本在朝廷任禦史,聽聞太守變革一郡,毅然辭官來投;巨鹿郭太守,破黃巾、救黎民,冀州無人不傳頌他的事跡,依然在屈尊渤海輔佐我們太守;濟陰董公仁,謀略渤海,從無到有,十五萬人之郡隻用四年時間人口激增一倍,天下誰人能比;東阿程仲德,清治德業,一郡之民,浩如繁星,卻能逐一登記造冊,處事井井有條。此皆世之奇士,天下之菁英,文休以為比之如何?”?
?聽了沮授這麽一說,許靖自知陣腳已亂,難以應對,準備告辭。但是眼看著一向欺負自己的堂弟不僅出名更早,而且一躍官居自己之上,心有不甘。如果答應了台駘,至少還有個典農從事可以擔任,而且自己也有自信能夠勝任。現在看眼前此人心思縝密,處事講話邏輯清晰,況且手下的確有這麽多能人甘心效命,應該是位明主。自己幹得好的話,肯定也能得到賞識。許靖可不認為自己比許邵差,自從當了計吏,許靖就以為自己已經翻身了。現在台駘打破了這種局麵,自己也不能就這麽作罷,一定要力壓許邵一頭!但是許靖剛才的舉動好像不是很妥當,一時麵紅耳赤,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到許靖變得局促,沮授心中已經大概知道了怎麽回事,當即給台駘遞了個眼色。台駘心領神會,準備給許靖找個台階,打了個哈哈道:“文休之名,主要是識人、仁厚之名,如果文休來我渤海,將這數十萬人的農業整治妥當,則必定官名更勝。對那些說先生沽名釣譽之人也是有力的回擊,也可平息天下悠悠之口。”?
許靖看到台階遞了過來,立馬就順著台階走了下來,說道:“既然渤海郡急需用人,而靖正好對農業之事較為熟悉,靖願擔當此重任!”
聽到許靖也要去渤海,沮授又是一通恭喜,但是許邵可就麵色不善了!
注意到這一點的台駘說道:“我已知你兄弟不睦,但是我希望二位的較量在政績上,誰的政績更加卓著,誰則更優!另外,趕緊收拾行裝,帶著族人跟我一起離開汝南吧,這裏馬上,就要戰火飛揚了!”
二人既已投入台駘帳下,也不再擺什麽架子了,當即應諾。
送走許氏兄弟,台駘緊繃著的臉一下子放鬆了下來,給沮授來了個擊掌之後說道:“看來,這輩子的讚譽之詞都被我用在今天了。”
沮授也是笑著說道:“太守發揮的不錯,言之鑿鑿,可見慶福沒少給你tí gòng情報。”
龔都在身後打了個哆嗦疑惑道:“大哥,你今天咋回事啊,前兩天你還說這倆兄弟徒有虛名呢,今天咋這麽可勁的誇他倆呢!”?
台駘目視著遠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心裏知道,這裏馬上就要成為自己剛到這裏時的那個碼頭一般了。聽到龔都的問題,台駘悠悠的答道:“為了想做的事,去做不想做的事。”